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了了了了
只手遮天的贾太傅,终于在回家路上被人刺杀了;与贾太傅‘私’通的房太皇太后,也于当日在宫中吞金自戕。[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访问:. 。
这样大快人心的消息传扬开,离着京城十里地的紫檀堡贾政家里,王夫人、贾政夫妻二人一边坐在椅子上晒太阳,一边瞅着打扫庭院的孟氏发呆。
孟氏拿着芦‘花’帚将园子里的残叶扫掉,余光望着王夫人、贾政,心里惴惴不安地等着他们说话。
贾政咳嗽一声,吐出一口唾沫,将凑到他跟前的老母‘鸡’吓退后,就对王夫人说道:“凤丫头已经帮着宝‘玉’的‘女’儿,咱们的孙‘女’,在茜香国登基了,不去瞧瞧吗?宝‘玉’都送信来了。”
王夫人冷笑着说:“要去你去,我是没脸过去。”
贾政干咳一声,攥着拳头,说道:“你怎么就那样固执!琏哥儿肯对咱们好?你瞧着黛‘玉’在北静王府受气了,他过去指着北静太妃鼻子骂,叫黛‘玉’虽没生下一儿半‘女’,日子过得也潇洒痛快,诗本子都出了好几卷;湘云改嫁泼皮,琏哥儿给撑腰,叫那泼皮做了一方大员;就连探‘春’,也做了威风八面的正经王妃,比个诸侯夫人也不差;兰儿也托了他的福,做了苏州知府,就连隔了一层的珍儿媳‘妇’、珍儿妹子,琏儿也照应了。唯独对咱们,始终不闻不问,可见他如何恨咱们,这样的人,你道他临死前,能给咱们留下一把什么棋子?”
王夫人咬牙说道:“老爷要向茜香国去,我绝不拦着,我是死,也要死在荣国府里头的。”
“蠢‘妇’!固执!”贾政站起来,连连跺脚。
孟氏扫着地,望见隔壁蒋‘玉’菡、珍珠家的哥儿、姐儿又趴在墙上看热闹,忍不住替贾政、王夫人害臊起来。
“我死也要死在荣禧堂里。”王夫人盯着贾政,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果然不走?”贾政虎着脸说道,心里想着贾琏认下了一个什么贾芥又闹着要认下一百个儿子,再留着胡竞枝的儿子,又算是个什么事?
“不走。”王夫人咬牙说道。
“你不走,我走!”贾政发狠地说道,扭头就向房里去收拾行李。
王夫人眼睛盯着墙头上蒋‘玉’菡家的孩子,刻薄地说道:“宝‘玉’在茜香国做的事,就跟琪官先前干的没脸没皮的事一样,老爷但凡还要点体面,就老老实实地留在紫檀堡。”
“呸!你‘奶’‘奶’的!”蒋‘玉’菡家的哥儿、姐儿听了,就从墙头上下来。
贾政被王夫人这话说得面红耳赤,强辩道:“这怎能一样?那茜香国‘女’国王生得国‘色’天香,又贵为国王……”
“一辈子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这样不要脸的话也说得出?”王夫人冷冷地看着贾政。
贾政无地自容地嗫嚅道:“你不是要过好日子吗?难道茜香国的好日子,就不是好日子?”
王夫人冷笑着说:“除了荣禧堂,我哪都不想去;除了贾家的银子,我谁家的银子都不要!老爷就给我在家呆着,不然,再难听的话我都说得出来,就看我说了,你那国王孙‘女’还肯不肯认你。”
“你、你——不可理喻!”贾政死要面子地摆摆手,忽然见对面蒋‘玉’菡家的孩子们拿了烂泥烂菜帮子向院子里丢来,赶紧地向屋子里躲去。
王夫人被砸个正着,待要骂,又被砸疼了,忙慌地向屋子里走去,一脚踩在烂菜帮子上,跌倒在地上,就狼狈地哎呦哎呦喊起来。
孟氏赶紧地跟墙上孩子赔不是说:“不是骂你们老子的,快别丢了。”听见隔壁珍珠说了一句,孩子才罢手,赶紧地就去将王夫人搀扶起来。
“哎呦,小兔崽子。”王夫人嘟嚷着,扶着腰一拐一瘸地向房里去,见孟家的孩子坐在房里读书,就对他说:“你胡竞枝叔叔今晚上就赶来,等他来了,咱们再商议怎么回去。那什么贾芥都是假的,只有你才是真的。”
孟家的孩子疑‘惑’地说道:“为什么父亲没了,我不能立时回去?”
王夫人忙说道:“不是跟你说了吗?你父亲娶的‘女’人醋‘性’子大,不容人,你这会子没个倚靠过去了,她要想法子治死你呢。”
孟家的孩子听了,连连点头,不时地向外头张望,等着胡竞枝来。
孟氏不言不语地端着水盆进来给王夫人洗脸,又端着一盆泥水向外头去,就好似她不过是家中‘女’仆,所说一应事跟她没关系一样。
天渐渐黑了,只听隔壁‘鸡’飞狗跳声不断,忽然有人说了一句“来了来了”,孟家的孩子、贾政、王夫人就赶紧从房出来,望见胡竞枝、赖大、赖尚荣、陈也俊、元‘春’、石光珠、贾蓉等纷纷赶来,三人欢喜不迭地将人迎进‘门’。
王夫人忽然扭头望见蒋‘玉’菡家的哥儿、姐儿手里抓着瓜子笑嘻嘻地看猴戏一样,待要骂,又怕那没脸没皮的孩子又‘乱’丢了东西过来,于是瞅了一眼,就随着众人向房里商议大事。
贾蓉先前在外逃了一年,回头见尤老娘、尤二姐都没了,才有胆子回来,这会子为了出人头地,抢着说道:“已经跟赦老爷、碧莲姨娘、琮哥儿接应上了,赦老爷说,琏二‘奶’‘奶’无子,已经将她撵走到源哥儿家去了,她走了,许家自然没话可说。当务之急,是两边要商议着如何将认下的一百个小爷撵出去。”
“滴血认亲!”陈也俊坐在矮凳上忙说道。
石光珠说道:“要挨个滴血认亲,怕赦老爷的血都要流干净了。”
胡竞枝坐在‘床’上,深深地望了一眼自己个的儿子,对众人说道:“也不必费劲,咱们拿出人证物证出来,证明他是真正的太傅血脉就是。”
“人证物证——”陈也俊蹙眉。
孟氏本站在‘门’边,此时也听不下去了,迈开步子向外头去,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见不光蒋‘玉’菡家的哥儿、姐儿,芳官家的两个黄‘毛’小子也趴在墙头看热闹。
“你们要回去认祖归宗啦?”墙头上蒋‘玉’菡的小‘女’儿问。
孟氏脸上发烫,也不管看得见看不见,只管拿着芦‘花’帚扫地。
“哎,你们真要回去?”那小‘女’儿又问了一回。(
忽然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地就说:“有热闹瞧喽!有热闹瞧喽!”
孟氏害臊,将地扫了,又拿着水瓢,将院子里种的菜浇了一回水,又去‘鸡’圈里将母‘鸡’数了一数,忽然瞧见她儿子披麻戴孝地被人簇拥着出来,就呆呆地看着。
“还不走?别忘了,去了荣国府,就说你住在琏二爷隔壁,弹着琴就将他勾引了过来。”胡竞枝见孟氏呆呆的,就嫌弃地一蹙眉,“还会弹琴吗?还记得曲子吗?若有人问起,你先想明白了再说。”
孟氏怔怔地点头,两只脚不住地在地上搓着,似乎要将鞋底的泥搓下来。
“走吧。”王夫人催促了一句。
跟着同来的夏金桂晕头晕脑地,尚且被‘蒙’在鼓中,不知胡竞枝跟孟氏的关系,此时只觉孟氏要发达了,忙献殷勤地拉着孟氏臂膀说:“你这衣裳上不得台面,随着我上了轿子,换上我的衣裳吧。”
孟氏怔怔地点头,忽然见胡氏还伺候在夏金桂身边,就随着夏金桂坐在轿子里,脱下一身粗布衣裙,换上了绫罗绸缎。
“唷,还拿着扫帚。”夏金桂叫了一声,夺过孟氏手上的芦‘花’帚顺着窗子向外一丢。
孟氏没了扫帚,浑身不自在,又看夏金桂柳眉高高地挑起,就惴惴不安地问她:“胡大人待你可还好?”
夏金桂冷笑着说:“好不好,日子总得过。也不知他为什么宠着那老贱、人。”
“老贱、人姓胡?”
“你知道?”夏金桂诧异地问。
“……那是胡大人原配。”孟氏见夏金桂竟然一直‘蒙’在鼓中,心下不忍,就提醒了她一句。
夏金桂登时火冒三丈,也不管这轿子还在走,更不理会外头伸手不见五指,就喊了一声停轿,立时下了轿子,走到后头跟着的马车边拍着车辕就骂道:“不要脸的老贱、人,给老娘从轿子里出来!”连拍了两下,叫拖得长长的队伍全停了下来。
胡氏不明所以,怔怔地从轿子里探出头来。
夏金桂立时抓着她的领子就将她拖出来,也不管有人看,抬脚就向胡氏身上踹去。
“你干什么?”胡竞枝也下了轿子,见夏金桂动手,就忙将她抱开。
“臭不要脸的,将个原配留在身边算是个什么事!别忘了,我可是荣国府老太太做的媒,等我去老太太跟前告上一状,谁也甭想认祖归宗!”夏金桂破口大骂,想起先前身边的蹊跷事,就疑心是胡氏装神‘弄’鬼,于是又踹了一脚。
胡竞枝不料夏金桂竟然知道了,听着虫鸣鸟叫,又见一堆人等着回城,就咬牙问:“你待要怎样?”
“将这老贱、人丢在这,你敢接她走,我跟你没完!”夏金桂发狠地说道,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忽然又哭着说,“没良心的,难怪家里留不住一个哥儿,竟是她使坏!”
胡竞枝心下不舍,忽然见陈也俊、石光珠来催促说:“快走,不然赶不及了。”
胡竞枝忽然狠下心来,就对夏金桂柔声说道:“好,都依着你,将她丢在这,咱们赶紧回城吧。”
“爷——”胡氏喊了一声。
“闭嘴!”胡竞枝怒道。
夏金桂得意地一笑,乔张乔致地叫胡竞枝搀扶着向轿子里走去,坐在轿子里,见孟氏呆呆的,忽然疑‘惑’起来,等轿子起来了,就问:“你怎知道她是原配?”
孟氏嘴角动了动,待要说破那孩子是胡竞枝的,又想,既然他儿子一直当自己是太傅之子,就叫他那么以为吧。
夏金桂等不到孟氏说话,嗤了一声,也不理会孟氏。
车队浩浩‘荡’‘荡’地向城里去,经过赤霞宫警幻娘娘庙,王夫人还为此事能成,令人停下车队,遥遥地虔诚地拜了一拜,随后才叫人向城里头赶。
天一亮,城‘门’开了,王夫人等人就向荣国府冲去,谁知到了宁荣大街东街‘门’外,就见前面拥堵不通。
“快让开,琏二爷的骨血要立时进府给琏二爷披麻戴孝!”陈也俊忍不住喊了一声。
却听前头人扭头说道:“我们也是来认祖归宗的,难道不知道先来后到的道理吗?”
陈也俊一愣,贾政、胡竞枝等赶紧地站在马车上向前头望去,只见黑压压一片,具是告别了父母祖宗前来认父的年轻人,且那些年轻人,个个身姿颀长、容貌俊秀,哪一个都比孟家的孩子长得像贾琏。
见此路不通,陈也俊心思一转,就忙说道:“荣国公的二叔政老爷回来了!”
这一声后,人群里哄得一声就如从海水中拨出一条通天大道一样,让开一条宽敞的道来,人人嘴里喊着二老爷、二爷爷赶着作揖。
贾政气得了不得,心想荣国府就这样被贾琏给败坏了,带着胡竞枝等人从让开的道路向前去,到了荣禧堂前,就见赵天梁、赵天栋、全福、全禧、全禄、全寿并朱龙、尤敢、李平、曹志锐、曹志坚、曹志成等在荣国府东角‘门’外摆下了长桌。
贾政在‘门’前下了马,见赵天梁等在长桌后坐着,前来认亲的俊秀哥儿在长桌前站着一一答对,就怒气冲冲地问赵天梁:“这是做什么呢?”
“叫二爷的骨血认祖归宗。”赵天梁说道。
贾政生气地说道:“快撤了,成什么样子?”见赵天梁不动,就冷笑一声。
赖大紧跟着上来,说道:“还不听二老爷的话?仔细二老爷将你们发卖到海外去。”
“我们已经是自由身,如今不过是念在昔日情分上,替琏二爷了了心事罢了。”赵天梁等哄笑着说。
贾政一怔。
赖大忙在贾政耳边耳朵着说:“二老爷,打发他们走。二爷不在,如今是二老爷做主。”
贾政一听,就对赵天梁等怒道:“既然是自由身,就跟我们荣国府没有关系,还不快滚!”
赵天梁等听见了,立时就站起向外去,忽然府里有人说“二老爷叫领了自由身的快滚!”,就见府里东西两角‘门’里,忽然金彩、林之孝等人纷纷出来,也不理会贾政就向西边去。
“金彩,林之孝,你们向哪里去?”贾政不由地想,若是他去了茜香国就好了。
金彩敷衍地一拱手,说道:“我们也是自由身,听二老爷的话,立时滚呢。”
贾政、赖大无不错愕地睁大眼睛。
贾政忙问:“是谁放你们走的?除了你们,还有谁?”
说话间,娶了司棋的潘又安也从院子里出来,见了贾政、赖大,就说道:“二老爷,满府上下,从管家到洒扫院子的,全都得了自由身。只等着办了二爷的事,尽了忠,就各自散开呢。”
赖大忙说道:“二老爷,若是人都走了,只怕太傅的丧事办不成了。”
贾政听了,只得又连声说:“回来、回来!”忽然见一群模样儿与贾琏有四五分相似的公子哥从东角‘门’出来冲他磕头,就抖着手指问:“这是什么人?”
“回二老爷,这是已经认下的哥儿。那位是二爷当初去追癞头和尚、跛足道士时,‘露’宿在人家家里生下的;这位是二爷去南边做官时,路过扬州,一时情不自禁留下的;还有那位,那位可是忠顺王爷为笼络二爷,偷偷地送给二爷的姨娘生下来的——”赵天梁一一指给贾政看。
贾政气得浑身发抖,连连骂道:“无耻!无耻!”
“二爷爷在骂我们父亲吗?”众俊秀哥儿不满地问。
贾政忽然想起自己带着王夫人来做什么的了,于是不理会这些人,一径地领着车队向荣国府去,在前院里,回头望了一眼孟氏与孟家的孩子,就随着王夫人、胡竞枝、石光珠、陈也俊、赖大等领着他们母子去荣庆堂里见贾母。
到了荣庆堂厅上,就瞧见贾赦穿着一身鲜亮衣裳,正逗着坐在榻上的贾母笑。
彩衣娱亲——贾政不料贾赦为了贾琮竟然做到如此地步,略顿了顿,被王夫人拿着手肘捅了一下,就忙堆笑着上前,跪在贾母跟前,故作天真烂漫地仰着老脸说道:“老太太,儿子回来了。”
贾母坐在榻上,笑说道:“回来了就好。”
“老太太。”想到贾琏一死,他算得上是苦尽甘来,贾政登时落下眼泪来。
“好好,别哭了,见了你侄孙没有?”贾母笑着问。
贾政一愣,看贾母身子骨十分硬朗,且‘精’神头也足,心道莫非她当真糊涂了?“老太太,琏儿的为人,不像是到处……”
“吭。”王夫人咳嗽一声,瞥一眼贾政,心说贾政老糊涂了,自打脸的话也说得出口,于是上前堆笑着说道:“老太太,您瞧瞧这是谁?”说着就将孟氏母子推了过来。
贾母向前探身,琥珀忙将一副眼镜递过来。
贾母戴着眼镜仔细瞧了一瞧,笑说道:“这不活脱脱就是琏儿吗?”
王夫人、贾政等心中大喜,只觉贾母是偏向他们的,忙说道:“正是琏儿的呢。”
贾赦向那孩子望了一眼,心中冷笑一声。
“老太太快想法子将那些胡‘乱’来认亲的打出去,我们也好叫这孩子赶紧地认祖归宗,给琏儿捧孝棍。”王夫人赶紧地说。
“做什么打出去?”贾母不悦地说道,望见赵天梁又领着两个长得与贾琏七八分相似的哥儿进来,就张开手臂,说道:“乖乖曾孙,到‘奶’‘奶’这边来。”
那两个俊俏男子,见贾母一开口就将他们认下了,赶紧地跪到贾母跟前,呜呜咽咽地说些不能向贾琏尽孝的话。
王夫人几乎吐出一口血来,忙上前说道:“老太太,无凭无据,哪里能随便认下人?”
“老太太,曾孙是当年父亲身边的婢‘女’被打发出府后生下的,老太太瞧瞧孙儿的生辰八字,对得上呢。”其中一人哭着,从怀中掏出生辰八字,并当年的定情信物。
王夫人一瞧,是条珊瑚链子,登时脸一黑,又要‘逼’着那人说他母亲究竟是谁,待听说是贾琏先前身边众人眼中的通房丫头冬儿,登时心里打起鼓来。
“你瞧,都对得上吧,别再问了,让孩子委屈了。”贾母落泪地说道。
贾赦、贾政不禁对视一眼,贾赦虽住在府里,却也有十几年没见过贾母,这两日听贾母说话清晰又很有条理,也就并未疑心,此时见她轻易地认下一堆曾孙,这个‘摸’‘摸’那个抱抱,似乎十分亲密,见事有蹊跷,就忙看向琥珀。
琥珀赶紧地低声说:“老太太糊涂了。”
贾赦、贾政如遭雷击,见贾母糊涂着要将体己拿出来散给曾孙,赶紧地将那两个认亲的少年打发出去,于是又叫碧莲、王夫人看住贾母,就向荣禧堂去,在荣禧堂鹿角房里,逮住了金彩、林之孝,就齐声问他:“琏儿已经不在了,究竟要怎样?”
金彩赶紧地说道:“两位老爷,二爷生前已经发话,说有上百子嗣流落在外,不认也不好。不如先认下来,好好地给二爷办了丧事,将二爷送到金陵老宅。再请皇上定夺?”
林之孝赶紧地说:“正是,皇上下旨将荣国府‘交’给谁,那就‘交’给谁——说来,与其跟他们纠缠,不如想法设法,请人疏通,说动皇上。”
戴权、常升——
贾赦、贾政二人登时想起宫里两个老太监来,彼此望了一眼,都知道两边的心思。
贾政于是拉了贾赦向荣禧堂东边耳房里说话,兄弟两个坐在榻上,贾政此时再顾不得守拙,就对贾赦说道:“哥哥,你要仔细想一想,当初就因为咱们兄弟不同心,家里才出了那么多的事。”
贾赦紧紧地抿着嘴,想起早年贾母偏心、贾政使诈的事来,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如今宝郡王独霸一方,皇上未必不防着他。若是又为了叔叔、侄子谁该继承荣国府的事闹,只怕会叫皇上不喜。”贾政将赖大教给他的话,说给贾赦听。
贾赦一听,就知道那叫叔叔继承荣国府的事,在皇帝眼中乃是大忌,于是沉‘吟’着说道:“话虽如此,但碧莲说那孟家的孩子不是琏儿的,岂能叫他‘乱’了贾家血脉?”
贾政忙在贾赦耳边说道:“哥哥虽不喜欢,但胡竞枝很有能耐,已经将上下打点妥当了,哥哥无权无势,哪里斗得过他?不如暂且将外头来‘乱’认祖宗的打发走,等爵位下来了,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置了孟家的孩子,叫琮儿继承家业。兰儿是心思不在荣国府的,宝‘玉’又远在茜香国,家里一切,还不都是琮儿的?”
一席话,说得贾赦动了心,于是贾赦便点了头,说道:“万没想到,你这小子也是能说会道的人。”
贾政登时涨红了脸,于是就与贾赦重新出来,又寻了金彩、林之孝商议贾琏后事,因觉金彩、林之孝生了反心,就将他们打发走,另外叫赖大、赖尚荣父子做了管家,又叫贾蓉、陈也俊、石光珠等帮着迎来送往,更请胡竞枝前去疏通关节,瞧着什么时候袭爵的圣旨能下来。
待到荣国府发丧的正经日子,全都轰动,无人关心太皇太后的丧事,每每在清晨黄昏荣国府内一百单一俊秀哥儿提着米汤、黄纸沿路泼洒时,单围在路边看,对那一百单一俊秀哥儿品头论足,似乎是要以容貌定下谁是荣国府新当家的。
待到出殡那一日,袁靖风、黎碧舟、许‘玉’珩、许‘玉’玚、柳湘莲等兄弟,并北静郡王、西宁郡王、东平郡王,乃至胡竞存、房在思、李诚、李谨等朋友过来,众人瞧见那一百单一俊秀哥儿从荣禧堂内一直跪到鹿角房子边,纷纷说道:“果然像是他的行事。”因不耐烦见贾赦、贾政,只祭拜一番,便打道回府。
忽然有人说了一句戴权戴公公来了,荣禧堂里登时炸开了,只听得一人忽然解开发髻锤头顿足地嚎啕起来,其他人先不明所以,随后醒悟过来,就忙也将头抢在地上磕头不止后,又呼喊着:“父亲,就叫儿子替你去死吧?”
一个个在灵堂里比起孝心来,既然有磕破头的,就有哭得死去活来连翻白眼的;既然有翻白眼的,就有唯恐落于人后,向棺材去挤抚棺大哭的;抚过了棺材还不够,就有艺高人胆大的,解下腰上麻绳要立时悬梁追随他老子去的……
戴权‘迷’糊着眼,抖着两腮上垂下来的老皮,袖着手站在甬道上,将诸般表演一一看过,就顺着甬道向前去,先将圣旨递给小李子,随后接过冒着烟的香,给贾琏上了香,又将圣旨接到手上。
一百单一俊秀少年眼睛再离不开那圣旨。
“都是琏二爷的骨血?”戴权问。
登时荣禧堂里安静下来,贾赦、贾政忙慌慌张张地过来。
贾政忙说道:“戴公公有礼。”
“都是琏二爷的骨血?”戴权不理会贾政,又问了一回。
“是,都是琏儿的。”贾政赶紧地将孟家的孩子领到戴权跟前,忽然想起这孩子还没个名字,不知这圣旨上要如何写。
胡竞枝、陈也俊、石光珠、赖大等急着要看圣旨上如何说,就忙也跪过来。
贾赦赶紧地推了推贾琮,“这是琏儿的亲弟弟,他们兄弟素来要好。”见贾琮面无表情,用力地在他背上一拧。
“哇,二哥,你怎么就去了呢?”贾琮赶紧地冲到棺材前嚎叫一声。
戴权扭头望了一眼,也不宣读圣旨了,对守在荣禧堂‘门’前的锦衣卫说道:“既然全是琏二爷骨血,那就全抓了,抄家!”
“是。”锦衣卫忙答应着。
戴权退到棺材前,冷眼瞧着荣禧堂里‘鸡’飞狗跳,见有俊秀哥儿喊“我姓王”,就冷笑一声,见胡竞枝喊“我不是贾家人”,就对锦衣卫说道“太傅犯下的事里,他也有份!”说罢,就在锦衣卫护卫下,穿过穿堂,向荣庆堂去,见荣庆堂里贾母还在听个小戏子唱戏,就说道:“老太太好。”说了一声,不见贾母动弹,于是走上前来轻轻一推,就见贾母面上带着笑,已经去了。
“真是有福气的老寿星。”戴权感叹一声。
荣国府西边,柳侯府中,许青珩坐在一株刻着“柳清源到此一游”的桃‘花’树下,抚‘摸’着跪在她膝前为不能在贾琏灵堂里守灵难过的源哥儿,怔怔地望着桃树上,一枚熟透了的桃子坠落下来,听着东边喧嚣声,笑说道:“也不知你舅爹走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这辈子,不恨他,就恨那给他下‘药’‘弄’坏他身子的人。若不是那人,他也不至于病得那样重,也不至于这么早早的,就要去青山绿水中安身立命。”
源哥儿头枕着许青珩的膝盖,见一边站着的鸳鸯‘欲’言又止,就问她:“鸳鸯婶子有话说?”
鸳鸯微微偏头,笑说道:“我什么话都没有。”
清虚观中,苦苦支撑着,磨了终了真人许久,终于见他松口的贾琏背靠在炼丹炉上,两只眼睛无神地含笑看着终了真人。
终了真人已经十分苍老了,嘴里的牙齿落光,坐在一处,就忍不住打起瞌睡,忽然一个‘激’灵,望见贾琏靠着炼丹炉站着,就睁大眼睛问:“琏二爷想清楚明白了?”
贾琏点了点头。
“何苦来哉?”终了真人感叹。
贾琏笑了一笑,他这一生,虽享尽人间繁华,但始终对一样事力不从心,那便是始终不能对一‘女’子情深似海,思来想去,只觉是因有前生记忆,才会如此不合时宜。他既不解许青珩何以韶华为他满头华发,也不解房文慧何以一生对他信赖有加。虽身在其中,却永如事外旁观之人。生生世世欠债不休,生生世世偿债不止。如此,倒不如魂飞魄散一了百了。
“琏二爷想清楚了?”终了真人问。
贾琏眨了下眼睛。
终了真人叹息一声,枯瘦的身子用力地将倒在地上的贾琏搀扶起来,打开炉‘门’,就要扶着他躺进去。
贾琏扶着炉子一顿。
终了真人还道他后悔,谁知顺着他手指向内一看,就看锃亮的炉子里,一角留下些许烟灰,于是拿着袖子将那烟灰擦掉,又扶着他躺进去。
“哎——何苦哉?”终了真人又叹息一声,关了炉子‘门’,就命小童进来拉风箱烧火。
两个小童进来,一个加柴火,一个拉风箱,双双在心里埋怨终了真人又练什么丹‘药’叫他们受累。
忽然听见炉子里一声清晰的叹息,一个小童问:“炉子里头是什么?”
终了真人说:“是只猴子。”
“莫非是孙悟空?”叹息声就如幻听一样没了,小童玩笑一句,被终了瞪了一眼忙低着头仔细烧火。
炉子一直烧了七天七夜,又过了足足三日才冷下。
终了真人打个哈欠,没了牙齿的嘴咕哝两下,又打瞌睡,忽然被‘尿’憋得一个‘激’灵醒来,就抓着‘裤’腰带对小童吩咐说:“炉子冷了,将里头东西扫出来吧。”
小童忙答应了,看见终了真人匆匆向外去,就拉开炉子‘门’,唯恐见到没烧干净的猴子手脚就扭开脸拿着火钳子向里头够,扒拉了两下,没扒拉出什么东西,这才敢转脸去看,瞧见一堆尘埃中,一块‘鸡’心般大小被熏得黢黑的东西落在尘埃中发亮,只当是终了真人大意丢进去的宝贝,一时贪心,就将那东西勾出来藏在怀中,又将其他的尘埃扫在一处,装在坛子中。
终了真人又砸吧着嘴进来,看小童已经将炉子扫干净了,就说:“将灰洒在后山青山绿水中吧。”
小童一边埋怨终了老儿将这累人的活计‘交’给他,一边捧着坛子向后山上去,到了山上,敷衍了事地将坛子里的尘埃向空中一抛,呛得自己个连连打喷嚏,左右打量着没人,赶紧掏出那‘鸡’心形状的东西来,吹了吹又在袖子上擦了擦,只见那黑灰擦掉后,‘露’出的却不是莹润美‘玉’,却是一块普普通通溪水边常见的青灰‘色’石头。
“呸!”小童见脏了袖子,啐了一声,气恼地将那石头远远地向山下丢去。
山下树丛中,一僧一道正拿着拐棍扯着树上桑椹儿果腹,那癞头和尚恰被砸个正着,‘揉’着脑袋捡起石头,哈哈笑说:“叫二爷来城外地皇庙二爷不来,偏在这撞上了。你高高在上冷眼旁观这世界,学得了蝇营狗苟,学不了男欢‘女’爱。”
跛足道士嘻嘻笑说:“了了了了,终于了了。速速拿他去补天,莫再妨碍神瑛‘侍’者造历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