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下)
让我们把时间拉回到十日前。
秦顾游接到杜若蘅差人送来的帖子,薛涛笺,簪花体,却写就了让人头疼脑胀的内容。
虽然秦顾游是临安伯府的二公子,可是家里也没有金山、银山哪,就算有,也轮不到他随便挖来用呀,当管家的太太是摆设呀?
再则,他只是与宋辛夷订婚了而已,不熟啊!就借着上香为名,远远看过一眼而已,再见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认得出,哪里清楚她身上佩戴的玉是个什么样子。
还一定要比那块玉好!秦顾游头都大了,他知道这事阿若心里不痛快,故意借此来撒撒气罢了。
他打心眼里觉得对不起阿若,两个人已定终身,是自己背弃了盟誓。当时太太说在帮他相看人家时,他就知道坏了,杜家定然入不了父母的眼。
他也想过,向母亲坦明心事,也许母亲会念在自己一片痴情,就纳下阿若。可是想起父亲的板子,又畏缩了。
况且,他是男人,最要紧的是前程,而不是儿女情长。他怎会不明白,阿若的家族给不了他一点助力。他以后袭不了爵的,官位升迁得靠自己一步步奋斗,若是有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及其家族相助,会容易很多。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在秦顾游看来,他与杜若蘅之间,若真是情深一片,自然不在乎这名分。况且,他若有了大好前程,即使阿若只能做小,他必定护着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他特意去向妹妹们打听了宋辛夷的红玉,贵女们之间有过往来,又爱凑在一起说八卦,自然知道那块玉的来历。
秦顾游是花了大力气,下了大功夫,为了给杜若蘅找一块上好的玉。还记得他曾经答应萧栖迟帮他留意一个从戎的机会?
回家,他就跟自己父亲说了,说新结交了一个朋友,人物、兵法都是极好的,若是有机会可以带来给父亲见一见。
临安伯是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若不是真的让他赞赏的人,绝不会轻易开口,于是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过了没两日,果然有一个空缺下来,临安伯便叫儿子将说的那个人带来。
秦顾游却迟疑了。因为彼时他刚好收到杜若蘅的帖子,凭他自己的财力,是无法购买这样一个高大上的东西的,他也不可能从家里偷偷拿一块——不管拿母亲的还是妹妹的,不都是偷么?
所以,他急需一笔外财。而就他所知,无论是徐楚良,还是萧栖迟,都出不起他心里的价钱。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不能白白浪费。他将脑中有印象的人物快速过了一遍——他好歹是权贵二代,平日里身边不少趋附的商家子弟。
秦顾游人生中的第一笔权钱交易就这样完成了。
他领着一个故作镇定,一双绿豆眼里仍然冒着惶恐的富家子见了自己父亲。事后,他去京城里有名的无为斋挑了一块上好的红玉,自然是那富家子买的单。
至于这块红玉到底有没有比宋辛夷那块好,秦顾游就不知道了,因为他实在没见过。
萧栖迟作为穿越的男主角,在前期的屌丝时代中,以等同于躺枪的形象,在女主角沈江蓠那个云集了贵二代的圈子里,打了个不大不小的酱油,就被默默牺牲了。
沈江蓠坐在椅子上,右手不停转着左手的珠串,两眼直直望着月洞窗外的一株海棠。
这株海棠自打被种在这里,没有三年,也有两年了,从未获得过如此关注。幸好不是含羞草,要不然早就默默卷起来,害羞去了。
颂秋与流夏对坐着做刺绣。流夏瞧发呆的小姐瞧得有趣,自己也发起呆来,知道绣花针扎了拇指,疼得她“哎哟”一声。
沈江蓠才回过神来,眼光飘了过去。她在想到底要如何处理杜若蘅与秦顾游的事情。到底是将事情闹大,闹得人所共知两人有不妥,毁了杜若蘅的名声,也毁了秦顾游的名声。可是,宋辛夷,她太无辜。有必要为了报复杜若蘅将这么多人都扯下水么?
她想若自己是宋辛夷,未婚夫,或者是丈夫有了想好的,自己是宁愿被瞒在鼓里还是宁愿一早知道?
当然要知道了,这样的男人,既然心不在自己身上,要他何用?
沈江蓠叫颂秋请奶娘进来。她便附在奶娘耳边细细嘱咐了一番话。
不过六七日功夫,奶娘便有了回话。她递给沈江蓠一张字条。
展开一看,字条上说秦顾游约杜若蘅三日后未时在城外西山寺相见。
“没让人发现罢?”
奶娘赶紧摇摇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在杜府墙根儿下,见着一个小厮鬼鬼祟祟,作势要将信扔进院里,就打晕了他,拿出信来看了一遍。后来将小厮身上的财物都拿走了,做成个抢劫财物的假象。”
沈江蓠点点头,跟奶娘说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奶娘虽然不识字,但是偷看信的是她儿子,自然将心中内容都告诉了她,只听她说:“老奴都知道了。这杜家小姐真是该死,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做出这等没脸的事,往后可怎么嫁人?”
奶娘想了一想,忍不住劝道:“我的小姐,这种事情好歹跟你无关,你何苦打听出来?只怕万一到时候出事了反倒带累你的名声。”
沈江蓠一笑:“我就是要把事情吵嚷出去。”
奶娘吓了一跳:“他们跟小姐无冤无仇的,再说,你是千金万金的小姐,多尊贵,管这些脏事做什么?”
沈江蓠不可能说出两人前世结仇的事情来,便找了个借口:“我就是替宋家姐姐不值,宋姐姐你是见过的,和气又知礼的大家小姐,哪一点比不上杜家丫头了,要被她这么作践?”
奶娘叹了一口气,想起见过几面的宋辛夷,便有点不忍:“真是可怜的宋小姐。真没想到那秦公子,还是大家出生,却这样不知羞耻。”
回头,沈江蓠写了个帖子请宋家姐妹过府一叙。
宋辛夷姐妹难免疑惑,寻思虽然与沈江蓠见过多次,但着实只是泛泛之交,怎得她厚情如此?
“我说,二姐姐,就别多想了,她又不是老虎,吃了我们不成?既然下帖子来请,咱们就去,好不好还能吃一顿回来。”
宋辛筑推了宋辛夷一把:“都像你这样,天下人都没得可愁的了。”
沈江蓠去沈由仪书房里寻了一副工笔重彩的美人图,以赏画为名,请了自家姐妹作陪,五、六个姑娘一处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席间,沈江蓠不经意拉了拉宋辛夷的袖子,示意她不要伸张,跟着自己来。两人便转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沈江蓠有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跟来才开口说道:“今儿说这些实在是唐突,但我是一片真心,若是有丝毫歹意,叫我不得好死。”
宋辛夷吓了一大跳:“呸,呸,胡说什么呢!”
沈江蓠望着宋辛夷,一脸郑重:“此事说来话长。不知宋姐姐可还记得杜若蘅?”
宋辛夷想了想:“不是上回在你们府里见过一面么?比你三妹妹还漂亮嘛。”
“清明时我们家与叔公家一同去上坟,我才知道杜若蘅家与我叔公家是邻居,而且杜若蘅与我大堂姐甚是交好。我便听大堂姐说了一件怪事。姐姐有一块红玉,是人所共知的宝物。”
宋辛夷一脸疑惑望着沈江蓠。
“杜若蘅近日得了一块红玉,与姐姐的不分轩轾。”
“这……天底下又不止我这一块红玉,她也得了一块,没什么稀奇。”宋辛夷不以为意。
“我二妹妹在临安伯府的时候曾经目睹杜若蘅与秦顾游从水阁里一前一后出来,当时杜若蘅说是不小心撞见的。”
宋辛夷心下一沉。
“所以,我就派人查了一查。昨儿秦家小厮跑到杜家后院墙角下,鬼鬼祟祟投了一封信,连信的内容我也知道了。”
宋辛夷浑身一震,惊诧地看着沈江蓠。
“我起先只是怀疑,之所以派人去查是因为我二妹妹颇看重杜若蘅,若此事为真,我不能不为二妹妹、甚至为我家所有姐妹的名声考虑。”
“信里秦顾游约了杜若蘅后日未时在西山寺相见。”
“我告诉姐姐,是因为敬重姐姐的家风。况且将心比心,若是将来我遇到一样的事情,一定不希望自己被瞒着。”
“如今事情都告诉姐姐了,一切就看姐姐的打算。若姐姐为了大局,要隐下这件事情,我沈江蓠保证不会再有第三只耳朵从我嘴里听到关于这件事的一星半点,只会叫自家妹妹们不动声色疏远杜若蘅就是了。若姐姐不堪忍受,这个难关我愿意陪着你一起过。”
宋辛夷一把抓住了沈江蓠的手,气得两颊绯红,眉眼里蓄满了怒意:“这两个不要脸的贱人。我怎会怀疑你的心意?你肯直言相告,我感激得很。打今儿起,你就是我宋辛夷的至交好友。”
沈江蓠想了一想还是不该打听宋辛夷打算怎么做,于是说道:“将心比心罢了,无论姐姐作何打算,我都站在你这边。”
“既然这样,那后日带了你妹妹们与我一道去西山寺罢。噢,还要叫上兴国侯家、朱家、韩家,各家姐妹,春日风景好,大家一起去逛逛。”宋辛夷对秦顾游事先的一点好感荡然无存,她素来正直,听见这种事情只觉恶心,一想到那人还是自己的定亲之人,更有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上次在沈府见到杜若蘅,她还颇为热心与自己说话来着,那张无辜的脸下到底安了颗什么样的心?她冲着自己笑的时候不觉得恶心吗?她明明知道自己与秦顾游已经定亲,当自己是个笑话么?秦顾游呢?既然有了心上人,还来提亲作甚?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贱人!
“姐姐这是要把事情闹大?”
“不闹大怎么让世人看看这些寡廉鲜耻的人是何嘴脸?背地里都干些什么不要脸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