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狐（下）
岚霏掏了几颗丹药塞在嘴里，平复了一下翻涌的丹田,突然眼前一阵黑,观复满脸是泪地扑到在她脚下：“师父，弟子无能,竟然连走过来都做不到……”
岚霏抬起头，却见他脸色苍白，唇角还带着一丝血迹,衣服上也有几点焦黑的痕迹，马上就明白了他竟然是刚刚想要冲上来帮自己顶雷，又被天雷给扔了回去……
岚霏心里一阵后怕，直后悔刚刚没有使个法术把他关在那个角落里，如果不是身上的防御铠甲和道袍,估计他现在……
岚霏长叹一声,将手放在他头上：“傻孩子，以后不可再如此。”她没有力气多说，身子都晃了晃，观复赶紧坐到她身边，把腰挺得直直的：“师父，您靠着我歇一会儿吧！”
岚霏看他中气还算足，知道是没受什么大伤，就点了点头，轻轻倚着他闭目调息，不多时却听旁边一声轻叹：
“你为何不拿我顶天雷？”宋云瑶迷惑于岚霏刚刚的行为，若说她是傻，她既然能想到引天雷击破法器，就不该想不到拿自己顶雷，若说……
岚霏慢慢睁开眼睛，扶着观复的肩膀转过身：“师伯你又不是心甘情愿帮我护法，我抓你过来岂非犯上作乱？”她轻笑：“更何况，我百年修炼，一步一步都是踏在实处，行走世间，也未曾做过伤天害理积业孽的事情，何须旁人护法。”
说完这一句，她也不再看她，自闭目入了定，宋云瑶直直地盯了她一会儿，也闭上了眼睛，直到几日后分开，再没有跟她说第二句话。
她，已经无话可说。
紧接着的几天里，岚霏一直都在焦急地等着鹤鹤回来，她终究是不甘心陷在赤风手里的，她盼着最好是赤风还没到，宗门的救兵就到了才是上佳情形，不必打照面便可速速逃离，免了许多麻烦。
不过她并不习惯把所有都赌在未知之事上，身体刚好些，便开始布置符阵和法器，便连宋炏给她的那个玉简都仔细看了一遍，却是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办法，好在断玉和梦白睡了两三日也醒了，如往常一样守在她身边，多少让她安稳了些。
到了第六日上，岚霏隐隐觉得远方似有一阵灵力波动，她凝神感应了一阵，心就凉到了底儿。
赤风……他终究还是来了！
遥望着那火色的身影御风而来，岚霏愤恨不甘中又带了一丝庆幸：不知是太过托大还是什么，赤风此番依然是孤身前来，并未带帮手。
这样也好，无论成败，自己都不会现于仇家面前，可免一番折辱了！
岚霏擎剑在手，静静等待着赤风逼近，红衣的狐妖邪笑着纵过来，伸手收了那神光罩，化作钵盂放在一旁：这罩子不知又收了什么力量，竟然刺得他从指间一路痛到识海，他可是不敢贸然放在储物袋里了！
赤风扬起爪子，岚霏才发现他倒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此番却是拿了那条骨鞭出来，那邪门的鞭子岚霏是见识过的，她咬紧牙关挥手祭出长剑，顿时太一剑阵光芒流转，断玉梦白和观复守在她身边，心中存的都是决一死战之念。
赤风仰天笑了一阵突然出手，骨鞭疾飞如剑直刺岚霏的剑阵，搅得剑光流散，岚霏虽然提升了境界，可灵脉被天雷劈的伤尚未痊愈，支应起来也是十分吃力，无奈只得又给宋云瑶下了指令，双剑合璧围攻赤风。
赤风此番养精蓄锐，又带了很多法器过来，存的便是将她二人拿下的心思，实力自然是大增，不多时就打的岚霏气血翻涌，她却不想认输，勉强咬牙撑着。
赤风寻了她个破绽，骨鞭狂扫而过，满心想着可以将她打伤拿下，却不防头顶凭空出现一阵极强大的威压，震得他骨鞭几乎脱手。
赤风见势不妙，来不及抬头看便向后飞纵了数十步，侥是如此，还是被一柄闪着金色灵光的长锏集中，虽然幸运地凑巧拿骨鞭挡了一下，但那强大的威力还是敲得他胸臆间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喷了一口血出来，赤风忙不迭地撑起防护禁制，再抬头时，却见自己的“猎物”正倚在一个玄衣人的怀里，那人抬手收了长锏，一双凤目微眯，带着跨越境界的威势扫过来，令他心惊胆寒。
赤风看着对面之人身后随风飞扬的九条墨色长尾，惊得瞳仁都是一缩：九尾天狐！这里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岚霏抬起头，目光迷离地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只觉得自己是在梦中，可他身上的气息那么熟悉，让她的心都慢慢宁定了下来，一时间万般委屈涌上心头，莫名盈了一滴泪在眼角：
“师兄……”
她旁边的鹤鹤扑扇着小翅膀乐了，眼里却都是泪：“师父，我飞啊飞的，一头就撞在师伯身上了！”
玄墨低头看看岚霏，倾城绝色的脸上露出一个怜惜的神情，又眯眼笑了，便如百年前初见一般带着丝丝暖意：“哟，居然让人欺负哭了，别忙，师兄给你报仇！”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化形的他，岚霏却是一下子就将他和当年那个毛茸茸的大黑狐狸的身影重在了一起，长舒了一口气：“师兄，你替我揍他一顿，然后最好捉了，这狐狸知道很多有用的事情！”
一旁的宋云瑶这才知道，眼前这个高阶的妖修居然就是当年那只傻憨憨的坐骑黑狐狸，他的境界怎会……
怎会连自己都摸不清楚？！
如果说宋云瑶只是震惊的话，对面的赤风便可以说是胆战心惊了，作为狐狸，他对九尾天狐有本能的畏惧，这种畏惧就像畏惧天敌一样，是出生就刻在骨子里的，因为天狐正是所有狐妖的王，更何况还有境界的差异！
现下的赤风只想逃，却在对面那个黑衣天狐的逼视下半丝也动弹不得，他知道，自己已经中了人家的幻术，性命算是攥在人家手里了。
玄墨将手掌贴在岚霏背后，帮她压了压体内翻涌的灵气，便将她交给一旁看呆了的观复，轻轻抬脚，瞬间就移到了赤风眼前，慢慢抬手拽起他一条尾巴：
“呵~七条尾巴呢……”他丹色的薄唇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眸里却全是凌厉的杀意：
“只可惜，骚味太重，你这样的狐狸，留着也是给狐族抹黑。”他这么淡淡地说着，指间慢慢聚起一道金色的流光，看上去瑰丽异常，却是在轻轻划过赤风的尾巴后，便齐刷刷斩断了三根。
狐族一生修行，多半都在尾巴上，自一尾的野狐，慢慢修炼出更多的尾巴，直到九尾时便同天生仙骨的九尾天狐一般，可以得道升仙，或者修炼成魔，故而此时赤风承受的不仅仅是断尾的剧痛，更有境界跌落的反噬，他长啸一声，目呲欲裂地瞪着玄墨，玄墨却丝毫不为之所动，伸手放在他额头上，赤风便哀嚎着慢慢缩起了身子，渐渐化为狐形，玄墨从储物袋里随手捡了根缚妖索，将他捆结实了拿到岚霏身前笑到：
“师妹，我跟鹤鹤一路赶过来时，发觉有不少灵力波动，大约是些境界很高的修士正在往这边赶，我看咱们还是速速离开，先回宗门如何，这东西也先带回去再做计较吧？”
岚霏点了点头，玄墨提着的赤风就抖动了一下，玄墨笑着抽了他一个耳光，转手交给了一旁的观复：“这是你二徒弟？”
岚霏见了玄墨，心里说不出有多畅快，赶紧点了点头，又让观复快来见过师伯，玄墨笑着拍拍他头，又对一旁愣着的宋云瑶言道：“宋师伯，你是跟我们回宗门呢，还是跟来的那些人去云上城？”
宋云瑶冷颜看了岚霏一眼，岚霏叹道：“师伯自便，若同路，咱们定保你安全，若殊途，我也不会阻拦。”她语带双关，听得宋云瑶心里也是一阵犹豫，却终于还是御剑而起，向着东方疾速离开了。
岚霏看她御剑的方向，便知她大约也不会去云上城，叹了一声便召回了断玉梦白和鹤鹤，又催玄墨快走。
玄墨倒是不慌不忙的，四下里看看先过去捡了赤风刚刚现形时掉在地上的那个储物袋，又走到泛着金光的钵盂旁拿起，仔细地看了看就笑了：“呵，看来佛祖不打算扔了我这个外门弟子啊~让这侉狐狸给我送了这么个宝贝来。”
他一句话逗得岚霏和观复乐不可支，观复手里的赤风却是心惊胆战：这只天狐明明只是刚刚突破凝魄期的水准，比自己也不过高了一个境界，那铺天盖地的威压就不说了，居然拿着这法宝就跟拿着个盛水的碗似的？！他再强势，也是妖啊！
他哪里知道，眼前这只妖曾经茹素念经修炼佛法五百年，即便是现在改了妖道，那也是只浑身禅机的狐狸呐……
岚霏笑了一阵，又对玄墨言道：“师兄，既然有人来了，咱们赶紧走吧！”
玄墨把储物袋交给观复，拉住他的手，又转头拉起岚霏：“莫慌，你师兄我虽然境界还不够，可论跑他们却是无法望我相背的，不过你得告诉我，宗门现在在何处？”
岚霏赶紧跟他细细说了啸冥岛的方位，想了想又一把拽下自己身上的云上城腰牌，翻了翻赤风的储物袋，将两个腰牌捏碎了仍在地上，才笑到：“好了。”
玄墨抬头想了想，握紧了他们的手：“好，你们闭上眼睛。”
岚霏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却也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一旁的观复有样学样，也把眼睛紧紧闭起，不多时，二人只觉得耳边一阵悠长的呼啸，便如劲风穿过竹林一般，再得了玄墨的令睁开眼睛时，却惊奇地发现，自己三人已经身在波涛汹涌的海边。
岚霏惊讶地转头看着玄墨，玄墨坏笑了一下：“吓住了？这叫空间术法，可以缩地为寸，你师兄我这几十年没有什么别的进境，这逃命的法子倒是都跟我家那只老狐狸学精了，脚程快得很~”
岚霏惊讶地一挑眉，旁边的观复提起手里的赤风赞叹到：“师伯弹指千里，一出手就收了这货，端的是神通广大！”
玄墨仰天笑了一声，拍拍他脑袋：“嘴还挺甜。”
三人御剑走了一段，岚霏便看到了远处海中影影绰绰的啸冥岛，深藏多年的哀戚重又涌上心头，她转身看着玄墨黑白分明的凤目，渐渐模糊了眼睛：“师兄，宗门毁了，师父……”她哽咽着，玄墨长叹一声拍拍她肩膀：
“我都知道了，我家那老狐狸……算过，鹤鹤也大略跟我说过了。”他抬头看看啸冥岛的方向：“只恨老狐狸关了我这些年，我竟不能……你先带我去看看师父，然后……”他转头看着岚霏，微微眯了眼睛：“咱们再商量给他报仇的事情，我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岚霏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带着玄墨和观复回到了啸冥岛。
一上岛，玄墨看看周围两宗守卫的弟子，赶紧收了九条尾巴，可浑身的妖气却掩不住，惊得小弟子们“呼啦啦”便围了上来。
岚霏伸手一按领头的那个手上的长剑笑到：“莫慌，此人不是什么作恶的妖修，他是我师父的首徒，我的师兄。”他环视四周，看到一个面熟的北冥四代弟子，便伸手招过来：“怎的，真忘了？”
那弟子看看岚霏，又看看玄墨，慢慢放下手中的剑：“大狐……师伯，您化形了？”
玄墨憋着笑点点头：“啊，化形了，你叫我大狐狸也无妨的。”那些小弟子虽然没有见过他的容貌，却是听过他的声音的，如今都欣喜地上前打招呼，岚霏便催着他们赶紧带路去见宗主。
岚霏让鹤鹤带观复等在宗主精舍外，自同玄墨一起去见了泽阙剑君，向他报上了玄墨之事和在云上城的所见所闻。
泽阙剑君略沉吟了一阵言道：“那修士说的不错，近日啸冥岛的确曾遭许多高阶妖修的突袭，也是死伤……惨重。”他垂眸轻叹一声，满头雪白的发丝刺得岚霏和玄墨心中一痛。
泽阙剑君抬头看着岚霏欲言又止：“岚霏……师祖对不起你们，你师父的尸身，的确是被妖修盗走了，具体带去了哪里，我们多番查探之下也是毫无头绪，不过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一日，定会替你们查明真相。”
岚霏心里一沉，却尽量维持着面色如常：“师祖，您不必自责，如今咱们两宗处境艰难，活着的弟子们尚且不够您操心的，此事怎能怪您？我师父的尸身，我和师兄定会寻回，如今当务之急便是云上城那些人恐怕已经知道了咱们啸冥岛之事，您和啸月宗主大人，还当早作决断才是啊！”
泽阙剑君点了点头：“此事我们也已经商议过，当初妖修攻岛之后，我和泠夙真人也商量过，既然此地已经暴露，不如索性和他们拼了，回云梦山去，真人已经派人秘密联络了不愿投靠那一边的一些大小世家和散修，相约两个月之后便各自出发，齐聚云梦山，咱们宗门建筑虽然都毁了，可大大小小的法阵和禁制都在，与其龟缩起来任人宰割，还不如聚在一起，也许反倒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此事现在已经在慢慢准备着，你们不用担心。”
岚霏听说大家要回云梦山，心里一喜，转头看了看玄墨，却见他正凝眉沉思，不多时抬头对泽阙剑君言道：“宗主，弟子随父亲回北仙界之后也曾查阅过仙界的典籍，对咱们虚冥界的妖界之事倒是略知一二，典籍里说明的虚冥妖界入口并非是在传言的虚火山，而正是在咱们宗门附近，虽然典籍里并未说明具体方位，但我想，大约是跟当年那个地底裂隙脱不了干系！”
他上前一步稽首言道：“故而宗主，弟子想和师妹先于大家出发，到云梦山看看，一来是能给宗门先探一探云梦山上的情形，二来也能寻找妖界的入口，找我师父的尸身，还请宗主允了弟子所求。”
泽阙剑君抬头看看玄墨，心里便是一暖：他自然知道自家这个妖修徒孙已经是今非昔比，且不说突飞猛进的境界，便是上界仙人之子这个身份，也已经算是一脚踏入了仙门，如今却还是这样以北冥弟子自居，的确令人欣慰。
秦淮歌略思忖了一下，微微颔首言道：“这样也好，不过玄墨、岚霏，你们此去不可冒进，先探探虚实，若是真的找到了妖界入口，就在山上等我们都到了同你们一起下去寻找，以免你们势单力薄，被妖人所伤，可好？”
岚霏和玄墨赶紧仔细应了，泽阙剑君又叮嘱了她们一番，便让他们下去准备。
岚霏跟着师兄一出宗主的院子，便看到好友们正面带微笑看着自己，她惊喜地上前拉住楚轻风，又看看一旁的江秋和荣瞬清，冷不防被冲过来的落雨扑了个满怀：
“师姐！”
岚霏欣喜地搂着她的肩，看她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境界也已经突破了融合期，自是十分欣慰，旁边玄墨凑上来看着笑到：“落雨小丫头，眼里光有师姐，没有师兄了么？”
落雨本来没有注意到岚霏身后的他，乍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还习惯性的低头往地上找，入目的却是一双墨色的长靴，再慢慢往上看，脸就莫名红了：“师……兄。”
玄墨看一向直爽的自家小师妹突然吞吞吐吐的，不由得愣了愣，却也没有多问，岚霏看了看江秋她们三个，刚想问林奕剑和江夏呢，便赫然发现楚轻风居然一身素白，虽然她以前也很爱白色，却不是这样，从头到脚都是雪白，连捆着头发的都是白色的丝带。
岚霏心里一“咯噔”，万分希望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还是试探着开了口：“轻风，大师兄和江师兄呢？”
楚轻风垂眸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江秋擦了擦眼泪拉住岚霏：“不久之前妖修攻岛，林师兄为了保护我们……陨落了，他没有亲人，清风这一身孝就是为他戴的，虽然……修真之人讲究这个，不过轻风她执意……”
听了江秋的话，岚霏心里一抽，眼泪也漫了上来：她还清楚地记得，当年自己离开啸冥岛时，林奕剑还曾笑着说过，他会照顾好几个丫头，如今他的确将大家照顾的很好，可是自己却……
她叹了口气，突然回握住江秋的手：“江师兄呢！江夏呢！”她生怕江秋开口，也是天人相隔的消息。
江秋却是微微挑唇：“我哥哥倒是……怎么说呢，他就在这里，只是不好意思见你……”
她拍了拍肩上一直背着的一个布袋，岚霏惊讶地看到那布袋里动了动，江秋便伸手进去，拽出了一个……布娃娃。
那布娃娃做的很精致，也很漂亮，穿的衣服都是江秋素日里爱的颜色，可岚霏却敏锐地在上面捕捉到了一丝火系灵根的味道，惊得瞪大了双眼，还没来得急说话，识海里便传来江夏的声音：“诶……岚霏师妹，我这个样子真是失礼了。”
“江……江师兄……”岚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江秋咬着唇将那娃娃抱在怀里：“妖修攻岛那日，大师兄和我哥哥护着我们撤退，大师兄陨落了，我哥被那些妖修……”她咬着嘴唇，紧紧抱着那个娃娃，憋了半天说不下去，楚轻风上前拍了拍她肩膀，对岚霏言道：
“江师兄被那些妖修伤的……很重，还是幸亏三师伯及时赶到，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他的元神整个引了出来，才护住了没有魂飞魄散，开始是存在一个法器里，后来灵力散失的太厉害了，宗主才想了这么个法子，用符篆镇着引到了这个娃娃里，这还是因为小秋当年缝这个娃娃的时候一时顽皮找江师兄要了他的头发，才……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岚霏闻言也叹了口气，江夏反倒传音安慰她们，还笨拙地说自己现在挺好，不用修炼也不占地方什么的，逗得大家破涕为笑，岚霏心里却是忍不住泛起一阵酸辛：当年如此强悍好胜的一个高阶修士，如今被困在这么个布娃娃里……该有多憋屈不甘？！
她看着那个布娃娃，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宋炏给自己的那个玉简里曾写过一种傀儡术，虽然和控尸术道理一样，操作起来却简单的多，材料也不难找，她直愣愣地瞪了那布娃娃一会儿，转头就回了泽阙剑君的精舍，她想给江夏再造一副身体，却不能冒险损了他的元神，她要让宗主把关！
众人看她一句话不说突然就折身走了，都有点不放心，便在门口等着，不多时却见岚霏满脸是笑的走出来，似是压抑着什么欢喜的事情：“把你们手里最高级的炼器材料都交出来，我还你们一个能走能跳的江师兄。”
大家惊讶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无一人怀疑岚霏的话，纷纷搜索自己的储物袋，将最好的炼器材料拿出来让岚霏挑选，岚霏仔细选了一堆，拉着大家到了江秋和楚轻风合住的精舍，进到里间拿出许久没有用过的白玉丹炉，开始开炉炼“人”。
说是炼人，其实只是造一个傀儡而已，只不过岚霏和宗主商量过了，以江夏残留的那些头发为引子，配合宋炏教的异术，将他的元神固定在新的躯壳内，因为宋炏那个奇妙的傀儡之术真的可以做到以元神控制傀儡行动如常，故而就像是再造了一个身体一般，更妙的是，这样的傀儡还可以重复更换，只要江夏元神不受损，就可以不断换更新、更好的身体。
虽然说到底是傀儡，但比起他窝屈在一个布娃娃里，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了，大家听完她说的这些，谁都舍不得走，守在外间等着。
十数日之后，岚霏精疲力尽却兴奋异常的将众人带入里间，看着屋子中间那虽然有些笨拙，却散着微微灵气的傀儡，大家一时都忘了喘气。
岚霏知道江夏看不见，便对着江秋手里的娃娃传音到：“江师兄，我用玄武甲给你做了四肢，你也知道，玄武甲十分坚固的，日后你再要挥拳，想必是威力惊人，身体用的是清风给的千年灵木炼化，身形……恕我实在不大记得了，我按我师兄的高矮做的……我那个朋友说，这样的傀儡只要以妖兽的兽精为引便可视物，我用了七阶的石心龙脑，也没有再好的了，你凑合着用，只是……脸……”
她说着有些想笑，江秋看着那傀儡以灵木削成的平板脸，唇角抽了抽，江夏自然也想到了，倒是十分豪爽地笑了：“无妨无妨，男子汉大丈夫，脸不重要……”
众人被他逗得忍俊不禁，玄墨揉着肚子出去请了祁云天过来，祁云天看着那傀儡也居然露出了一丝惊叹的神色，拿了存着江夏元神的那个布娃娃，又让他们出去等着。
岚霏他们知道圣女族的许多法术是秘术，都听话地到了外间，不多时便感到里间一阵灵力流转，不待祁云天召唤，里间便“嘎吱嘎吱”地一阵响，傀儡自己撩开帘子走了出来。
大家原本还以为这傀儡大约会行动艰涩迟缓些，却不想真的如岚霏所说，行动坐卧如常人一般，再套上道袍，几乎看不出异常。
江秋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上前抱住：“哥……”傀儡不能说话，但众人的识海中此时都传来了江夏的一声叹息，他把手轻轻放在江秋的头上摸了摸，江秋便笑了：“诶，有点硌得慌……”
三日之后，当岚霏和玄墨辞别众人踏上前往云梦山的旅途时，江夏已经可以同众人一起到海边送他们了，岚霏被他谢了又谢，却在看着他脸上围的那个蒙面巾时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青色的蒙面巾迎风飘飞，上书两个大字“江夏”。
和众人道了别，玄墨迎着湿冷的海风拉住岚霏的手：“你看，江夏得了自由，宗门也要重返故地了，所有事情都会越来越好的，师父若是在天有灵，此时大约也是笑着的吧，师妹……莫要再伤心了。”
岚霏点了点头，轻轻闭上眼睛：“可是师父他，毕竟是为了我而陨落的，师兄，我放不下。”
玄墨长叹一声发动了术法：“你别太自责，师父他心里一直都有你，能为你做这些，想来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耳边的呼啸声令岚霏觉得他的话朦朦胧胧，很不真实，心上的伤口却像是被什么重新撕扯开，疼的她想抽气：
是了，自己早该明白的……可惜终究是明白的，太晚了！
须臾千里，岚霏和玄墨再次踏上了云梦山的土地，却是盛景变残垣——
物非人也非了……
（云游篇终）
作者有话要说：答应大家的，云游篇不超过二十章……
至于最后一章无耻的放上来七千字什么的，你们就当没看见吧没看见！
敬请期待妖界篇！！
我都放了一个出来了，你们懂的……
别离 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