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新生活的开始
鸾凤带着随她出使的两个宫女在皇宫里瞧了好一天的热闹。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山呼万岁的文武百官。这场面,比之西维,确实热闹许多。
她远远看着萧栖迟与沈江蓠去了凤藻宫,拜了天地,又见萧栖迟去了乾元宫。这时,礼差不多成了,她本可以赴宴或者欣赏歌舞。
但是走了一半,她却突然停下,又绕回了凤藻宫外。她在宫门的墙角下停了一会儿,低着头,不断用脚轻轻蹭墙根处。眼见那一小块墙皮在她蹂躏下,已经摇摇欲坠,快脱落了。她才决定放过这可怜的墙,昂着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般走进了凤藻宫。
沈江蓠当时正在凤藻宫里溜达,就看见一个娇妍明媚的小姑娘走了进来。穿的衣裳与本朝人不太一样——头上戴着缀了一圈珠串的红色冠帽,下面了结了不知多少的细辫,发梢上也缀着珍珠宝石。红裙下露出鹿皮靴,靴子上镶嵌了鹅卵石般大小的宝石。她身后两个宫女的装扮如出一辙,只是简素很多。
不用猜,就能知道来的是谁了。沈江蓠在阳光下眯起眼,冲她莞尔一笑,说道:“鸾凤公主,里面请。”
鸾凤几乎是蹦跳着过来,见了沈江蓠笑得更灿烂,屈身低头,说:“鸾凤见过皇后娘娘。”
二人并肩走进殿内,分宾主坐下。鸾凤却不是个安静性子,刚坐下,就站起来,四处看看,见到精致喜爱的,忍不住想拿起来把玩,却念及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宫殿,赶紧缩回手,回头冲沈江蓠吐舌头笑了笑。
都这样了,沈江蓠怎能不表现得大方点:“公主喜欢尽管拿起来看便是。回头我再叫人送一份给公主。”
“娘娘的宫殿好漂亮,比我母后的可精致多了。”鸾凤一面看,一面啧啧称奇。
沈江蓠心里略微不舒服。鸾凤这话说得看似天真无邪,但把沈江蓠与她母后放在一起比较……沈江蓠承认鸾凤年纪很小,但是自己也没有她娘那么大罢。
“咦……这个东西是我送给萧哥哥的呢……”鸾凤雀跃地拿起一盏香炉,却吐了吐舌头:“现在应该叫皇帝哥哥了,我认得的,当时他刚来西维,这个香炉是我们国中一个大师制的,因为与他聊得投契,便送了给他。”
沈江蓠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这话里真是含义丰富,首先,萧栖迟在西维是住在皇宫;其次,他与鸾凤相交不浅。
沈江蓠正待说话,鸾凤放下手中东西,噔噔噔一溜小跑蹭到沈江蓠跟前,满是羡慕地说:“皇后娘娘好漂亮,用你们的话说就是温柔娴淑,雍容华贵。你跟皇帝哥哥真是天生一对呢。”
沈江蓠有点糊涂了,目光从鸾凤的俏脸上掠过。她轻轻一笑:“你过奖了。我自小听人说,西维之地,盛产美女。其女子爽活鲜脆,娇妍明媚,比起我朝女子别有一番风情。如今看到你,才知所言非虚。”
说了一长串话,沈江蓠表情温婉,心中却在打鼓。这鸾凤到底是真的天真无邪,还是故作无辜?
“皇后娘娘说话也很听呢。”鸾凤颇是羡慕地望着沈江蓠:“娘娘能不能教教我规矩礼仪?”她突然兴起,语气里是满满的向往:“我也想成为娘娘这样贞静的淑女。”
被人一个劲儿地夸奖戴高帽,沈江蓠自然是开心的,正想自谦两句,哪料到鸾凤接着说:“皇帝哥哥从前常摸着我的头说我是野丫头。”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无辜似林间小鹿。
刚才的不适感以更强烈的姿态涌上来,沈江蓠便望着鸾凤,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忝为人师了。今儿便上第一课罢。这‘皇帝哥哥’的称呼是不太合适的。一则你二人并非血亲,而陛下是九五至尊,用这称呼不够庄重。二则你称他为哥哥,那陛下见了你父王不是该称叔叔?这于两国邦交礼仪不合。”
沈江蓠说得和颜悦色,语气却坚定得很。
鸾凤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似的:“鸾凤懂得了。”她从前在西维时确实称萧栖迟为萧哥哥,但自打来了这里,也曾向萧栖迟撒娇说:“现在改叫皇帝哥哥了”。当时,萧栖迟是告诉过她这称呼不合适的。今天故意这样说,不过是想刺激刺激沈江蓠,在她面前显示自己与萧栖迟关系非同一般罢了。
哪知给驳了回来。
鸾凤的气焰颓丧了好些,说了些闲话,便告辞了。
沈江蓠一直送出宫门外,还叮嘱她:“得空了尽管过来坐。”她在宫门便停驻了良久,若有所思地盯着鸾凤越走越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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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睁眼,一闭眼,三天假期居然就过去了。萧栖迟有一种星期一来临,周末却遥遥无期的无力感。
没想到,上了朝之后,他苦中作乐,发现了一件还算有趣的事情。事情是这样的,御史台众官员在大婚那天憋了一肚子火,又经过三日休沐酝酿,好不容易盼来今日早朝,便集中火力向礼部和鸿胪寺全力扫射。
他们这样做,无非是还没摸清萧栖迟的脾气,不敢随意开炮,就将礼部和鸿胪寺作为箭靶,嗖嗖嗖,卯足了全力。
礼部和鸿胪寺那叫一个有冤无处诉,也分明知道御史台的小九九,自然不甘心成为御史台试新帝深浅的筏子,一个个也是据理力争,口沫横飞。
萧栖迟颇有一种隔岸观火的痛快感。
众官员许是压抑久了,越吵越收不住,不仅言辞激烈,话题也逐渐从就事论事的政治问题转移到个人作风的人身攻击。比如说“蔡御史,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你家里姨娘不多,通房丫头却有十来个。你不是号称早中午,每顿饭皆御一女么?”
蔡御史闹了个大红脸,话都说不利索了,挽起袖子就要往上扑的意思。
眼见场面就要收不住,萧栖迟在龙座上低喝一声:“成何体统!”
终于清静了。
展落白反应快,立刻就躬身请罪了。众人也才反应过来,刚刚确实过激了。一个个掸衣裳的掸衣裳,擦唾沫的擦唾沫,似乎刚刚那个面红耳赤大失风范的人与自己毫无关系。展落白在满朝文武中只能算毛头小子一个,就是在礼部,他也只是正在苦熬资历的基层干部。
刚刚这一场口水仗,他丝毫没掺和,而是在下面偷偷瞧萧栖迟的神色,也在思索如何应对才能让陛下眼前一亮。
从前,他是侯府公子,靠着父荫,自然大树底下好乘凉。可是朝代更迭,他父亲与沈由仪老亲家两个,都坚决不再出山。不仅侯府的名头没了,朝中势力也随之土崩瓦解。展落白现在要出头,可不只能靠自己了?
请了罪,他趁众人尚在调整之际,出列启奏:“臣有话说。陛下亲迎皇后之事,虽无先例,但是无论祖宗法度,抑或历朝历代,亦从未有明文规定禁止此事。”这话其实是诡辩,这事本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怎可能写在明文里?再说了,萧栖迟是开国皇帝,也没有个祖宗法度。
但是他说得铿锵有力,一副有理有据的模样,倒把众人唬住了。
“臣以为,陛下亲迎皇后,正彰显了万岁亲民之心,也让京城百姓得以瞻仰天家威仪和真情。”
“爱卿言之有理。”萧栖迟立马加以肯定,未免众官员反应过来,又起口舌之争,他转换话题到:“朕深知众爱卿忠君爱国之心,但是如此不顾及身份,岂不殿前失仪?”语气一严厉,文武百官只得眼观鼻鼻观心,闭嘴做反省状。
萧栖迟对展落白今日在殿上的表现颇为满意,心里便记挂着要再考察考察此人,若是得力,以后自当重用。
散朝后,文武百官鱼贯而出。祁年慢慢掉在后面,出了金殿,脚步一转,没有出宫,却是朝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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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的大桌案上铺了一整张画。萧栖迟站在那头,一见祁年到,便招手:“你来这边看。”
祁年走进一看,不是画,却是地图。
大至叠嶂峰峦,河流湖泊,城镇乡村,细微至一沟一壑,城门方向,尽皆在录。萧栖迟手指点在地图上:“这几年,我一直派人走访于西北一带,从我朝边境至北蛮、西维,绘制了这张地图。你看,细致之处,连山野人家都在上面。”
祁年很是震惊。他带兵这些年,第一次见到如此详致地图。有了这个,行兵打仗真是如虎添翼。但是绘制这样的地图,想来极为不易。这得是多细心又多坚韧的人才坚持得下来?
他不禁打量了萧栖迟一眼。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萧栖迟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想到的似乎总比别人多一些,远一些。这大概就是,为何自己愿意以身犯险,跟着他打天下罢。
萧栖迟指着北蛮境内的大片草场说道:“这一片草场与我朝相连,中间并无任何屏障。是以多年来,边境百姓饱受骚扰。但是你看,这里……”他指着一片山峰道:“这里峰峦叠嶂,林木参天,是天险之地。若将北蛮赶去这边,日后即使他们想进攻,也受天险所阻。”
祁年望着萧栖迟所指之地,离本朝边境有千里之遥。这一去,必是百战难回。
他只觉豪气上涌,马上建功,征战四方的意气直冲云霄:“陛下放心,不破楼兰终不还。”
萧栖迟亦是豪气干云地一笑,指着较低的一侧山峰道:“待你得胜而归,朕要在此处修一条路,再在这头筑一座城,就以你的名字命名。日后要在这里与北蛮通商。他们抢,无非是因为缺乏物资。若以北蛮骏马、宝石换我朝丝绸、生活器具,俱有利矣。战火也才能最终平息。”
祁年没想到萧栖迟已有这样完整的谋划,心悦诚服道:“陛下英明。”
萧栖迟嘿嘿一笑,顺口问起:“你去远征,家中如何?你夫人她可松动些了?”
祁年叹了口气,低下头,摇了摇,说道:“她执意出家。为此,我在家中建了座庵堂。她在里面带发修行。她……”祁年有些无奈,又有些伤心:“就是这么个执拗性子。”
萧栖迟也叹了口气,只得说:“再过些时日罢……”
祁年要告辞时,萧栖迟刚好想起一件事,嘱咐道:“待你凯旋而归时,记得取道西维。吓吓那只老狐狸。”
祁年闻言,看着萧栖迟眼中促狭之光,回以一笑。
萧栖迟拍拍他的肩膀:“你准备准备,过完年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