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乱（二）
岚霏没有用法术,花了两天的时间帮玄墨修补好了房顶,完工时她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执名峰的方向,却正看到天边熟悉的身影御剑而来，待看清了自家师父身边并无那墨色身影,岚霏身子一晃，差点摔下房顶,咬牙忍着泪御剑来到自家师父身边，她却怎么都问不出半句话。
白云楚见她神色慌张眼含泪水，心里自然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开口就是一句：“你师兄没事,他在我灵宠袋里睡觉呢。”
听了自家师父这一句,岚霏的心才从嗓子眼落回到胸膛里，脸上渐渐起了一个笑容。
相处了这么久，白云楚知道她一向是个严律己宽待人的，肯定将此番玄墨所受的磋磨都算到了自己头上，心里怜惜，却也不多说，只是把手放在她头顶揉了揉，揉的她发辫都有些散乱。
岚霏跟着自家师父回了点翠林中的庭院，白云楚进了玄墨的精舍，从灵宠袋里将他抱了出来，放在大蒲团上，岚霏赶紧蹲下看着自家师兄，打量了一阵子，眼眶便润湿了：
玄墨看上去情形还好，此时侧躺在蒲团上，腹部微微起伏着，呼吸很平稳，可岚霏看了他现在这个样子却是心酸不已，玄墨一向都是神采奕奕的，即便是爱偷懒睡觉，睡相也大多洒脱适意，虽然偶尔不甚文雅，却也隐隐蕴含着蓬勃的生命力，在岚霏的印象里，自家这个师兄总是喜笑颜开的，极少安静下来，有玄墨的地方，就总有热闹和欢声笑语……
玄墨虽然是个异类，素日里却极重“男女大防”岚霏也是个贞肃的性子，和师兄感情虽好，身体上的接触却是从来都没有，但此时她却是忍不住把手放在玄墨的背上，感受着他滑顺毛发下的体温和隐蕴的生命力，她的心里才稍微好受了一些。
白云楚陪了玄墨三天，亲眼看到他所受的磋磨，自是比岚霏更加心疼，却还要故作轻松安慰她到：“好了，不要太难过，你师兄此番大难不死，已经没有性命之虞了，好好休养着就是，你且看护着他，为师去给他炼制些养身的丹药，若是他醒了，你就来精舍叫我。”
岚霏抬头看了看白云楚，见他眼底也染了淡淡的青色，知道他肯定是为玄墨耗费了不少灵力，她只恨自己没有炼丹的天赋，没办法为师父师兄分忧。
不过此时也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她只是认真应了，在玄墨身边的小蒲团上盘膝坐了下来，白云楚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精舍。
几日后，玄墨终于睁开了眼睛，岚霏大喜过望，趴到他长着黑毛的脸前面仔细端详，生怕是自己看错，玄墨慢慢咧开嘴，白森森的牙齿闪亮闪亮地，露出一个略虚弱地笑容：
“哎呦~~看得我都脸红了……”
她一句话，勾得岚霏笑着落下眼泪：“师兄，你吓死我们了！”她抬手擦擦泪：“你躺着，我去叫师父！”
白云楚听说玄墨醒了，面色也是一喜，拿了桌上炼成的丹药就跟着岚霏进了他的精舍，他轻轻蹲下看着玄墨，叹了口气：“熊孩子，告诉你若突破一定去后山找我，怎么不听！这次幸亏第三道没劈在你身上，不然把你劈成狐狸干儿！”他嘴上说着，手上也不停，将几种丹药塞到玄墨的嘴里，又轻轻给他挠着皮毛：“好在师尊道法通天，总算是把你的小命儿给捡回来了，修为也没怎么倒退，算是万幸了，好好儿给我躺几个月，不准再折腾了！听到没？！”
玄墨笑着略摇了摇尾巴：“啊，我不敢了，师父。”
白云楚点了点头，又帮他挠了挠另一边，岚霏听玄墨无大碍，才略放下心，一直以来的疑惑重浮上心头：
“师父，我师兄不过是突破融合，为何会遭了天雷？还是三道！”
白云楚回头看了看岚霏，面色一沉，叹了口气看着玄墨：“玄墨，正好你师妹问起了，我也不欲瞒着你，你一向心性坚韧，师父希望你此番也能接受现实，振作起来。”
玄墨脸上的笑容略淡了些，垂眸叹道：“师父，你不必说我也明白，佛祖不想要我这个妖怪弟子了……我终是不配……”他话未出口，耳朵就被白云楚揪住了，半截子的自怨自怜也变成了惨叫：“诶，诶诶诶师父~~~嗷！”
白云楚略揪了一下就放开了手，移到他眉间挠着：“男子汉大狐狸哪儿那么多愁绪凄楚！此番异兆跟佛祖喜欢不喜欢你有什么关系，还不是你非得逆着体质修行招来的？人修中能走禅道的都少，不然还分什么禅修剑修体修法修？慈悲为怀就是佛祖的弟子，何必执着于法门？！金翅大鹏灵山孔雀都是妖修出身，如今皆为佛祖坐下护法，不、懂、么？”最后这仨字，他合着一字一顿的节奏将手在玄墨头上轻拍着，玄墨眯着眼睛，唇角的笑却是渐渐扩大：
“师父教训的是！弟子又执着了！弟子改，改！”
他二人说的轻松，岚霏心里却是一顿：这更改修炼的法门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从聚灵的经脉到出手的方法，甚至打坐的时辰都要大改，虽然修为没有倒退，可也和重修差不多了！
她心里替玄墨难过，脸上却不敢显，只是微笑到：“好在师兄境界未损，师父，以后师兄是要走术修还是法修呢？”
白云楚回头看了看她，笑容不改却是压低了声音摇头到：“此事只有师尊和咱们三人知道，切莫外传，你师兄此番要一步到位，循着妖修的路子走了。”
听了他这句，岚霏心中一震：天下修真的名门大宗里，弟子修妖道是大忌，若是被发现了，轻则逐出师门，重则要废去修为的，这也是大宗门世家为何私下里忌惮却又不屑无极宗的原因。
她这样走着心思，不敢明说面上，却现出隐忧之色，白云楚看她表情便知她是想左了，将手放在她头上笑到：“小丫头，替你师兄担哪门子忧呢，他本就是妖，既然可以在宗门里安身立命，谁会管他修哪一门，我说的要保密只是因为师尊要替他求一个妖修大能的修炼法门回来，此事倒是不好宣扬的。”
岚霏这才想到自家师兄“坐骑”这个好用的身份，听师父说妖修大能的法门，又替他高兴，面色就欢悦了起来。
玄墨听了两只耳朵也是一抖：“又要劳师父费心了……”
白云楚笑着摇摇头：“傻小子，你是师父的徒弟，师父自然希望你好，说这些客气话作甚，现在你也好了，就让你师妹照顾你养伤，明日为师就拿你师祖的手书上虚火山青云洞去。”
玄墨听了“青云洞”三字差点跳起来，不慎扯动伤处便呲牙咧嘴到：“师，师父，你说青云洞，难道是……”
莫说玄墨这样妖修出身的，就连岚霏也知道虚火山青云洞有一位妖仙大能，因生性散淡成仙了还没有上界，依然在虚冥界最大的妖修聚居地虚火山上修行着，说来也巧，这位已经修出八尾的妖仙大能也是狐族出身，本相是一只火狐，人称丹霞仙子。
据说丹霞仙子从不收徒，前去求道的妖怪也大多被她赶了回来，不过仙子心善，从不下山杀伤人修妖修，所以在妖修和人修中威望都很高，若能得她指点一二，那可真是玄墨的大机缘了！想来是盈已真人与丹霞仙子有旧，才让玄墨也沾了光。
大略商量了一番，白云楚就让岚霏回精舍休息，自己陪着玄墨呆了几个时辰，待岚霏恢复了精神，又将她叫到自己的精舍里，拿出一张尚未裁剪的符纸和朱笔画了个十分繁复的图形，岚霏看着那图慢慢成形，便觉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苦心钻研的那些符篆阵法似乎都被串了起来，脑中灵光一闪，想着这兴许就是顿悟的感觉！
白云楚见她目色微动，便知她已经领会了符阵的精髓，当下便笑道：“霏儿的确是个聪慧的，原来已经看出了。”
岚霏激动地手都有些抖了：“师父，这……难道是……”
“啊，正是符阵的形制，这只是最简单的六符化法阵，既然你看懂了，我也不赘述，再仔细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白云楚微笑着撂下这么一句，便起身从后面书架上拿了本典籍来看。
岚霏盯着那符阵图形许久，心里一遍一遍演练着，不时问上一两句，待都明白了，白云楚便笑着收了那符纸，捏了个火焰诀烧干净了，又让她取了符笔符纸布阵试试。
岚霏就在桌上用六张那种特殊符篆，加上以指代步的踏罡步斗，布了个小型的符阵，看着符阵布好后放出的微微金光，岚霏心里一喜：成了！
看着桌上熠熠放光的符阵，岚霏的心里突然浮起一个疑惑：“师父，您不是说，这符阵连师祖都很难学会的么？怎么弟子……”她自然不会自傲到以为自己是什么天纵奇才，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白云楚微笑颔首：“嗯，你说的是，所以你布下的这个符阵，不过是个样子。”说着，他将手中的一张符纸扔到桌上的符阵正中心，那符纸飘然而落，却完好无损：
“这只是练习符阵的基础，随着你修为提升，师父会教你其中的玄机，若要习通符阵之术，虽然不需要很高深的修为，却需要很多年，一遍一遍的练习，所以我才说即使是师尊也是无法在短时间内习通的，不过咱们师徒时间却是十分充裕，你慢慢学，我慢慢教，总有一天，你能比师父用出威力更加强劲的符阵。”说完这些，她看着岚霏闪动的小眼神，笑着递了个白玉简给她：“存在识海里。”
岚霏听话地将那玉简贴在额头，顿时成堆的阵法符篆涌入她识海，搅得头都微微有些痛了。
“这些都是符阵相关的东西，比你学的那固本经还要艰涩数倍，你先存了备着，自己无事不要乱看，待为师慢慢给你讲解教授。”
岚霏点了点头，笑着递上那玉简，白云楚接过捏碎了，又叮嘱了她几句，转身要走，临行时却突然转头回来：“啊，我还忘了，刚刚教你那个并非完全无用，是可以……”他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岚霏心中一动，仔细记下了，便恭谨地跟在他身后，目送他御剑离开。
岚霏又在脑海里熟悉了一下新学的深奥知识，又回到精舍里喂师兄吃了丹药，看他沉沉睡去便拿了个蒲团坐在玄墨身边，一边打坐一边看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