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铁杵磨成针
赵夫人气得双手微微颤抖,恨不得扎个小人,将沈江蓠浑身上下插满针。
她眼睁睁看着沈江蓠一日比一日清瘦。
十六岁的少女,年华就是锦衣,细细看去,总有一两个角度美得让人炫目。
赵夫人竟然在沈江蓠身上看出了美!
她就知道,这个死丫头阳奉阴违。当着自己的面,说什么太太教训的是,当以身体保养为要,绝不再胡思乱想。
回头肯定动了手脚。
赵夫人如何猜不到!刚刚三十出头的她正遇上易胖的年纪,加上之前怀孕产子,她太明白保持窈窕身姿的困难。
谁能在两周之间瘦得变了个人?
沈江蓠只有从前一半大小。
看来,必是下了苦功的。
她如何不气,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沈江蓠一瘦,这就乱了整盘棋。
她是后娘,是继母。只能待沈江蓠好,悉心照料,才能显出贤惠来,上讨公婆、丈夫欢心,下伏家下众人。可是她也得为自己一双儿女打算。她的女儿也是嫡女,可不能在沈江蓠的光芒下黯淡度日,不仅不能如此,她还要让自己的女儿处处胜她一筹。莫说在这国公府获得更多地位与关爱,将来嫁人也才有更多选择。
是从沈江蓠初潮以后罢。她发现生长发育期的沈江蓠越来越爱吃东西,渐渐便有发胖的趋势。若是自己女儿,她必定加以阻止,规定一日三餐吃多吃少,定不可能由她。
可是,既然是沈江蓠。她不仅乐得不管,还激动得差点酬神谢天,真是老天赐予的大好机会。不费一丝一毫心力,不用自己阴谋算计,沈江蓠自己就把自己给吃废了。
如此不动声色就帮女儿除去最大威胁。
无论她沈江蓠身世如何显赫,在国公府如何备受宠爱,外貌如此,怎可能嫁入门当户对的勋贵之家?一国之中,根基深厚的勋贵着实不多。少了个沈江蓠的竞争,自己的女儿便又多两分机会。
沈江蓠的瘦给赵夫人敲响了一道警钟。
她从前以为沈江蓠是个温和性子,对自己不说言听计从,起码不会对着干!如今看来,也是个有主意,有恒心的。
她这是摆明了,不再信任自己。
更可恨的是,她居然这样无声无息就瘦了,自己一点消息也没得到。以前,她屋里的人可不是这样严谨的。她虽然没有刻意在沈江蓠那边放一个自己的心腹,但是一大家子,家长里短,闲聊几句就没有秘密了。
她到底想做什么?
赵夫人不由多了两分担心。
“夫人,老爷来了。”瑞朱进来通报。
赵夫人赶紧迎出去,帮沈由仪换了外衣,两人才对坐饮茶。
“我适才去看了看江蓠,她清瘦许多。”
“都是我没照顾好。”赵夫人连忙请罪,打算添油加醋一说,以身体不适为由,帮沈江蓠再把体重补回去。
“我甚为担心,突然之间消瘦,许是身体出了岔子,我打算明日请大夫来瞧瞧。”
沈由仪点点头:“我看她气色倒还好。我问她时,她说并无不适,只是最近口味清淡了许多。不过请大夫看看到底放心些”
他虽说是父亲,也是男人。看女人容貌到底客观,眼见自己女儿长成这样,丝毫谈不上姿色,若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可总不能不让她吃东西罢?更何况又是亲娘不在的女儿,更让他心疼。
对赵夫人,他是放心的。她向来细致,定会将儿女们照顾得妥妥当当。但是江蓠身份特殊,是公主所出,又是继女,想来她也不好说她,管教她的。
他曾见过赵夫人偷偷抹泪,想是从江蓠那里受了气,但是又不好与小孩计较,只得隐忍。他携了赵夫人的手,拉她在近旁坐下:“打理这个家,辛苦你了。尤其是江蓠,她性子娇些,你莫计较。”
“老爷说哪里话。江蓠自小没了亲娘,在我心里,从来都是拿她当亲女儿待,只是她……”说着,就停住了。她想得了沈由仪首肯便好,到时请了大夫,开些药,好好补一补,沈江蓠的身材估计又得回去。
沈由仪明白赵夫人的言下之意,拍了拍赵夫人的手:“她总有一日会明白的。”想着,又补充了一句:“女子,瘦些自然好看。我看江蓠这一瘦,比从前倒是清秀许多。”
赵夫人何等聪慧,立马接口:“我也是这样觉得。从前她喜欢吃东西,我也不能说让她少吃点,难得现在瘦下来。我想着,旧衣服肯定都大得不能穿了,已经叫了裁缝要给她重新做些衣裳。”
沈由仪更加宽心。赵夫人虽说是出自小门小户,但是温柔乖顺,又细致周到,这些年,一直颇得他的欢心。从前,公主在时,他可不像现在这样顺心。他喜欢沈江蓠,因为那是他自己的骨血。可是,对公主,始终敬畏多过怜爱。
“给江芷、你自己,也做几身。”
宽宽大大的衣裳套在身上,沈江蓠只觉得开心。镜子里的仿佛不是自己。
曾经被肉挤得眯缝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虽然不是圆溜溜的杏仁眼,可是狭长,清俊。一张端端正正的瓜子脸露出完美形状。
她,终于也是个清秀佳人了。
第二日,刚用过早饭,赵夫人便进来了,说一阵大夫要来看看。
“没什么,你父亲不太放心,请来看看而已。”
沈江蓠低眉顺眼:“要老爷、太太担心,是江蓠的罪过。”
赵夫人一把扶起她:“只要你平安,我就放心。”
自然不会有甚大毛病。不过大夫还是留了一张药方。
赵夫人临走前,反复叮嘱:“大夫说你身子虚,要进补,这些药材我回头就打发人送过来。”转过头,又冲丫鬟严厉地说道:“一日三餐,好好服侍小姐吃了,我每日派妈妈过来查问。”
沈江蓠恭恭敬敬送走了赵夫人。等药材送来,她转身就大包小包拿到老太太那里。
“祖母,这些是太太赏我的,我借花献佛,跟您老人家一起享用。”
颂秋仍是有些惴惴,在沈江蓠耳边轻轻问:“夫人问起来可如何说?”
她倒是不以为意:“就说我都吃了,她若不信,寻些药渣给妈妈看。”
虽然说的轻巧,但若让赵夫人成天盯着自己也不是办法。看来,这后院之中太安宁了,姨娘们也太省事,才让太太成天盯着女儿不放。
想到此,她问流夏:“你跟张姨娘屋里的小红是亲戚?”
流夏点点头,疑惑地望着沈江蓠。
“没什么,今日与祖母说起张姨娘。祖母言下对张姨娘颇多关爱。你不如对小红说说这事,也让她在张姨娘跟前露个脸。”
颂秋倒是很快解出这话中意思来,看留言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正想嗤一声教训她,可又想起沈江蓠之前的提点,于是按下话头。一直待到睡觉时分,才在流夏耳边将话解释清楚。
流夏恍然大悟,拉着颂秋的手:“多谢姐姐提点。”
第二日,沈江蓠用过早饭去老夫人处请安,果然看见张姨娘在旁伺候。
老少几人围在一起说话,甚是热闹。
其实老夫人之前并未与沈江蓠提到任何关于张姨娘的事情。她只是比较了一下,张姨娘有一儿一女,在老夫人心中地位自然比只有一个女儿的谢姨娘强。况且,张姨娘善说笑,逗人开心,往常只是在老夫人面前不敢放肆而已。
于是,她从中穿针引线。张姨娘也说说笑笑,逗得老夫人甚是开心,还留了她一同用午饭。
后来,沈江蓠就听说当日沈由仪下朝回来去老夫人那里请安之后,便去了张姨娘房里,自然是留宿一夜。
张姨娘也不傻,难得抓住了这一线机会,便常常带着儿子、女儿去老夫人处请安问好。谢姨娘见了,哪里还坐得住,自然也要开始盘算。
后宅之中,热闹许多。
赵夫人便无暇管沈江蓠太多,可是沈江蓠还是发愁。
瘦了,美了,却无人知道,这不是衣锦夜行,谁知之者?
赵夫人一向热衷于出门赴宴。因为每一次宴会,她都是主角,艳惊四座,饱受恭维。沈江芷虽然还小,但也是美人坯子,招人喜爱。
可是,现在沈江蓠突然杀出。她太明白,尽管沈江蓠的容貌只是清秀,但是身世摆在那里,一定会被夸为绝色。而沈江芷,只有真正成为绝色,才能压过沈江蓠。
所以,她不太愿意出门了,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给沈江蓠当陪衬。她想再等等,沈江芷还小,尚未完全长开,等再大点,一定明艳照人,必能抢去沈江蓠所有风头。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沈江蓠才慢慢猜出赵夫人的心思。
她倒是真有点着急了。她下了这么大功夫,铁杵都磨成针了,可不是为了给家中这些自小熟悉的人看的。她要回归京师贵女圈,让每一个八卦而长舌的女人看清楚:沈家大小姐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