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恐惧的直觉
“好啊，老兄，真是没想到，咱们能从美国顺路到一个方向，哈哈，你说这是巧合还是缘分呢？我发誓，如果你老兄是个大姑娘的话，那我就必须要好好想想第二种可能了，哈哈，原来我们竟是一路，你也要去平江！”
熟悉的背包，刚刚听了一路的，那股让他胡安浑身不舒服的爽朗的笑声，年轻的美国人像一只缠着他不放的幽灵似的又出现在眼前，他看到胡安显得很高兴，兴奋之余又伸手一拍胡安的肩膀表示亲热，搞得胡安立刻考虑要不要把他的手给直接剁下来塞进他那张闭不上的嘴里去。
“怎么，你的票又恰好跟我买在一起么？”胡安决定再次闭起眼睛。
“不，远着呢，隔着一个舱，但我有个上机看看有无熟人的习惯，这不，不是这样就差点错过，你瞧，第一眼看见你就直接过来打招呼，你难道不知道你长的很容易让人记住么？”美国人语速飞快。
“前面飞机上我有没有和你说我也要去平江？哦，可能一时谈的兴起，就忘了说目的地，但是这一切都没影响到什么，嗨，你猜怎样，咱们俩居然坐的又是同一班航班！这真是太有意思了。”他喋喋不休道。
“我想你还是该坐回自己的位子，飞机一会要起飞了。”胡安强忍着心中逐渐灼烧的怒火，一边惊奇于自己这股与平ri不同的沉不住气的儿时心态。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全无道理毫不顾忌他人感受的举动，就不知怎么触及到了他长久隐藏在心中那个最初的躁动的xing烈如火的本xing的自己，而这样的感觉让他很不好受。
胡安暗自jing觉，立即按照他自己的办法，在心中默默数着数字，要把这一份只会坏事于事无补的恶劣情绪给生生压住。
“是哦，就要起飞了呢。”年轻人转头看了看机舱内的情形，作势皱了皱眉头。而此时舱门已闭，空姐们正在检查着舱内松松散散的乘客的安全带，他有些无奈的站起身来，耸了耸肩膀，要往前面自己的座位上走。
但就在胡安.巴尔德斯听着响动暗自松下一口气的瞬间，那年轻人却又突然折返回来。
“有这么多空位子为什么又一定要按照机票上的来坐呢？”他满脸欢笑的把行李再次塞在胡安头顶的行李箱中，几乎是手舞足蹈的坐在与胡安的身边，他飞快系上安全带，满意的嘘了一口气。
“这下子我们就可以又有一阵子说道，三个钟头的旅程不远不近，如果是从咱们洛杉矶的话，去拉斯维加斯或是圣路易斯也差不多都是这个距离，但如果是墨西哥城的话恐怕就又要多飞一会儿，嗨，老伙计，你应该不是墨西哥人吧？”他一坐下就说个不停，而胡安根本不理他。
“我在奇瓦瓦和莫雷利亚都呆过一阵子，那些嘴里叼着蛇脚底踩着仙人球的秃鹫们可真不好对付，据我看来，他们具有腐食动物的一切潜质，事实上你猜怎样，哪怕大草帽佩戴的方式也跟你们这样的南美人完全不同。”
“生意归生意，但我还是要说，白种文化在这块被诅咒的土地上发展的可真不怎么样，异教结合，功利主义，军阀气息，还有股子破罐破摔的杂种颓败的羊sāo气，他们就连国歌也整的完全不成体统，那是怎么唱来着，哦……”美国人此刻突然开始从鼻子和口中夸张的哼着那首“墨西哥人响应战争号召”的歌曲来。
瞧见胡安仍不理睬他，他自嘲的一笑，随即停下拙劣的曲调，转而开始评论起南美印欧文化的劣根xing，继而更是把它们描述成‘美国后**的罂.粟草”。
此时飞机伴着轰鸣准点起飞，而他却显得是话题大开，始终不肯停口的谈天说地，似乎在有意彰显他跑遍了整个美洲的见闻广博，伴随着他那肆无忌惮的爽朗的笑声，就在这位南美种的杀手面前把对方的祖辈和现状数落的一无是处。
“够了，请别再跟我说话，我不喜欢你。”忍受了十多个钟头的胡言，胡安.巴尔德斯终于决定不再把酷字扮演到底，这种有违他给自己定下的准则的言语，他委实已多年未从口中说出，对此长期以来不屑一顾的心态他向来保持的很好，而他外貌上的那份不用伪装的冷峻也使得不长眼的话痨们与之远离。
到底发生了什么？胡安.巴尔德斯禁不住扪心自问，这人是jing神上有问题还是怎样？
他解开安全带长身站起，在年轻人奇怪的目光的注视下离开自己的座位。
“别再跟过来，不然你会死的。”他冷冷的丢下一句话，径直走向前排座椅，路上居然还被东航的空姐礼貌的阻拦了一下，告诉他飞机爬升期间不能下座位乱走……
胡安此刻的心情简直糟糕透了，如果不是那份理智告诉他在飞机上杀人恐怕不是一个绝好的主意，他几乎就要拔出刀子大开杀戒。
原本期望中的一次平静的简单的工作之旅到了目前的阶段，就像是发了一场噩梦！他呼吸略带急促，只身坐在前排无人的座椅上，耳朵竖起，却仔细聆听着后排美国人的动静，而让他稍稍安心的是，那年轻人似乎受了他最后的那番恐吓而最终认清了现况，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再度痴缠过来。
废物就是废物，胡安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一边邪恶的构想着把年轻人大卸八块的模样，一个出一趟工就有几十万美元进账的有头有面的杀手，一个受所有道上同仁尊敬的用刀大师，却居然在一次陌生的旅途中，被一个莫名其妙的背包客给逼的近乎崩溃！
爱捉弄人的羽蛇神一定是给自己默默施展了什么倒霉的咒语吧？胡安的脸孔上牵扯出一丝苦笑，脑子里却不无意外的联想到他的杀手生涯的第一份工作，那个黑的如漆墨一样的夜晚，那个刚满三十，躁动无智，前半生活的一无是处的笨拙的家伙，和那几乎丢了小命，破绽百出的任务计划，那会的心境，那会的心境……可不就是和如今一模一样么？
……
一路毫无阻隔的从平江国际机场出来，胡安.巴尔德斯打车直奔市中心，他此行的计划中，就并没有什么给自己安排什么豪华的酒店休息，先旅游后办事的ri程。长途跋涉上万公里，他却居然连一件大行李也没带，弄得中国海关查验员还万分狐疑的问询了半天。
胡安深信自己的伪装身份足够清白，在哥伦比亚，只要你有足够的钱，当然可以买到货真价实连当地zhèng fu也查不出任何问题的身份。而这种可以毫无顾虑的进入各国移民局或出入境机构的身份他胡安拥有多个，都是为了工作，而且是用一次销毁一次。只要不在现场留下该死的影像资料和可以联系到他这张脸的照片，那么就也无需每做一次之后，都像那些新晋出道的菜鸟们一样，去古巴或厄瓜多尔的整型机构做昂贵的面孔修正手术。
胡安丢掉了他草帽，在闹市像一个真正的游客一样逛了一路，他最后去街面小店里买了一身很普通的装束，穿戴起来，看上去就像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国xin jiāng人。
随后他直接按照资料上所载的描述来到中天大厦，在周边走了一转，心中盘衡再三，终于有了决定。
他觉得，从目标所处的楼层到他居住的单身公寓，就只有短短的一条街的距离，进入大厦内动手显然是个不明智的举措。这样的办公楼宇租费巨大，相应的保全措施也必定是有一定资质的专属公司指点布置，其内探头密布，值守人员分工明确，再加上过程中环境错综复杂，随时有可能出现不可预料的滑稽状况，因此胡安认为还是从对象的ri常起居习惯上选出合适的地点，以求一击成功，不留任何蛛丝马迹。
他委实不愿再多待一天，就只想尽快完成这个该死的工作。虽然一直到目前为止，一切也还算顺风顺水，并没有出现什么让他值得jing惕或预防的状况，但不知怎么的，他自从下了飞机以后就一直心绪不宁，那根经常为他提示危险的心弦总是绷的紧紧的，总是疑神疑鬼的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他在看，但几次猛然环目四顾，却又毫无发现，凭着他敏锐的观察力所得，身边就并没有出现任何不应该出现的人或物。
他所信任的那种杀手的直觉似乎在这块神秘的大陆上失去了原本应有的犀利，错误不断的jing示和眼睛里看到的真实几不同轨，这样的情况事实上很糟糕，他一时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几次骤然的转身也只是看到摇曳的树枝和行进的车辆，烈ri炎炎之下，中天大厦所处的五一路上居然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胡安避开几个大门的门卫，又在望江花苑的围墙外转了一遭，他选在一个街巷交口处瞧着四下无人，于是手臂搭着白sè墙壁的顶沿翻过墙去，狸猫一样的无声落下。
望江花苑在平江市内是属于排在一类的高档住宅区，整座金领小区内植被繁多，隐角遍布，居住于此的外国人也比比皆是，胡安此时穿着寻常装扮，在内庭中缓慢的踱着步子，看上去卷一点也不显眼，小区入住人口上万，彼此之间各不相识，也无人会特意留心这个看上去穿着很随意的xin jiāng人。
他沿着碎石小路寻找着门牌，眼睛的余光小心的分辨着那些基于安全考虑的摄像头，这些少的可怜的器材在小区的院落中三三两两的出现，有的在路灯上方，有的在楼宇的入口处。
而对于胡安.巴尔德斯这样的专业人士来说，他只要粗略的扫上一眼，就已经明白这些毫无章法的监控器材，必定是出于粗制滥造的生产厂家的业余人士之手。只要稍稍绕走几步或偏一片身子就可以完全避过，完全对他不构成任何威胁。
他走到郝羽所在的那幢楼下，并飞快进到楼梯间内，他动作敏捷的在楼梯上迈着大步上行，最终在十六层停下，小心的推开防火门，但甫一走出立即飞快的退回，这个该死的楼道口上方居然还装着摄像头！
只从粗略的一眼中，胡安就已看出有些麻烦。摄像头安装的角度，把所有从电梯或楼梯间行出来的人，都事无巨细的暴露在那广角摄像头的监视之下，而唯一不露脸通过的方法就只能是破坏掉探头。
胡安有些后悔自己的这番唐突，而对那份资料中所写的：有一个长期保镖的字眼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他可以毫不介怀的对付最高明的保镖，并把他们一个一个的干掉，但他却对这个不知终点连在哪儿的探头来说，他也显得没有太多办法。
胡安知道，死人是不会供出一切的，但探头却可以在瞬间把自己的这张脸传遍整个世界，他心中轻轻叹气，不由自主的开始怀念从前那段不用太多考虑曝光的好ri子来。那时候，大人物们普遍都还靠人扎堆来护着，而互联网也不比现今的这般密集繁杂，有效线路唾手可得。
他紧贴着墙壁避过上方探头的角度，手中探出匕首一挥，把连接探头的线路割断，又在楼梯道等了一会，确认监视者并不在附近，随即走出来把那截断线连起来拧在一处，从表面上就看不出已被彻底破坏的假象。
他知道下手的对象此时不一定在宿舍里，却还是捏着刀子，走到1604房间外轻轻的敲了敲门，如果对方在家的话就真让人欣喜，可以速战速决无疑是来到中国后最愉快的事了，而之后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返程，让这原本可以成为渡假之旅的工作成为一桩不怎么值得提点的污点回忆。
理所当然的无人应门，胡安叹息着，心中的那份不安却莫名其妙的越来越甚，他此时似乎已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脑中甚至第一次产生了放弃此次工作直接回程的念头。
不对！确实不对！一定是有什么不妥！胡安的理智第一次被他的直觉所说服，他急于要离开这里，这个看上去无惊无险的目标住所在他的眼前已经成了张着血红巨口的猛兽，而他却死活也想不出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