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76)
苏绚嘀咕道:“在您眼里兴许不是,但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个不自量力爱管闲事儿的外人,他们只是顾着霍家的面子不好说罢了。大樊是不会败的,反正做多了也是讨人嫌,我何必呢我,还不如坐等战事平定搬师回朝呢。”
霍徽不悦道:“这话怎么说的,你就是我霍家的人,把你当外人就是把我们霍家当外人,是谁人这般说三道四你告诉我,我去……”
“哎哟怕了您了喔,我看还不成嘛?”苏绚可怜得不行,无奈之下麻溜地把信取了出来。
拓达的回复十分简洁,只命蒙杰随机应变不可掉以轻心,且在适当时机务必于樊军中埋下辽军内应。
说到内应,苏绚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听王衡说,前几日虎哥查出了几个南辽军奸细,不知后来如何处置了?”
霍徽道:“依旧关在地牢里,嘴硬实得很,审不出甚名堂来。”
苏绚眼珠一转,思索片刻,片刻后目光复杂,踌躇着问道:“王爷欲将那几人如何处置?”
“留着无用便只有杀了。你若是有何主意不妨说来听听。”霍徽道。转眼见杯中茶水热气退去,便亲自提壶给苏绚斟上了热茶。
苏绚受宠若惊连忙谢不绝口,霍徽摆手示意无妨,见她依旧是犹豫不决的模样,叹息道:“你究竟有何忧虑压在心上拿不开,究竟在怕些甚么,飞虎不善言辞也就罢了,但偶尔也对二叔、或是王衡及身旁的人说说,莫要事事都压在心底,一个人独自扛着。”
苏绚有点愣,愣完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没有……我只是怕会给你们添麻烦。”
“怎么会,无论是聪明才智还是胆识谋略,二叔与飞虎都不及你,有你在一旁出出主意,我们高兴都来不及。”
苏绚哭笑不得道:“您真是太会夸人了!”
霍徽朗声一笑:“这可是大实话,有甚不能说的。飞虎能找着你这样的媳妇儿,那是他的福气。”
苏绚表情不易察觉地一僵,咳嗽两声以掩饰尴尬,随后认真道:“我想去见见那几个南金辽奸细,行么?”
霍徽爽快道:“当然可以。二叔把莫副将派予你差遣,以后有事只管派他去办。”
地牢中阴暗潮湿寒冷无比,苏绚皱着眉由牢头一路带进地牢最深处。片刻后火把点亮,映出石柱上以铁链捆绑的人影。
苏绚道:“就一人?”
牢头答道:“回小姐,共有五人,其余四人关在别处了。”
昏暗灯火中,苏绚眼望那一人。只见那人皮开肉绽赤/裸全身被冻得发紫已浑不似活着。
“把他弄醒,我有话要说。”
牢头闻令走上前去,“啪”地一鞭抽那人身上,苏绚听着都觉得肉疼!
那奸细辗转咳嗽几声,醒了过来。感觉到目光的审视,抬起眼皮,满不在乎且细谑地打量苏绚,眼神中透着似笑不笑的讥讽意味。
苏绚心里就纳闷了,你说你一个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的阶下囚凭什么摆出这一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模样来。
苏绚任他打量了一会,直到听见一声极其细微的不屑的哼声,苏绚方才缓缓开口道:“弄成这副模样,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罢。”
那人冷冷呸道:“樊国野狗。”
苏绚也不气恼,慢条斯理地笑道:“金辽给了你什么好处,大樊十倍给你。只要你肯降,我现在就能带你出去,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听人说,你母亲也是樊国人。”
“无知妇嬬!大樊气数已尽,我泱泱金辽迟早会踏平樊丹,大樊很快就要灭亡了!”那人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喉咙里发出浑浊嘶哑的笑声,仿佛歇斯底里一般。
苏绚毫不掩饰地讥讽道:“只怕气数已尽的是你所谓的泱泱金辽罢。”
眼看那人笑得愈发疯狂,苏绚唇边浮出一丝隐晦的笑意来:“你以为大樊就这样完了?嗤。北疆沿线近千里,你南金辽号称雄兵百万,而在大岭这等军事重地也只布兵十万不足,这是为何?这两个多月打下来,百万雄师还剩下多少?”
那人以蔑视的眼神看着她,苏绚眉梢一挑,声音很轻:“你知道樊军是如何攻占大岭的吗?连粗野的金辽蛮人都懂得安插细作潜入敌营中,难道,大樊就不会吗?”
那笑声里起先还有讥诮,到后来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变成了两个人面无表情的对峙。
苏绚:“你猜那人是谁?任你想破脑袋也决计不敢相信。他能助樊军两万人一夜之间攻下大岭,下一次也照样能攻下都郡,你信不?”
站在苏绚身后的莫符脸色阴沉,眯着眼以警惕的不信任的目光盯着她,好像她再多透露一句便会立刻动作把她击于掌下。
苏绚:“不信也无妨,我只再问一句,降不降。”
“呸。有种便杀了我!”
苏绚一哂道:“不降也无妨,我不杀你,而且还会放了你。”
那人警觉地眯起眼,仿佛在辨别苏绚在耍什么心机与招数。
然而苏绚要的就是他这种反应!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话,只要他听进去一句,此行的目的就没有白费。
于是她趁热打铁:“但你必须帮我个忙。回去告诉阿檫禄或是阿普尔,大樊的五十万精兵三日后便能抵达兼城,等你金辽军来,决一死战。”
她自认为那话说得底气十足,霸气横生。先不管这狡猾的奸细信了几分,她倒是找着感觉了,以至于在向后面的两个细作游说时那叫一个游刃有余得心应手。
走出地牢已近酉时,日光薄淡灰暗,夜幕缓缓降临。
苏绚站着想了会,转身往西南方向走,回她的住处。
莫符跟在她身后,距离有三步之遥。只要苏绚不开口让他走,他就得一直跟着。
苏绚全副心思都放在那几个金辽内应身上,步调有些沉缓。走出几十步后终于下了决心,朝莫符道:“今晚夜里,给那三人灌点药,在派十几人将他们送去都郡,切记务必要在辽军能发现的地方才能把人放了。余下那两人杀了,挂在城门口鞭尸示众三日。现就去罢,不用再跟着我了。”莫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事要先问过将军罢。”
苏绚面无表情地回道:“对。他同意了就照方才说的办,他若是不同意便按他的意思办。去罢。”
莫符应承一声,拱了拱手,转身走了。待他走远,苏绚方才提起脚朝他的背影虚踹了几下,继而也转身走了。
夜里霍飞虎来时,苏绚正在院里练剑。自打腿受伤之后鹿儿便不许她再碰兵器了。如今腿伤好了,练武简直成了她最迫不及待的事情。
手中的剑是把木剑,她本想用长刀的。依旧是平日里用的那把长刀,可她竟然觉得,那刀沉得很,舞起来时她险些握不住。
霍飞虎站在一旁看了一会,英气的浓眉不禁皱了起来。随即在兵器架上挑了挑,也找了把剑,剑鞘甫一褪去,便一剑横扫而去。
苏绚冷不防吓了一跳,忙挺剑相迎。
双剑相交,如击败絮。在与霍飞虎娴熟的剑法对比下,苏绚自身的不足立刻凸显了出来。左手本就不如右手灵活,不连贯且断断续续地剑法太容易让对手击败。霍飞虎出的每一招都很巧妙,招招直击苏绚的破绽之处。苏绚虽挡得辛苦,但心知他的用意,当下凝神谨记。
你来我往,拆了数十余招。夜风冰寒,苏绚一身汗流浃背,不知不觉霍飞虎已把一套剑法演练完。苏绚以剑杵地,额前发际尽湿,脸颊通红地喘个不停。
“累么?”霍飞虎问道。
苏绚诚实地点了点头,岂止累!手软得都提不起来了。
霍飞虎多少有些愧疚,只道:“一时心急,教得有点多了,有空好好习练,他日再教你别的。”苏绚笑了笑,说:“没事,多日未动,今日难得痛快。”想了想又说:“虎哥的剑练得真好!”苏绚还是第一次当着他的面这么直白地夸赞他,霍飞虎颇不自然地点了点头,脑中打好的腹稿全忘得一干二净,又开始词穷了。
随后两人进了屋,鹿儿给霍飞虎倒了茶,苏绚进内室换衣裳。鹿儿是个非常识趣的人,茶给倒好了,门给掩好了,便自个回屋睡去了。
片刻后苏绚从内室走出来,见霍飞虎以拳拖腮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当即一愣,心想该不是鹿儿又在她背后说她坏话了罢?
苏绚眨了眨眼,问道:“虎哥来找我,有事么?”
霍飞虎道却反问道:“无事便不能来么?”
苏绚张着嘴:“啊……?”心中一动,又道:“是为那几个南金辽内应之事罢?不用理我,你怎么说就怎么办!”
“不,照你说的办,你很聪明。”霍飞虎凝视她道:“你心中所想,虎哥能明白。”
苏绚静了静,倏地释然笑了出来。
“笑甚么。”霍飞虎不觉莞尔。
“没甚么,你明白就好!”
苏绚一双清亮的眼睛坦坦荡荡,看着他认真道:“虎哥,你要相信,我苏绚绝不会叛你。纵使粉身碎骨,也决计不会!”
一字一句,犹如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