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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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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沈江芷去梨香院的次数明显增多。

她先向梁夫人请了安,坐了陪着说会话:“我听太太说表叔表婶就要动身了,我想着太太身子还没好利索,怕表婶准备起身有不称手的地方,就过来看看。”

梁夫人笑意盈盈,对着裴玥说道:“你们姐妹俩差不多大,要是你也像江芷这般贴心懂事,我就阿弥陀佛了。”

“太太……”裴玥撒娇似的拖长了音量,靠在梁夫人身上说道:“太太这样喜欢芷姐姐,干脆带走跟咱们一道回罢。”

“那敢情好,只是你伯母和老太太可舍不得。”

沈江芷垂下头,含羞笑道:“玥妹妹也帮着表婶打趣人家。我也知道自己还小,帮不上太多,不过是来尽尽心,再来多点时间和玥妹妹玩儿罢了。”

梁夫人一笑,挥挥手:“我明白拉,你们小姑娘自己去玩儿罢。”

裴玥嘻嘻一笑,牵着沈江芷出去了。

梨香院并不大,一排十几间房舍,满院里种的都是梨树。早春时节,层层叠叠的梨花白,像山间浮云。

眼下,梨花都落了,枝叶之间隐隐藏着青色的小果子。透过林木之间的缝隙,沈江芷经常能看见临窗读书的裴琅。

那样一个鲜衣少年,手执书卷,神情专注,看上去直如云中神祇。

次数多了,沈江芷便听见自己心中咕咚咕咚开始冒泡,因为柔软而酸涩,可是又觉得甘甜。心思回转之间,一张脸便烧了起来,艳如三月桃花。

一来二去,神情专注的裴琅也知道窗外有两道直勾勾的目光。他垂着眼睑,似是满腹心神都在书中,真正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裴琅并不主动找沈江芷说话,沈江芷只好自己跑去裴琅的窗下。

好几次是她挽着裴玥的手,两人一同从裴琅的窗前经过。沈江芷是精心装饰过的,一面与裴玥说这话,一面心里计算着何时走至裴琅窗边,自己是否展现出最好看的角度,笑容是否得体。

但凡经过,裴玥总要停下来与裴琅说几句话。沈江芷站在一旁,既想插话,吸引裴琅注意,又担心话太多他不喜。

一面纠结着,一面偷偷观察裴琅的目光,看他看自己到底有没有特别。

有那么两次,二人目光相遇,裴琅浅浅一笑,沈江芷的脸就渐渐发热,奇异地能高兴上一整天。

沈江蓠自然听说了沈江芷经常去梨香院的事情。不过五六天而已,她又听说沈江芷身体微恙,日日只在她自己房里静养。

既然妹妹生病了,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便约了沈江蔓一同去探病。

沈江芷倒也没有躺在床上,而是靠窗坐着。丫鬟手里拿了一件披风,被沈江芷摆摆手给推辞了。窗外下着细雨,银丝一般。

她的脸像被雨打过的梨花。

尽管沈江蓠和沈江蔓也是女子,可一眼望去,仍不禁为沈江芷的容貌而心下一震。只能自叹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丫鬟接过沈江蓠与沈江蔓的油纸伞,带二人进屋中。

沈江芷转过身来,浅浅一笑,眉头仍是皱着的:“姐姐们费心,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有些乏力,不思饮食而已。”

沈江蓠与沈江蔓坐下,一齐说道:“人都瘦了,大夫怎么说?”

“肝啊脾啊经络的说了一堆,我也没记住,左不过是身子弱些,调养调养就好。”

赵夫人一知道沈江芷不舒服,早派人送了补气养身之物过来。丫鬟们日日看着厨房熬药炖汤,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沈江芷说不了两句话便是一副没精神的模样,沈江蓠与沈江蔓也体谅她在病中,简单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沈江芷站起来相送,在她起身的当儿,沈江蔓瞥见她身后放了一把打开的扇子,扇面上不是寻常花草,而是群山连绵之上立了两个仙家般的人。她顺口赞了一句:“妹妹那把扇子挺别致。”

沈江蓠看过去,果然是一把雅致的扇子,远看扇骨是棕红色的,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便顺手拿了起来。

哪知沈江芷一张脸顿时吓得雪白。

沈江蓠已拿在手上观看,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两行小字,还是小篆写的——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沈江蓠一把合上扇子,心跳如擂鼓。她见过裴琅写的篆书,自然认识这是谁的笔迹。

她装着平静,细细抚摸了两把扇骨,说道:“这扇骨倒是稀罕。”一边说,一边递给沈江芷。沈江蔓还想拿来看看,不想沈江蓠“哎哟”了一声,说道:“刚想起来,老太太还有话吩咐,咱们赶紧走罢,回头再来。”

看着沈江蓠与沈江蔓离开的背影,沈江芷一颗心七上八下:长姐看见了罢,她是否明白其中意思?心里的惶急一阵阵上涌,只得自己安慰道:不可能,长姐不可能知道这是谁写的。她若是真猜到了,刚才就不该是那反应。

沈江蓠去老太太那里走了个过场就回到自己院中,想来沈江芷是真对裴琅有意,却被他拒绝了罢。说到底自己再不喜欢赵夫人,沈江芷与自己还是血亲,即使捏住了她的把柄,自己也不可能去害她。若是让江芷看出自己知道了,还惹她疑心,莫若烂在肚子里,全做不知罢了。

沈江芷再次见到裴琅是在梁夫人的辞行宴上。内宅里女眷一桌,外边男人一桌。裴琅本来也没进来,跟着他父亲在外头。

直到宴席堪堪结束,他才进来给老太太斟了一杯酒,道了话别之意。

他离开的时候,从沈江蓠身边经过。两人的衣裳轻轻摩擦过,轻微到连他们自己亦不曾察觉。

裴琅的脸微微上扬,是他一贯意气风发的样子。可是眼睛是下垂着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沈江蓠身上,幽深而缠绵。

沈江蓠保持着浅浅笑意,可是紧张得整个后背都僵直了。她知道,此生,与裴琅将再不相见。

沈江芷的目光更复杂,不甘、不舍,心内似煮开了一般,可又得千方百计地压抑住,最后生生滚出了一滴泪,赶紧抬手去擦。

裴家人就这样告辞了。

如今沈府上下议论的最多的便是赵夫人娘家哥哥的儿子被拿到牢里的事。

本来嘛,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不知消息到底是从主院那边传出来的,还是前院跟着老爷的下人们传进来的,反正事情就传开了。

不过待沈江蓠她们这些后院女子知道的时候,赵夫人的外甥赵甫已经从牢里出来了。

沈江蓠算了一下日子,难怪太太与老爷不声不响就好了,难怪太太后来也没跟自己计较打了费嬷嬷之事,原来是另一头失火了。

赵甫跟在他爹娘身后,提着礼物来沈府致谢的时候,整个后院都快沸腾了。都是一帮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的女人,平常闲来无事,就喜欢说长道短,听说谁家的小丫头又透东西了,哪家的爹娘又打孩子了,哎哟,打得那叫一个惨!

不仅老嬷嬷、小丫头聚在一起说,就是那些执事的大丫鬟,见了面也笑着互相问:“唉,你听说了没?……”

之所以让群众的八卦之血如此沸腾,实在是因为这件事值得八卦的地方比较多。

因为事情完全不是赵夫人的大嫂告诉她的那样。

首先,他们不是寻常喝酒,而是喝花酒,并且是在京城一家颇有名头的妓馆里。

其次,赵甫与季江军之子季淮也不是因为一点误会而起的冲突,而是因为抢当红的姑娘。

第三,季淮说起来还是这家妓馆的半个老板。因为妓馆的真正老板的妹妹是季淮的小妾。

话说赵甫拍出白花花的银子,豪气万丈地请来妓馆头牌。两人喝酒正喝得高兴,不想季淮突然冲了进来。

原来他包养头牌已经有段日子了,今日突然兴起过来看一看,哪知头牌居然去陪人喝酒了!其实平常头牌是不陪人的,但是赵甫以来就亮出了沈府的名头,又拿出那么多银子,老鸨一见,就撺掇着头牌过来了。

季淮哪管那么多,带着家丁就冲进了赵甫的房间里,掀了桌子不说,还要打赵甫。

赵甫一向仗着沈府的势,也跋扈惯了,哪能让人这样欺负?他带的人也不少,当场就把季淮给打了,还撂下一句:“你直接去找国公府沈由仪!”

当天夜里,衙门里就来人把赵甫给抓了。

赵夫人听了以后大吃一惊,抓着费嬷嬷的手问:“他真这样说的?”

费嬷嬷点点头。赵夫人想吐血的心都有了,真是不争气!想她堂堂沈夫人都不敢这样仗势欺人,赵甫竟然在外头打着自己丈夫的名号如此横行霸道!想来老爷肯定气得不轻,自己又得谨小慎微一段日子了。赵夫人的身子气得微微发抖。

费嬷嬷赶紧递了茶,劝道:“太太仔细身子。”

八卦说到后来,自然流向了女同胞更热爱的家长里短部分。

“说来季少奶奶的日子可是苦哇。家里有个狐狸精似的姨娘不说,姨娘家里还是开妓馆的!日逐日的将季公子哄在外边。”

“那姨娘娘家叫什么?”

“听说是姓陈。”

“要说陈家也厉害,府里有姨娘,府外有妓女,将个季公子哄得一年不见少奶奶几次。”

众人掏出手帕,皆是连连叹气,恨不能自己冲上去替季家少奶奶教训教训那个陈姨娘一家。

季江军是归德将军,从三品,虽然比沈由仪略低了半品,但人家武将出身,直爽火爆惯了,见自家儿子被打成那样,管他是谁的亲戚,逼着府尹给拿下了牢里。

沈由仪费了好大的劲,托了不少人,结果人家季江军根本不卖面子。这不像打了那小户人家的子弟,陪点钱就算了。

后来还是季江军身边一个得力的校尉出来帮忙,穿针引线,终是劝服了季江军得饶人处且饶人。赵甫被打了几棍就放出来了。

事后,沈由仪对那个校尉印象颇为深刻,还与自己的门客说起:“难得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做人做事竟这样沉稳。”

门客接话到:“在下与这萧栖迟倒是深聊了几句,他虽然寒门出身,但与一般军士不一样,不仅曾读书识字,而且对兵法颇有见解。”

沈由仪点点头,目光飘向远处,这个萧栖迟,确实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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