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暗流涌动
高远在数年前接任平江这块烫手山芋之初，就正值该市面临多年经济改革中最黑暗的一段时期，当时平江市前任领导班子在西部城区整体规划中范下了一系列主观意识方面的错误，最为严重的六口地区因为不合时宜的预判，其动漫和软件产业链在09年全球经济环境大萧条的气候之下几乎输的一败涂地，整个园区的衍生性灾难毫无预兆的在当年开年的数月后突然爆发。《纯》
其时诸多新近公司仅仅在不到一年的登驻时间内即相继崩盘破产，整个园区内在年中政府调查组进驻时已是随处可见人去楼空无以为继的局面。而前任政府着力打造的这块东南地区首屈一指的安原硅谷，竟已找不到几家堪能自保，运作良善的相关企业。也正是在如此不堪的前提之下，一向以经济建设见长并政绩显著的高远被中央组织部紧急调至平江进行救市，算的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临危受命。
高远初始上任即受数位中央领导的殷切之意，安原省政府一二把手也为此大开绿灯，在财政、权责、项目归属上对于平江这个首府城市的刻意偏重，面对领导的拳拳之意，又正当年富力强百无禁忌的心态，野心勃勃的他正需要这块可以独立操作的政绩平台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于是，这些年被外界媒体誉为‘平江奇迹’的经济发展终于开始了。
铿锵有力的半年经济工作回顾会议上的发言还在脑中不断的回想，鲜花和掌声却已黯然落幕，在山丘小道上一路跑着，高远的思绪也凌乱纷扰的厉害。这一生平平稳稳万事皆顺的行将过来，却万万没有想到了平江三年改选的当口，眼看着前黄的大片荒地已得到合理开发，平言地区更是即将成为高度发达的未来平江新的贸易中心和通商口岸，而原本贫瘠的北相丘陵贫瘠地区，也因为西门子能源集团倾尽全力的永久性投资而获得新生。
整个平江市经济复苏的战役由高远进驻时打起，其规模窜升的劲头势不可挡，国民生产总量节节拔高，地国两税更是逐年翻番，凭借沿海良港三江汇源的水运优势，南部地区日渐昌隆的文化影响，平江近年来在全新面貌的市委领导班子的带动之下，在外贸加工、电子商务、金融、科技乃至民生产业的各条战线都获得了井喷式效应，论功溯源，他市委书记高远就是当之无愧的居功至伟。
但这辉煌的一切，却被不光彩的一幕从此断绝。侄子高雨轩这一系列令人发指的违法行为，必将在一定程度上显著的影响着他的政治前途，这一点在事发之后整个平江领导班子都已是人人思危，出口必言祸起萧墙。
一直等到中央纪委监察部派工作组，下平江取证彻查六一二特大绑架案及高雨轩为首的平江犯罪团伙的案件经过之后，就连市委秘书长秦连举这样一向乐观的豁达汉子都做出了‘已是大势已去’的叹息，平江市委书记即将换人的预想已经几成事实。
高远的去留自然也多少影响着整套班子的人事调动，首当其冲的可能就是他秦连举了，成亦萧何败亦萧何的典故如今已经不为故闻，这位为私为公都与平江第一人走的最近的官员，无论是从职位角度还是伦理角度出发，诸多默认的领内规则也已不是他秦连举能够抉择，市委秘书长这个职位决定着他的效忠对象，也决定着一旦高远蒙羞他也必受株连的事实。
高远绕着花园小径整整跑了两个来回，就只觉得今天的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以往很轻松的三里旧习，如今却要停停走走的用了四五个间歇才能将将完成。他心情不佳，早饭也吃不下一口，一直喘着走至市委大院暖光阁的楼台之下才稍觉恢复，而秘书小刘殷勤递过来的纯净水他也摇头不接，只是接过毛巾擦了擦汗。《纯》
秘书刘强这些天来也跟着大伙一道，对于自己打心眼里敬佩之人的命运前途颇为担忧，他自认在市委中的地位无足轻重，虽然被外人看作为市第一人的鞍前马后，但作为一名常规秘书来说，高远的去留对于他的未来道路倒真的并无太大的影响。凭着前市委这个头衔的有利因素，换届之后，或是作为青年人才放到基层中积累实力，或是去市属各局办公室任职，职业反会更为宽远。
只是三年来朝夕面对高远，从他的一点一滴之中学习参照，竟自心中只能以为国为民，呕心沥血这两句成语才能彰显其德，他至今还不敢相信，就是这样一位在华夏上层政界超绝帷幄之士，最后却因侄所累，落得个惨淡收场的结局。
高远递回毛巾，看着刘强眼神楞楞的看在空处，倒不由得笑了起来，他也不愿再跟这位年轻的秘书再说些无谓的劝慰，只是问道：“秦秘书长到了没有？”
刘强回过神来，惭道：“秘书长已经来了一会儿，现在您办公室等着。”
“那好，小刘你去忙吧。”高远迈开大步，向着暖光阁百米长廊的尽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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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那边现在有什么消息么？”高远一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就向正看着手里一摞材料的秘书长秦连举问道。
“市局老赵那边通过某些渠道已经与他下机抵达的当地城市所在的移民局取得了联系，移民局也很配合的提供了他最后在官方记录中的讯息，信息中他从旧金山直接转机飞往美国德州的圣安东尼奥，考虑到与边境相去不远，加州那边的估计是他现在已经离境去了墨西哥，不在美国境内了。”
“他们有没有按照我们的要求进行全国通缉？”高远皱着眉头问道。
“说是既已可能离境，按照我方提供的资料分析其本身也不存在危险性，因此不予批准通缉。”
“倒也是他们美国人的做派……”高远叹了口气，在房间里缓缓踱了几步又道：“看来他所作的每一步都是有过脑考虑过的，如今这样的局面恐怕也在他原先的算计之中，这个小畜生十几年来在我面前一直懂事低调，又极力装出一副良善的脾性出来，没想到最后连我这个叔叔也在他的谋划范围之内，他居然在利用身边的每一个人来拼凑他这张不知要达到什么目的蓝图，嘿嘿，真是了不起的很啊！恩……现在已经确认的官员子女有眉目了么？”
“恩，除了祁书记家里的这个之外，土地局黄文欣家里的独子，建委方跃家的大女儿，市局游天行的外甥……”秦连举说道这里顿了顿。
“老游？那个笑面虎？！他又不是分管基建项目的怎么也被扯进这档子事情里来了？”高远对游天行的观感一向很良好，听到他的名字不由大吃一惊道。
“这其实都是在审问老祁家里那孩子交代出来的，追问起来已经是含糊不清，在羁押期间好像是因为受到了刺激神智有点恍惚了，从目前已经了解到的情况来看，高雨轩应该是用某些办法笼络了这么一批一线领导班子成员的孩子经常混在一道，再利用这些年轻人用制定好的带有策略的说辞和方法从大人那里套取已经成型的内部决定，接着再以索贿的方式从各个相关单位或个人那里获取所谓的办事钱。因为都打的是各自父母的名衔，又牵扯到各方利益层面的焦点，以至于就能让目标企业无从迟疑每每而中……”
“至于老游这边……”秦连举面色沉重的道：“他跟高雨轩这次做出的绑架案件有着直接的关系……”
“这是怎么回事，游天行在公安这条线干了一辈子了，也算是历经多次风雨，他怎么又会和这个晓畜生搭上什么关系？”高远急问道。
“这事说起来也是他自己受到了蒙蔽的缘故吧，原来这次由纪委委托给市局调查的案子，他游天行居然在并不完全了解情况的前提下，就把整个过程的详尽信息透露给了高雨轩，以至于案件还在最后立案期间让高雨轩有了准备，这才让他想出了这出预谋绑架然后转嫁罪名的手法，而这次令侄能顺利逃往海外也与他提前通风报信不无关系。”
“这个游天行，他怎么敢……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高远无力的停止了踱动的步子，缓缓的坐在自己宽大的办公桌后，把自己深深的埋进椅背中。
“呵呵，这个畜生的触手居然能伸入到市局体系中，而且还是个为人八面玲珑的副局干部，真是了不起！”已经是几分钟内第二次狠狠的夸赞自己的这位孽侄，高远轻轻揉动着自己的太阳穴，神色愈发显得疲惫。
他轻轻笑道：“可怜一直看着他长大的婶娘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婆娘这些日子成日在我耳边说什么自小身世凄苦，品性良善，做这样的事情一定是受人蛊惑，还要我不带先入为主的念头彻查给他从轻发落呢，谁又能想到这一切的荒唐的勾当都是出自于他，这回可又让我开了一番眼界，他一人之责，居然要拉着我们这么多优秀干部陪着他葬送一生！”
秦连举也跟着高远的这番感慨微微摇头，他不知道在这个当口再用什么样的话语去安慰这位平江政府当家人，高雨轩的案子既已到了发作清算的最后，一直懵懂无知的牵连人员都是既感震惊又颇为无奈，事关自己的亲生子女，哪怕其自身是清白的，却也无法逃出接下来必然的惩治性调整。
此案涉及市属部门范围之广，人员之众，从平江乃至全国历年来的经济案件来看，也是极为罕有。高雨轩自己在平江政界可说是毫无名气，又不担当所辖的任何职位，只是无业赋闲在家的一名前公务员而已。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却能使得平江政界高层极剧动荡，以市委书记高远其首的整个一套领导班子因为索贿事件可以说是集体蒙羞。
这一突发事件就理所必然的在这几天内就会有媒体曝光出料，而平江市委领导班子前期所作的诸多颇受赞誉的市政规划、土地开发以及招商环节的几个大手笔的动作，如此就必将受到广大群众的集中猜疑，从而引起普遍层面的一轮恐慌。
只是小小的一个无职无权的高雨轩，用他这个看上去天真且漏洞百出的荒唐计划，就几乎要让整个平江政界几年来的努力完全的付诸东流，且颜面无存。
“游天行是自己找上赵志国把这一切交代的，高雨轩惹下这么大的祸事，想来他也是始料不及，在刑警大队把案情分析刚提交上去后，他就投案自首了，按照他目前交代的情况来看，涉案层度并不算深，他这边只是年初收了十几万的现金，儿子这边还得了一辆车。”秦连举继续汇报道。
“呵呵，二十年的职业操守就只是换来这样的一点东西，他游天行精于盘算，早年更是做过乡镇信用社会计，算盘珠子拨拨也就知道到底这回赔了多少。我们的这些干部啊，真不知道他们心思到底是放在哪里，身处高位就已是个人生涯的完美回报了，下属的尊敬，群众的信任，事业、成就、高度，哪一项不是旁人羡慕梦想的价值体现？真是人心不足，欲壑难填哪!”高远重重的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了游天行而可惜还是嗟叹目前他自己所处的困境。
“说到这次绑架事件，还真不能不提一提这个叫做郝羽的年轻的小伙子。”秦连举道。
“哦？是叫做郝羽么？名字起的倒好，我听赵志国简单介绍过，说他在这次绑架事件中不但挣脱了绳索逃出生天，还一个人带着伤打倒了两名暴徒，嗯……这个年轻人应该是帮着解决调查祁家二儿子隐秘账户的电脑高手吧？真没想到他的本事倒也不局限于一面嘛。”
“可不是么，从刑警队那边的材料来看，高雨轩似乎与他是早有仇怨，还指使过黑色势力的打手去找过他的麻烦，也不知道这个软件公司的小家伙到底是怎么做的，好像在那次的报复行为中不但毫发无伤，还让对方吃了一个大亏。”秦连举展颜笑道。
“有这样的事么？那么就不是偶然的巧合了，这个年轻人看来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能生生的在绑匪的眼皮底下脱困并制服对方，就真的是绝不简单，我听说他因此受了伤住进了医院，老秦你看看要不要抽空我们也去慰问一下？”高远向自己的第一智囊咨询问道。
“这个倒是不妥，毕竟事情是由高雨轩引起，这时去慰问公私方面的话都不好说，现在几家媒体对于索贿案件的真实情况报道还由宣传部那边压着，但关于绑架的新闻却也已经先刊出来了，这事依我看还是先放一放，而且按他的伤势来看，也没什么大碍，眼看着就要出院，我们就不要再去引起不必要的风波了。”
“这样也好，这个郝羽……他是哪家软件公司的？赵志国上回倒是很把他的本事给吹嘘神乎其神的，说什么跟美国国家安全局的主管级成员也有相当的交情。你还别说，我还真想起一件事来，上个月在首都开党代会期间我和国安部技术局局长刘元生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就提到，说咱们平江有民间人才可堪大用，当时我还觉得这个福尔摩斯迷估计是又从他们保卫局的调查档案里翻出什么隐秘轶事来了，就根本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刘元生神神秘秘的提的这个人说不定就是这个孩子了。”高远回忆道。
“哪儿又有那么巧的事？他在这件事情之前又是怎么上了他老间谍的名单的？这肯定是说不通的，老刘这么说一定也是另有其人吧。”秦连举不信道。
“呵呵……那也说不定的。”两人此时谈了一阵较为轻松的话题，这几天来一直愁容满面的高远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但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面色突然间变的古怪之极，他急急问道：“这个小伙子是不是在王佑明新开的那间公司里做事？那间公司叫什么名字来着？”高远轻轻弹着脑门，似乎试着把脑中不清晰的记忆唤醒过来。
“你是说浩翔科技？这个王佑明又是谁？”秦连举看过郝羽的档案知道他所在的工作单位，却并不知道公司是谁开的。
“浩翔科技！”高远坐在椅子上重重的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他并不回答自己的好友兼左右手的疑问，却脱了力般的缓缓倒在椅背上居然闭上了眼睛在思考着什么，秦连举从来没见过高远有如此不合逻辑的一番举动，但作为从外到内算得上是世间最为了解这位上级的人，秦连举知道，高远的这番奇异的举动，一定是曾经或即将发生一件让他这位以稳健著称的政坛奇葩内心剧烈悸动的绝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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