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长发女子
四人消失在云雾之中,松林中转眼复又清净。
飞鸟啾啾,绕林欢悦。参天古树上,缓缓飘落一袭纱衣的女子。
女子长发其脚踝,无声的踱到坟茔前。
绝世的容颜上,不改风霜,难以窥探年岁。
她一双水眸墨蓝,掠过坟前瓜果贡品,却是怔怔一笑。
轻轻走到坟前,伸手拣出一颗香瓜抱在怀中。女子转过头,望着上官寒消失的方向,目色轻闪。
不过片刻,女子纵身一跃,竟是轻飘飘蹑云而去,眨眼消失在繁茂松林。
林中再次恢复宁静,似乎从未出现过任何人。
四月杨柳惹人,玉带河边,人声嘈杂,正有大批工匠赶制游船。
百姓们难得遇见大事,纷纷赶来玉带河边观看。
半月前,逍遥宇被人一把火烧了,听说死伤无数奴仆。
逍遥宇的主人萧大人,趴在萧府高大的门槛上,足足哭了三日夜。
最后,还是在八贤王认账赔钱的当口,止住了哭声。
河边,肖友万老态龙钟的杵着拐杖,立在白袍青俊跟前,笑眯眯仰头道:“王爷真真是个妙人,怎么就想到要烧船取乐呢?
老夫一把年纪,还没看过那么大的火呢。可惜,可惜……”
八贤王嫌厌的扫他一眼,不耐烦道:“聒噪!”
冒牌的炎吴再未出现,他私以为那人是死了。
只是,近日从炎吴脸上的笑意判断,估计此人尚活着。
赔钱事小,失节事大。
堂堂八贤王,想整个人还这么不容易,他心中憋屈的慌。成日围着炎吴打转,要他帮忙搜捕冒牌货。
炎吴不堪烦扰,一脚将他踹出醉仙楼,他只好跑来玉带河边看热闹。
三万两黄金,再造一艘逍遥宇,于他而言,显然不是大事。
大船造好,肖友万和气万分,请示八贤王,寻哪一位大家书写牌匾比较合适?
八贤王笑眯眯的拍拍胸脯,嚷嚷道:“正经的书法行家在此,寻那些个要进棺材的老不死作甚?”
硕大的逍遥宇三字,就在八贤王白袍广袖飘舞中,落定。
百姓们望着船身歪歪扭扭的三个鎏金大字,哄堂大笑。
肖友万老脸抽搐,铁青着脸呵呵傻笑,哪敢发火。
八贤王乐不可支,似乎极是欣赏自己的书法。
可惜太过得意,爬下木梯时,摔了个狗啃泥。
岸边百姓愈发啼笑皆非,萧老太爷的火气总算消了些。
西凉一霸,谁人敢惹,想要褪一层皮不成?
于是乎,大笑的众人在八贤王望来时,匆忙低头避开,假装正经。
吴敏立在岸边,抱着双臂,盯着跌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的八贤王,目色闪烁。
赵泰离去,她不日就要前往东昌相助。
只是,八贤王却不好处置。
叔通等人已经急不可耐,归拢西凉志士,势在必行。
因为,待赵泰登基之后,她便要行兴兵之事。
今日的西凉,兴兵而起,不是难事。但是八贤王,却成了不确定的力量。
他认定炎吴是上官寒,他并不反对南楚施政,他在南楚杀来西凉时,躲去蜀国。
无论怎么看,他都不是吴敏一派。
八贤王气哼哼的跑向吴敏,盯着她硕大的斗笠,眨了眨桃花眼。
他仰头看了看头顶日光,低头疑惑道:“炎兄,你顶着这破帽子作甚?”
吴敏冷冷不言,转身便走,八贤王只得匆忙跟上。
“不是本王爷说你,春日天气,晒晒太阳多好,你偏要躲在帽子下头。”他一路走一路嘀咕,似乎不嫌自己聒噪。
“哼,你以为戴个帽子就不被人认出来了?你看看有几人戴帽子?偏生你戴一个,想不让人看,都难。”
八贤王继续嘀咕,不管吴敏斗笠下的表情。
“本王爷专门……”
“说够了没有?”吴敏狠狠拉下斗笠,盯着身旁人,面色铁青。
八贤王一噎,往后缩了一步,捂着嘴,生怕吴敏的飞刀射来。
“有事跟你商量!”吴敏冷冷转头,戴上斗笠,迈步离去。
八贤王盯着她斗笠上飘摇的黑纱,张了张嘴,低下头泄气的跟上。
这天底下,能够让八贤王吃瘪的人,或许只有炎吴了。
上官寒放下车帘,盯着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凤目眯起。
湘儿转头道:“公子,咱们还去德仁坊吗?”
致远瞪她一眼,冷声道:“自然不去!”
上官寒寻找吴敏,怕致远坏事,故而没有带她。
谁知,致远自己偷偷寻来,竟然救了他性命。
上官寒仍旧责罚她的违令,致远便将气撒在湘儿身上。
用她的话说,若非湘儿不会武功,主人也不会陷入险局。
湘儿有口难言,只能认屈。
经此一事,乾坤二人自责万分,领了刑罚之后愈发谨慎。若非他们自以为是,也不会将主人置入险境。
谁想到主人与王妃相处,还能招来杀身之祸。
马车沿着玉带河,缓缓往城外去。
车行缓慢,车中人静默不言。
上官寒闭目养神,不理会对面二个婢女互瞪的眼神。
玉玲珑一袭粉衫,妆容精致。
马车上,小五挥鞭快速,扬声道:“姑娘,咱们真的要去找公子么?”
上官寒从未告知她名姓,她也一直以公子称呼。
玉玲珑一手拨着车帘,急切道:“我从公子话中听出,他欲离开西凉,故而着急。”
马车飞奔,小五摇摇头,扬鞭打马,生怕追不上上官寒的马车。
只是,他们连马车何种式样也不知晓,如何寻人?
车行半个时辰,城外人流渐少。
上官寒猛然睁开眼,冷淡道:“快走!”
对面二人一怔,乔装为车夫的乾坤愣了愣,扬鞭打马加快了速度。
“公子……”就在马车加速的同时,车后响起女子凄婉的呼唤。
致远蹙眉,掀开车帘道:“主人,致远去将她赶走。”
湘儿慌忙撩开车帘,向后望去,果然看见熟悉的车夫和马车。
马车上,美人娇柔怯怯,焦急十分。
上官寒面色铁青,冷淡不语。
致远纵身跃下了马车,站定在滚滚车尘中。
上官寒的马车,绝尘而去。
“吁……”小五勒缰控马,盯着纱衣胜雪的女子,焦急道:“我家姑娘要见公子。”
“哼!”致远冷冷一哼,抬眼道:“千人枕万客尝的东西,也配见我家公子!”
玉玲珑面色通红,盯着致远,羞愤道:“公子绝非无情之辈,姑娘请放玲珑过去。”
致远的名字,她并不知晓,只知道是上官寒的丫鬟。
致远冷冷不言,缓缓抽出背上的古琴。
通往东昌国的官道上,上官寒冷坐车中,似乎早将方才事忘了干净。
他握拳咳嗽一声,端坐软榻,淡淡道:“出去罢!”
湘儿欲言又止,懂事的退出马车,坐到了乾坤身旁。
车中宽阔无人,上官寒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脱掉皂靴,屈起一条腿,缓缓从茶案下摸出一只锦盒来。
锦盒打开,露出雪亮的数枚银镖。
这些,正是当日吴敏所用。后来,还被上官寒用来射杀了卫廷睿的杀手。
银镖早被清洗干净,散发着冷冷的光辉。
真是好刀,显然出自无名之手。
这老头,待人从来千差万别。
他从不知道,原来可以定做两种以上的防身兵器。
哼,他冷冷一哼,伸出双指敲了敲茶案,淡淡道:“先回碧水城!”
马车换了个方向,继续行走,扬起烟尘无数。
铁蹄哒哒,西凉通往东昌的官道上,一人风驰电掣,引人注目。
南楚撤走追捕吴敏的榜文,西凉公主顶着寒王妃的身份,终于安定下来。
再不用乔装男子,也不会招来敌人,吴敏总算恢复了女子妆扮。
木子双婢留在了浴血城,因为醉仙楼需要打点。
况且,归鸿的消息,皆是送往浴血城中的,少了木子双婢,将会混乱。
吴敏一袭墨衣,扬鞭打马,面色冰凉。
微微乔装过的脸,依旧美艳娇憨,却不至于被人认出身份。
上官寒不知踪迹,她也没打算去查。
因为乾坤的本事她一直知晓,若非上官寒刻意暴露,归鸿根本查不到他的踪迹。
如此,那个人身在何处,她还真没兴趣知道。
当然,她身在何处,那个人自然也不会知道。
归鸿自保的本事,还是很强大的。
何况,她是吴敏。
太多事扰乱她的心绪,一时难以厘清,只好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赵泰登基之事上。
四月中旬,艳阳高照。
地平线上,出现广袤的一片绿地。
吴敏立在马上,打量着远处山水,微微眯起了眼睛。
东昌,气候温热,生长着喜雨植物。树木花草,多是大叶对生,瞧去绿油油一片,让人欲醉。
只是,如此好的地域,却由于百年来的暴政苛税,造成子民的流离失所。
卫廷睿该是东昌国百年来,最有高瞻远瞩的储君。他一直以振兴东昌,强国富民为己任。
只是,他的那一套理论,吴敏毫不欣赏。
因为碧水城中,他曾经为了政1治婚姻,袭杀吴敏。
吴敏心中,自然对他不大感冒。
“驾……”吴敏一夹马腹,扬鞭打马,奔跃而去。
一望无垠的土地上,墨衣女子飞驰,眨眼便成了一粒小小黑点。
日落西山,高大的城门终于近在眼前。
吴敏翻身下马,仰头望着城门上古朴的三个字,牵马上前。
碣日城,进城三文税钱,守城士兵正在挨个收取。
吴敏掏出早准备好的户籍文书,交予守城士兵。
士兵看了看她脸面,忍不住惊艳一番,却并未闹出动静,依律放行。
吴敏接过户籍文书,垂下眼帘,牵马进城。
赵泰给她的户籍,已经安然度过多地。
一个叫炎吴的女子,无人会怀疑是归鸿的主人。天底下,同名同姓的实在太多。
“哎……”城门外忽然传来男子高声的嚷嚷。
吴敏秀眉一蹙,翻身上马,纵马飞奔。
几个士兵疑惑的望去,就见一袭白袍的青俊,骑着一匹白马,从城外官道乍呼呼奔来,尖叫道:“吴吴……”
白袍男子眨眼奔至,掏出一把银子,丢与士兵,嚷嚷道:“快快快……本王爷要进城!”
士兵听他呼唤,已知他追的是那位墨衣女子。
检查吴敏户籍的士兵瞪他一眼,不悦道:“下马!下马!我们太子殿下到了城门口,都要下马进城,你是谁,咋咋呼呼作甚?”
八贤王立在马上,伸手指着他鼻子尖,怒斥道:“知不知道本王爷是谁……你竟敢……”后头的话,没能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