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主持大局
永巷中不断有侍卫无头苍蝇一般寻找皇后尸体,偏偏三人一组的侍卫,就是看见类似皇后的人,也不敢上前追捕,只是闭眼发抖,求神保佑。
吴敏披散着头发,浑身是血,奔跑在宫墙下的黑暗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今夜,还真是煞费苦心,可惜赵泰全然不知。
平生第一次为了朋友这般尽心尽力。
挺好。
太子灵柩回京,盛京已经变了天。
皇帝与皇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一丝线索。有人怀疑是天子痛失爱子,发了失心疯,亲手杀了皇后,自己跑了。
这传言愈来愈多,大街小巷,说道的人仿若亲眼看见,唾沫横飞,活灵活现。而整个盛京的百姓,也渐渐开始信以为真。
因,想不相信也难。梓宫中没有找到杀手的一丁点痕迹,可皇宫防守严密,谁能混进去杀了皇后,掳走了皇帝,还能全身而退?
与此同时,皇城中的皇子们,已经先一步斗得你死我活,待到安王等人返回盛京,前头已经死了二个王爷。
可惜,登基之事依旧没有定下。
无他,朝中大臣支持的皇子良多,没人能主持大局。
朝凤长桥上,入眼一片雪白,从东昌返回的后唐仪仗队缓缓前行。朝臣们齐齐的等候在长桥尽头,面上的神色恭敬万分。
皇帝没了,皇后没了,太子驾崩了,如今的皇位,或许就是仪仗队中的某一位来坐,他们想要怠慢些也不敢。
站在桥上的皇子公主们,却又是另一番神色。他们恨不能亲手杀了仪仗队中人,可他们一直谋算着争取皇帝的信任,却压根没想到弑君杀父。 如今,众人返回,帝后不在,想要做,为时已晚。
赵泰一袭雪白孝服,端坐銮驾中,车帘尽数换上了雪白宫纱,此时已经全部掀开。
他对面,小咚恭敬的跪坐在地上,一副悲哀姿态。
仅仅一日,城中便出了这样的大事。赵泰不用想,就能猜到是谁。
她的性子,他怎会不知,定然早将唐皇与皇后杀了。找不到尸体,不过是藏得巧妙罢了。
父皇……他抬起头,望着车帘外雪白的长桥,微微一叹。
十五载,他曾有十五载不知道父亲容貌。
从江湖归来,他第一次见到父皇时,那一袭赭黄的天子拥着皇后淡淡瞥了他一眼,赐了他一座府邸,屏退了他。
一晃,就去了五年!
五年来,他凭借自己的沉稳心机,谋得了天下人的认可,谋得了朝臣的认可,积攒了足够的势力。
一提说赵泰,诸国皇室便能道出玉面狐狸四个字,一提说赵泰,江湖人便能道出霹雳神珠这种兵器。
他成为与太子轩、上官寒并肩的当世三公子。
却,从未得到父亲的认可。
赵泰星目闪了闪,剑眉忽然凌厉,右手缓缓抚上面前桌案,轻叩了二下,淡然道:“夺嫡!”
仅一日功夫,盛京的天就变了,直到此刻那些皇子公主们以及一些朝中的重臣,这才发现赵泰这位庶出皇子,隐藏起来的强大实力。
一日之内,盛京的四大军马司就有三位站出来拥立赵泰登基,剩下的那位皇后的亲表哥赵构将军,也在‘否极泰来’的控制之下。
一些怀有异心的皇子如安王赵恪之流,统统被‘否极泰来’强力的软禁了起来,兴不起半点的风浪。
一些太子党的死忠份子更是直接就人间蒸发了,一日之内,数千人消失,盛京的普通百姓却完全看不到半点的血腥气息来。
‘否极泰来’和‘归鸿’二大势力的强强联手出击,天下间谁人能阻!
消息飞快,几日功夫,便似长了翅膀,飞向天下诸国。
盛京皇帝驾崩,泰王强势登基,问鼎九五至尊!
登基当日,新皇亲自扶棺北城皇陵,将太子赵曌与另外三位皇子一位公主下葬。
吴敏一袭墨衣,端坐在醉仙楼后宅中,抬起眼帘扫了一眼木儿,含笑道:“让你回西凉,你还这么开心?”
木儿笑嘻嘻道:“泰王登基,公子答应他的事情,可不是兑现了。”
归鸿素来注重一诺千金,主子兑现承诺,属下们却比她还要开心。
解梓晟乐呵呵道:“就是,末将在永巷见着公子时,骇了一跳呢。”
吴敏潜入深宫,解梓晟、木子双婢带着归鸿卫早早布置在皇城外,只等与她汇合。
解梓晟更乔装为御林军,等在永巷,见她不按约定时辰出来,受了好大一场惊吓。
所幸,计划虽有些不同,却完成的出其不意,算是成功。
吴敏微微一笑,抬头道:“人可安顿好了?”
解梓晟得意一笑,恭敬抱拳道:“不负公子之命。”
南楚皇城,凤藻宫中。
奏折摊开,露出朱笔批注的圈圈点点。
太后一袭常服,斜靠着软榻,淡淡看了眼坐在远处的儿子,和蔼道:“怎么将你皇兄的折子拿过来了?”
上官寒一袭墨袍,头戴紫金冠,妖异而俊朗。
闻言,凤目闪了闪,冷淡道:“母后看清了奏折上所写内容?”
太后点点头,含笑道:“敏敏本事还挺大,竟然把后唐太子杀了。”
她蹙起眉头,疑惑道:“只是,她杀赵曌作甚?”
太后一直厌恶赵曌,不然,当日也就不会不同意上官寒与赵玥的婚事了。
上官寒压住心头的烦躁,冷冷道:“自然是帮赵泰。赵泰登基了,您没看见?”
太后疑惑点点头,扶着鬓角淡淡道:“哀家看见了。赵泰登基,盛唐换了皇帝。邀月公主是白虎命,专门祸害男人……”
她顿了顿,深以为然道:“哀家早就觉得赵泰这孩子不错,他当皇帝呀,后唐肯定还会繁盛一世。
你看哀家当日没同意你娶邀月,是对的呀,因为一场婚事,兄长死了,夫君重伤,父皇母后生死未卜……”
“母后!”上官寒不耐烦的起身,撩袍不悦道:“儿臣跟您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您岔到哪儿去了?”
太后揉了揉鬓角,抬头瞧着满面不高兴的儿子,淡淡道:“寒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上官寒被她盯着,面色一红,转身头也不回道:“没什么。”
宫门洞开,宫女慌忙恭送,致远跟上他的步伐,远去了。
太后瞧着皇儿远去的墨色背影,忽而,轻轻一笑。
目光收回,视线投在面前摊开的几份奏折上,又摇了摇头。她们上官家的宝贝跟赵泰搭在一起了,这可不是好消息。
赵泰那孩子,她看着都喜欢,别说是敏敏。
想来也是,天底下,哪个皇子如她那个杀佛儿子,成日板着一张脸,让人亲近不得。
这都喜欢了敏敏许久,偏不肯追上去说清楚,难道想要等着敏敏改嫁,他再后悔?
太后叹一口气,扬声道:“小邓子。”
邓公公慌忙走进来,恭顺道:“娘娘。”
“速速让皇帝准备朝贺后唐新皇登基之事,就说是哀家说的,让寒儿赶紧去。”
盛京街头,人潮如流。
七七四十九日的服丧期过,城中百姓仿佛一下子放了风,齐齐上阵,演绎奢华。
醉仙楼的生意好了八成,前头为了服丧,被迫减去了好些菜式,赚的银子不够楼里花销。
吴敏不以为意,私下补贴了好些银子。
近日,她难得好心情,成日窝在楼中,除了练镖便是看书,未曾出门。
新皇登基大典就在七月初一,各国使者,已经陆陆续续赶来盛京。
当然,盛京百姓对这些使者是没甚兴趣的。他们,见过太多奢华的仪仗队,自然不屑小国之物。
木儿返回西凉坐镇,子儿赖着不肯走,吴敏将绿萼红蕊派了回去,独留了她这一个婢女。
解梓晟依旧乐呵呵的处理盛京归鸿事务,不是大事绝不麻烦吴敏。
主子难得忙里偷闲几日,他不忍烦扰她。
吴敏与他提说了几次荆小小,他都是一副傻笑模样。
外人或许会以为,他是羞涩难开口承认。吴敏却知晓,他是绝无此心。
看来,荆小小的心意,只能付诸流水了。
吴敏把玩着手中的花镖,想起当夜荆小小含羞说出的话,不禁有些怅然。
世间事,大抵如此罢。
两情相悦,太难!
“诤……”桃花镖飞射,钉入对面的镂花轩窗,带动镖尾一阵嗡鸣。
吴敏垂下眼帘,目色一片冷漠。
牡丹江畔,赵泰一袭冰蓝,身旁一人也无。
吴敏就在醉仙楼,可这些日子他实在太忙,还没能去找过她。
他不找她,她自然是绝不找他的。
赵泰苦涩一笑,负手站在长桥上,面容一派清明。星目掠过滚滚波涛,掠过江畔灯红柳绿的钩栏之地,掠过两岸阔道上行走的鲜衣怒马,微微挺直了腰背。
剑眉舒展开,星目闪烁着,终是转过身,迈步离去。
醉仙楼三楼雅室,赵泰摸出随身携带的归鸿印,星目淡然一笑。
掌柜的恭敬抱拳,温厚道:“公子稍待!”转身退出了门口。
不过盏茶功夫,东墙缓缓开启,露出含笑站定的墨袍女子。
吴敏勾起嘴角,扫他一眼,冷淡道:“今日得空?”
一句话,赵泰剑眉一跳,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她这是善解人意,还是没心没肺?
他忙着夺嫡,忙着登基,忙着处理稳固江山之事。
她却不肯往妙手回春去递个牌子,看看他是否安好?
待他到了她的地盘,她随意问问,坐在对面,开始摆弄她的花镖,好似二人昨日才见过面一般。
可是,他们足足有二月未曾谋面。她怎么还这般气定神闲?
赵泰垂下眼帘,遮掩心事,淡然道:“今日忙里偷闲,特来探望吴姑娘。”
吴敏微微颔首,盯着他俊朗面容细细看了看,叹气摇头道:“我总以为皇帝该是不同的,怎么看了你,竟觉皇帝不过如此。”
赵泰星目一闪,总算有了笑意,淡淡道:“赵泰待姑娘素来如是,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
最后一句话,说的颇为郑重。
吴敏水眸一闪,状如无意的摸了摸鼻翼,避开他目光,淡然道:“是么?炎吴多谢了。”
撩袍起身,走到轩窗前站定,俯瞰盛京烟云,含笑道:“你当皇帝,当的很好。”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前行,他该是后唐的福气。
赵泰星目闪烁,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微微后仰靠在了软椅上。
只有跟她一起,他才会觉得岁月静好罢。没有烦心事,没有伤怀事,只须一盏茶,一个人,便觉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