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睡美人
盛海薇也看到文件上的字,即使她仍旧一动不动地躺着，自从枪击事件后,她就没有真正地合上眼过。然而,她对文字没有任何感知力。一个阅读障碍者要怎么辨认出这么高深的形状呢？
乔知秋的声音回荡在病房，高亢而明晰,“盛小姐，就像我们上次见面时我说的一样,我不认为你有和识钧结婚的资格。你也答应过我,会离开他。但是很遗憾，你并没有坐到。今天我必须要给你一些推动力,因为作为一个母亲,我不能眼看着我的儿子一步步走上一条完全错误的路。签下你眼前的协议书。从此以后,你和识钧不再有任何关系。”
病床上的人儿，没有一丝动静。
邵识钧拉着母亲的胳膊，“妈，我不会和小薇离婚。收起这些协议。”
乔知秋瞪了儿子一眼，又对盛海薇说：“如果你还有任何离婚的附带要求，都可以提出。我们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也是体面的人家，自然会满足你。我的儿子，不会和你这样的女人再有任何关系。我明白你现在精神状况不太好。但鉴于我的观点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你应该不至于不明白吧？盛小姐，如果不签协议的话，识钧也必然会起诉离婚的。你希望闹到那一步么？”
“够了！”邵识钧克制地说着，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将母亲带离了病房。
冰冷的房门被关上，病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作。她缓缓地坐了下来，拿着那份协议看了很久。当天晚上杨楚寒来看她的时候，她仍旧在看。
“这是什么？”杨楚寒来到她身旁，看上文件上的字之后不禁有些惊讶。
盛海薇缓缓抬头，说：“杨医生，能教我写我的名字么？”
杨楚寒震惊中又有些同情，低声说：“海薇，这些都得慢慢来。当务之急是调养你的精神状态和心理状态。至于阅读障碍和无法文字书写这些问题，以后我们再来解决。”
“解决不解决，都已经无所谓了。请教我吧，我的名字。”
杨楚寒被她眼里那比湖水还要明澈的执拗给触动了，犹豫了少许，心情沉重地在一张白纸上写下来盛海薇的名字。
次日清晨，邵识钧接到了杨楚寒递给他的那份签过字的协议书。他看着那上面盛海薇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的签名，五脏六腑的怒火都熊熊燃烧而起。他眼中凛冽可怖的怒火将杨楚寒逼得后退了一步，没等后者多解释什么，他就冲出了病房。
再一次来到盛海薇面前，他咬着牙，对着床上安躺的她说：“你知道自己签的是什么么？”
她没说话，双眼缓缓睁开，望着天花板。
“那东西没什么意义。即使我们双方都签署了，还必须到民政局办理手续才能作数。更何况，我不会签。”他撕碎了那份协议，碎片漫天飘落，如鹰般凌厉的眸眼紧紧锁着她，说：“盛海薇，我不知道你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你到底有多讨厌我。杨医生反复告诫我，让我尽量少和你谈你的过去、你的感情，她说我会造成你的混乱，会影响你的痊愈。好，我忍着。可是我忍了太久了，忍着忍着你就变成了个陌生人。现在你还要彻底离开我的生活，还要我不能再兑现给你的承诺。我在心里，对你的承诺……”
听到邵识钧的声音满是低落与伤痛，她的眉不自觉地蹙了蹙。
“我们不去谈你的过去，我也不会强迫你相信我是怎样的人，你又是怎样的人。我只要你明白，我可以等待，等待你变回最初的你。我也不会放过那些把你变成这个样子的人。他们每一个，都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我……”盛海薇平静对坐起身来，面对着那个显然已经把情绪压抑到极限的男人，幽幽地说：“我不觉得自己变成了什么样的人。我想，我现在这个样子很好。没有什么可相信的，没有什么可期待的，人不都是这样的么？所以，现在的我很好，不需要你担心。你妈妈说的没有错，我们是应该分开。夫妻之间不都是被坚实的纽带联接着的么？但我和你之间，有么？既然如此，我们就没有必要强迫彼此在一起。”
他的呼吸加重，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盛海薇，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是的，我知道。”她仰起头，满脸萧索与憔悴，像极了秋日里等待凋零命运的花朵，“我在对我的丈夫说，我们离婚吧。”
额头的青筋几乎要暴出，邵识钧还在压制着他心中翻涌的情绪。她说离婚吧，说的那么轻巧。就像她当日坐在刑警队的大门口用着扩音喇叭向南来北往的人控诉他的“罪行”时一样的轻巧。但那时的她，是想要走近他。而此时的她，正在奋力推开他。他一直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阻挡他和盛海薇在一起。除非，他们不爱了。而如今，这“不爱”竟然真真切切地来了，如一夜风雨席卷而来，那个叫“爱”的东西好像已经变成了一地残碎的废痕。
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捉住她的手腕，抬起她的下颚，强迫她直视他的眼。他在她美丽的瞳中看到自己黑暗的影，他在心里一叹，那是个多么失败的丈夫啊。
“我们都冷静一下。”他说。
“我确定自己足够冷静。”她说。
“我恐怕不行。”他的牙几乎要咬碎，几滴细汗流淌了下来，全身的紧绷用力牵动着伤口又流出血来，他说：“我已经……快疯了。”
一个警员推门进来，说是有关于枪手的重要线索跟邵识钧汇报。看着他关门离开，她再也抑制不住眼里的泪，无声地哭泣了起来。那些泪水就好像一串绵延不断的珠子，一直流到她的心里。她紧紧地抓住被角，捂住嘴，渐渐地哭出了声来。那些痛苦的呜咽被被子盖住，可是她心里的伤呢？又有谁能帮她遮掩？
离婚吧，邵识钧。
离婚吧，这个女人不能给人任何帮助，反而会让你时刻陷入危险之中。
离婚吧，你们根本没有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变凉了，小蜈蚣要出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