第五十章
——孩子，你只能认命。
墨华看着半阙呆愣的一张俊颜，摇头喟叹。
搞笑是搞笑，但是剧情还要继续。所以请让我们回归行军打仗的正题！
就在半阙呆愣、墨华感叹、姽娥愤懑的这个当口上，赵守憨厚的笑着进了大帐。
“扑通”一声单膝跪倒，抱拳过首。
姽娥被吓了一跳。
赵守低下头，不知道在嘟囔着些什么，很是诡异。
姽娥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等待着他的下文。
赵守再抬头时，已经是一片涕泗横流！
姽娥觉得世界就要毁灭了！
相信对于一个正常来说，无论是谁，看到了眼前这幅场景，都巴不得立即撞墙去屎！
一个体型健壮的彪形大汉，满脸的泪水混着鼻涕湿了一身满是血渍的衣裳。
更可怕的是，这个彪形大汉看向墨华——也就是姽娥的男人的神色里，充满了仰慕和迷恋的波光！
姽娥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半晌，这可怕的眼神竟然又转向了自己！
赵守看了姽娥好一会儿，表情由一开始的崇拜变成了感动，他一下子叩在地上“咚咚咚”三个大响头。
此时天霄刚好踏着十分愉悦的步子走进来。
看到这个场景，猛然地一愣。
——怎么觉得……从哪见过呢？！
昭……昭昭昭儿！——
天霄一下子脸色惨白。
“噗……哈哈哈”姽娥笑开来。
赵守显然没有时间理会皇帝在身后的多变神色，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难以自拔，他声情并茂地哭了好一会儿，才愧然道：“姽娥姑娘！赵守惭愧啊，惭愧！”
“多年来，赵守受到朝廷的眷顾，手握重兵，百万大军在手，苗疆却久攻不下，有负皇上所托！”
他吸了吸鼻子，全然不顾在场各位的异样神色，继续说道：
“赵守无能啊！竟然及不上姽娥姑娘一半的智慧！竟然曾经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赵守实在该死，该死！”
仿佛为了表达自己的该死程度，他重重地捶地。
姽娥的神色已经活像吃了一颗臭鸡蛋。
想必姽娥，墨华的气度就大了许多，他清了清喉咙，若无其事地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苗疆边关战事，打了几十年。”
“失败了不知多少次，大军不知派了多少万。”
“想打胜仗？说的简单，又谈何容易？这次之所以会成功，也是天时地利人和，同时起效的缘故。”
“何况要是都打胜仗，我和姽娥还来这里做什么？皇上还来这里做什么？”
墨华勾起嘴角轻笑。
他走过去，扶起赵守。
赵守虽然起身，却依旧激动地死死抓住墨华的衣袖。长长的鼻涕和泪痕挂在胡子拉碴的脸上。
这情景，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姽娥沉痛地闭上眼，撇了撇嘴。
一看情势不对，未免赵守再次“泪”流成河，于是便立即接口道：“赵将军，快起来吧。这苗疆深处的地形我看了半天了，实在是看不懂些什么。”
“不如……你就当是将功折过了，替本郡主好好看一看这地形图？”姽娥利诱赵守。
赵守吸了吸鼻涕。
半阙觉得这个场面实在是难以直视，他好心地递过了手帕。
赵守感激地冲半阙点点头，将那手帕覆在鼻孔上，狠狠地醒了醒鼻涕！
——半阙石化。
“咳……”姽娥努力憋住笑，清清嗓子道，“赵将军在这里打仗，没有二十年也有十多年了，对于这一块地区的地形，肯定是比我和墨华了解的更多，给我们介绍一下情况，赵将军是最好的人选。”
赵守觉得姽娥的话很有道理，赞同地点了点头。
鼻涕全被那手帕擦拭干净。姽娥觉得解脱了不少。
赵守全然不知自己做了多么让常人困窘的举动，凛然道：“以往百万大军都无法攻破的苗疆，如今也只能蜗居在那个小小的部落里罢了，我就不信取之不下！”
天霄此时也恢复正常，踏着稳健的步子走到赵守面前，大为赞赏：“还要多亏了赵将军的神武！如今直取苗疆已不在话下！”
半阙掩着唇角“呵呵”地笑了起来：“自然是极好，我日后自当甘愿臣服于皇上。”
赵守摇摇，叹息道：“其实赵守的作用只是冰山一角罢了，真正有能耐的还是孟大人，不仅勇武，更是智取青云寨，如今苗疆城的一对翅膀已经折了一只，如今只等着圣上直接逼入苗疆！
天霄笑着摇头：”墨华虽然有功，但是功劳却不及姽娥，若说感谢，朕倒是觉得赵将军应当先感谢姽娥这丫头才对。“
赵守一想到自己多年的战场经验，竟然比不上一个小姑娘，心中更是大为羞愧。
姽娥依旧埋首于墨华的怀抱里不抬头。
开什么玩笑，让她去面对现在这种感性状态的赵将军，还不如让她直接提着刀上战场杀敌呢！
赵守想到苗疆，心中更增压力，也不禁斗志陡生。
毕竟我才是理应护佑百姓的将军，如果连小小苗疆也攻不下来的话……
他走到沙盘前，长吸了口气，凛然道：”其实，苗疆内部的地形与青云寨有所不同。复杂程度也远远不是青云寨所可以比拟的。“
姽娥自然知道此处的地形困难，跟着点点头。
”青云寨极难攻破，关隘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隘口。这些苗疆内部并没有。“赵守顿了顿，”但是半阙公子应当很清楚，苗疆内部地形的复杂，并不在于易守难攻的地利。“
半阙颔首：”不错。那里最厉害的是苗疆人的巫蛊之术，浓烟毒雾一蒙上来，就算是活神仙也难过。“
当初若不是有鬼手，只怕他也无计可施。
姽娥恍然大悟状：”竟然这么难过？“
”苗疆内部共有五座山峰，连绵起伏，险峰、断崖、密林随处可见，“半阙收起了笑脸道，”而可怕的是，这其中的变化更是无常。地形本就是复杂，处处可以设伏。再加上暗器和毒物的侵蚀……“
姽娥把脸从墨华的怀抱里拿出来，起了身站到沙盘旁边观望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
”不行，我也无计可施了。“
”苗疆人数虽少，可是通巫蛊下毒之术的人却实在太多……“
”一旦他们分兵攻打我军，则陷入丛林战，我军将毫无优势可言……“
姽娥也只能看着沙盘叹气。
”莫慌，“墨华接话，”不如就让半阙的人来做这件事吧。“
”我的人？“半阙似乎有些惊讶，也有些不解，”鬼手他们吗？“
墨华颔首：”不错。“
墨华的意思，姽娥自然心知肚明。他是想用半阙的人深入苗疆，而汉军将苗疆中的大半人分到主战场。
而半阙则负责带人攻入王宫。
这个方法虽好，对半阙却多少有些残忍。
毕竟是他的亲生兄长和父亲，他能下得去手吗？
正想要开口反驳，却听到半阙轻笑掩唇：”好呀，我答应。“
——愕然。
”可是，“半阙一双烟雨眸子的波光流转，带着少许的不怀好意，”这么冒险的事，没有点好处的话，那怎么能行呢？“
他笑着，眯起了一双眼。用手指指了指帐外。
墨华立即会意，英俊的脸上堆起了奸诈的笑：”甚好，甚好！既然半阙你这么痛快，那我自然也不能太过小气不是。“
姽娥突然觉得这个墨华好恶心。她一脸黑线的腹诽他。
——喂，这个丢脸的人真的是我的男人嘛？
答案是肯定的。
”既然半阙惜英雄，那就将所有苗疆子弟都归还给你！我只留那大汉一个便足够！“墨华大义凛然。
半阙一愣。
——这么爽快？
”哈哈，“墨华大笑，”毕竟是你们苗疆人，只要不再起反叛之心，归还给你们也是理所应当的。“
赵守憨憨地跟着笑，心里却暗骂这孟墨华真是人面兽心的典型！
那一个大汉，便抵得上所有的苗疆俘虏！
姽娥看一眼墨华大义凛然的笑，心里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半阙情知自己在口才上是定然赢不过墨华的，于是也不多做言语。只是草草表示感谢后便罢。
虽然没赚，但好歹没亏。
这样就够了。
半阙老神在在地勾起魅惑众生的可恶笑脸。
半晌，仿佛得意够了，便接口道：”目前若要想急攻苗疆内部，可见已经别无他法……“
”我们这次，是非得请火德星君帮忙不可了。“
姽娥心怀不忍：”那里那么多的老百姓……若是烧了，便是烧了整个城啊！“
”何止百姓呢？“半阙苦笑，”山中生灵成千上万，树林又极多，火势蔓延造成惨祸是意料之中的事。虽然明知灾祸必将酿成，却别无他法。“
赵守似乎对两人的优柔寡断十分惊讶，瞪眼道：”若不如此，剿叛之举又得如昔年一样，大军拖上三四年，拖的兵困马乏，不了了之！“
”好不容易打到了现在，竟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放弃？！等苗军蓄积好了元气，一切恢复旧模样，过上几年，再大打一仗，如此反复，循环往复了？“
天霄和姽娥皆是垂首不语。
半阙神色凄然：”赵将军，那苗疆人固然可恶，可却是我夏半阙的同族啊……“
赵守敛了神色，冲半阙肃然道：”半阙公子，苗疆近在眼前，唾手可取。宜乘破竹之势，早收荡定之功！“
”苗族虽诡异，却也不过数千之众罢了。“
”可是如若我们顾念妇人之仁，只会耽误了进攻的好时候！“
”半阙公子，你虽然是苗疆人，但是却在中原生活多年，对中原人，难道就没有感情么？在赵守的心中，公子向来是一位高人，自然不会被凡尘俗世所累，如今……竟要为了手足之情而这样对待中原的万千百姓吗？！“
半阙低头沉思。
看着半阙的神情，又看一眼赵守慷慨激昂的模样。
姽娥咬牙，骤然间勃然大怒！
”麻烦！麻烦！“姽娥狠狠地将一盘沙盘打乱，”我去他的江山社稷！“
众人皆有些呆滞！
”天霄，我徐姽娥且问你，百姓安乐与你那社稷安定，你更爱哪个？“
天霄敛容：”我本不欲做皇帝。“
”甚好！“
姽娥勾起一抹笑。
”那便管他个什么苗疆汉人鸟甚！“
”明日，我便和半阙带人杀入苗疆，直接擒王！“
”什么？！“
天霄、墨华、赵守、半阙皆是难以置信。
”姽娥，不要说幼稚的胡话！战场上的事，岂是那么简单的？！你若是要在此胡闹，我第一个不许！“墨华的一双剑眉蹙在一起，震惊之余愤怒更甚。
他一把抓过姽娥的手腕，将其拽进自己的怀抱里，让她稳妥妥地坐在自己的腿上，死死捏住她的小鼻子！
”该死的！“天霄也惊得指着半晌姽娥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这个死丫头，又在发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唯独半阙死死盯住姽娥那双眼睛。
他缓缓点了点头：”好。姽娥，我同你一起去。“
”什么？！“墨华、天霄两人皆是傻了眼。
姽娥一把挣开墨华的魔掌，气鼓鼓地站在半阙身边揉着自己的鼻子，指着那两人愤懑地喊道：”你们急个什么劲！有没有听我说完啊！“
”我要冲进去，直接在王宫点火！“
”王……王宫？“赵守愕然，”可你又怎么可能安全进入王宫？“
”什么？！“墨华、天霄两人皆是傻了眼。
姽娥一把挣开墨华的魔掌，气鼓鼓地站在半阙身边揉着自己的鼻子，指着那两人愤懑地喊道：”你们急个什么劲！有没有听我说完啊！“
”我要冲进去，直接在王宫点火！“
”王……王宫？“赵守愕然，”可你又怎么可能安全进入王宫？“
姽娥的嘴角似乎勾起一抹冷笑。
”有什么不容易？若是心不存慈悲，便战无不胜！“
”肯投降的，我欢迎他们到军营避难！不肯投降的，就给我做好死在火海、或是死在我徐姽娥剑下的准备！“
仿佛这样发狠还是不够过瘾似的，姽娥竟然拔剑将那沙盘和地图统统刺穿！
”我徐姽娥，从不被这些教条所束缚！一旦墨守成规，便就成了十足的书呆子，不能发挥任何效用！“
”欲以奇胜，唯有火攻，直取苗疆王！……“
半阙的一双瞳孔猛然紧缩后，又猛然放大！
——直取，苗疆王！
这是他夏半阙都不敢做的事！尽管对自己的生父诸多不满，更是满怀仇恨，却始终不敢直接将其擒拿……
如今听了姽娥的一席话，竟是他夏半阙痴傻了……
”呵，“半阙似乎想清了什么，用袍袖掩住唇角轻笑开来，”姽娥啊姽娥……真是了不起呢。“
的确很了不起。
这一计策，看似鲁莽，却是最为直接有效。
只是因为人们不敢贸然前往，才会拖了这么久。
在外得了青云寨，在内有半阙及鬼手的接应。再加上苗疆外围处汉军的干扰，自然是万无一失的。
姽娥笑得有些不管不顾的癫狂，她指着天霄道：”天霄，我们是不是该好好想想，山中的苗疆再无辜，能否比得上山外的中原百姓无辜？是否比得上多年来，死去的无数士兵无辜？“
”我只是小小女子，想的事情不多。只希望在此刻，能够快意恩仇！哪怕别人骂我不懂事也好，说我无能也好……“
姽娥深吸一口气，堂堂正正地直视着天霄的脸：”天霄，也许我为你留下了许多祸患和流言，但事到如今，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的！“
赵守郑重地朝姽娥躬身行礼：”姽娥姑娘，真乃大女子也！“
——不，简直连大男子也及不上她。
天霄沉默良久。
墨华握紧了拳头。
”不错！“墨华忽而掷地有声地道，”只有不负责任的狗官闲人，才会冷眼旁观，轻描淡写地大谈慈悲！“
”姽娥，你说的很对！既然注定不是我朝的臣子，就去为他们自己的王朝献祭吧！“天霄也愤怒难当地一拳砸向桌子。
姽娥冲他们摇摇头。
”我只是无官一身轻，更何况又是女人，并没有太大的心量，也不懂得什么顾及全局、统筹兼顾之类。我只知道，此战若成，则边关永保太平。此战若败、若退却，便要千世万世让我朝黎民受苦。“
姽娥自然知道自己有多么任性。
只是她的理智在此时已经是崩盘的。她明白理智很重要，但是此时此刻，她不想再被这些条条框框所束缚，一点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