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兴兵
“五十万两黄金，赵泰并非己用，尽数送与姑娘罢！”见她望来，赵泰淡然开口，话中一字字不见波澜。
吴敏一怔，五十万两黄金并非小数目。水眸闪烁，眼帘抬起，她迎上他的目光，却见那里一片沉静，毫无心机。
“东昌聘礼，朝臣尽知，你如何与大臣交代？”她不曾拒绝，先反问。
赵泰淡然一笑，星目忽而璀璨起来，一夹马腹，沿着密林缓缓游走。
吴敏驱马跟上，不解他深意。
“无须交代，便是麒麟佩，赵泰也一并送与姑娘。”
吴敏一愣，疑惑道：“为何？”
赵泰转头，日光下，她琼鼻上的细碎绒毛纤毫毕现，俏皮可爱。
“若赵泰猜想不错，吴姑娘返回西凉，便要行兴兵大计。五十万两黄金，用作军费，正好合适。”
吴敏垂下眼帘，避开他过分宠溺的目光，淡然道：“你这狐狸，怎会平白与我好处？”
面对他的示好，她的选择与初始并无二致。
她，的确是不同的。
赵泰含笑，不肯回答她的话，淡然道：“西凉兴兵，师出有名。麒麟佩，更可助姑娘稳坐江上。”拿回百年前先祖失去之物，对于后世皇族，更有不可替代的力量。
子民们对于公主，只会更加拥戴。
吴敏抬头，错马先行，淡然道：“西凉子民恨透了我，我为何要兴兵而起。我只需要……”她只需要杀了仇人即可。
而那个仇人，上官寒……
她目色一闪，心头跃起懊恼。要杀他，何时变成了一件难事。
她盘桓盛京，他便滞留盛京，说着返回南楚，到如今仍旧在南楚行宫中，不曾挪步。难道，他四处放出风声，只为了等她刺杀么？
她才不傻！
赵泰似乎感受她分心，星目一闪，纵马追上她的步伐，淡然道：“西凉子民恨你，不过是被吴子逸蒙蔽，如今真相大白，早有万千子民等着你打回南楚。你怎会不知？”
归鸿，早该知晓一切。
彭鹤剿灭的义军，不知被归鸿解救几多，她怎会不知？
吴敏哼了哼，纵马飞快，不肯让赵泰看清她面上神色。当然，她也不打算回答他的问话。
汗血宝马飞奔入林，卷起落叶无数。
赵泰驱马追随，朗声道：“你既下不得决心，何不在战场上与他正面厮杀？他若身死，西凉公主声名尽归，西凉大仇自然得报。”
浑厚的男声响彻耳后，吴敏听得风声呼啸，目中终于盈起深意。
赵泰说的一点不假，兴兵西凉，她也早有打算。
只是，她受了赵泰良多，却要拿什么去回报他？
她，从来不是个愿意欠债之人。
情，却是最大的债。
枝桠迎面扑来，百鸟惊飞，狡兔麋鹿逃窜，树上坠下颗颗果实，打得她肩背生疼。
烦躁，流窜在她四肢百骸，挥之不去。
随之而来的，是她多年的冷漠与沉静，正从心灵深处，丝丝破开TXT下载。
急速的风声自身后略来，赵泰长身扑至，大手绾起马缰，控住了她身下宝马。汗血宝马承载二人重力，前蹄掠起，仰天嘶鸣。
吴敏一怔，便觉耳旁已有温热呼吸。
马儿倒转，沿着原路返回，两旁的枝桠密集，尽被赵泰伸手拂过。
吴敏端坐在他身前，闷声道：“你这是做甚？”
她没有即刻跳马，已是对他的尊重。
赵泰怅然一叹，小心避开她的身体，淡淡道：“我知你心中郁结，只是，兴兵西凉，必须你独自承担。”话毕，长身而起，掠到了丈外马上。
二匹马儿，交颈触了触，分开来，沿着来路，缓缓返回。
吴敏暗松一口气，握着马缰，冷面不语。
赵泰亦是面色沉静。
良久，蓝衣天子淡淡开口道：“麒麟佩与黄金，原本就是赵泰特意为你要来，你若不要，只好还与东昌。”
他这话，完全做不得数。可是吴敏还是开口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几乎与第一次会面，如出一辙。
赵泰星目闪了闪，淡然不语。
二马齐驱，吴敏等着他开口。
二人出了密林，早有御林军齐齐等候，若非赵泰刻意交代，他们定然早就奔进林中。
赵泰下马，将马缰交予御马监的内监，转头道：“下马罢。”
吴敏星目闪烁，跃下马匹，丢了马缰，走到他身侧。
闲庭信步，赵泰走在前，吴敏走在后。
他所求，竟如此困难么？
夕阳西下，远山余晖洒落，青草疯长，野花遍地。偶有灰兔抱起前肢，好奇的打量二人。
吴敏抬起头，望着赵泰颀长背影，冷淡道：“看来，你之所求，我自难以做到。黄金与麒麟佩，恕我不敢收下。”言毕，撩袍转身，就欲迈步离去。
“等等。”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赵泰急切开口。
吴敏并不回头，目色却是一片清冷。
赵泰亦不曾回头。
夕阳落在他的蓝衣上，似乎有些落寞。
“赵泰能为姑娘做的，只有这些。”
沉静的嗓音随风回荡，吴敏垂下眼帘，等待后话。
这两样东西，对于她兴兵西凉，确有大用。否则，她早已一走了之。
赵泰停顿片刻，剑眉舒展，淡然道：“赵泰，唯有一件事相求。”身后毫无声息，他知道她并未离开。
“只求……”
“不可……”
他的话未落，吴敏已经先开口。
赵泰顿住话音，回头。
吴敏立在他丈外，淡然道：“不可为，违逆我意愿之事。”她终是脱口而出，其实已经拒绝了他接下来的话。
可惜赵泰闻言，却忽然笑起来，好似终于放下一桩心事。他负手而立，语气轻松含笑道：“只求姑娘，不要嫁给上官寒。”
既然决定要兵戎相见，那么怎会嫁与仇人。他想，她心中未必不清醒这条。
吴敏水眸一闪，微有些怅然，又有些轻快。她抬起眼帘，勾起嘴角，淡淡道：“吴敏，答应你。”
斜阳总算跌落山的那一边，夜幕悄悄来袭。
四野空旷，长风卷起。
赵泰走近她，淡淡道：“希望后唐，还能迎来姑娘脚步。”
吴敏垂下眼帘，迈步行走，目色平静道：“我会的！”
不过七日功夫，后唐准备好一切，仪仗队开赴东昌。
卫太子迎娶美人，终于了却一桩心愿。
可惜，盛京城大街小巷，百姓们无一不在乐道这桩倒霉婚事。甚至有百姓，专门赶往城门，观看白虎精出嫁盛况。
二国仪仗队并列前行，盛唐这头，依旧是前一次出嫁的事物。新皇，对于这桩婚事的重视程度，远远低于先皇。
朝臣自然无异议，邀月更无权有异议。
旗幡招展，宫娥脸上写满抱怨。邀月公主一身装饰，还不如第一次出嫁风光。
卫廷睿驭马走在前头，隔着车帘与她说话。
他自然关心她这一月来的境况，可惜她却只字不提。
纵然说出来，又有何意义？无端打自己的脸，丢自己的颜面。
盛唐对东昌的态度，至少表面上还算重视，那便足够了。只要她有足够的资本，她就一定可以在东昌国土内，东山再起。
一切，悔不当初，可惜这世间唯一所缺，便是后悔之药。
若选择回到当日，她是否会选择护送赵曌灵柩，返回盛京。从而阻止赵泰阴谋，成为新一代女皇。
她不知道。
“我还会回来的……”大红嫁衣的邀月，端坐銮驾之中，余光瞥见銮驾外的卫廷睿，目中闪过一丝怨毒。
她缓缓握紧拳头，垂下俏脸，再抬起头来，明艳的面容上，只剩柔弱与乖巧。
引月儿圆的天下第一美人，绝不会输。
总有一日，她会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牡丹江畔，吴敏一袭绿色纱裙，端坐马车之中。身旁，子儿乖巧懂事，正小心煮茶。
车后，数驾马车缓缓前行，车架上，坐着几个衣饰鲜艳的奴仆。
不论谁看去，都以为这是富户人家赶赴异地，只不知异地何处罢了。
叔通坐在吴敏对面，半眯着眼睛，打量着朝凤长桥上迤俪的车队。他一袭宝蓝元宝领长衫，活脱脱像个员外老爷。
吴敏恰是他的女儿。
麒麟佩与五十万两黄金，将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西凉境内。
带着，吴敏对赵泰的承诺。
南楚边境，密林荒野。湛蓝天空，一只山鹰展翅翱翔，带着俯冲之势，抓起一只尚自傻楞的灰兔。
松旷山岭，鸟雀啾啾，秋风隐隐。
狭窄的官道上，几只寻常车驾缓缓走着，车帘撩起，隐约露出车中人一点华裳。
车驾前头，几个衣饰鲜丽的奴仆，正靠着车驾打盹儿。好似，这样的日子惬意静好，他们绝不必为任何事发愁。
吴敏端坐在车驾中，对面的叔通闭着眼养神，似乎睡着了。
子儿跪坐在茶案旁，仰头道：“小姐，还有月余，咱们就能到西凉境内了。”进了南楚，那么离西凉也就不远了。
他们这一行人，身份便是盛京百姓，去往西凉，只为投亲。
吴敏点点头，左手的桃花镖依旧轻轻转动着。
她总是这样，从不会在外人面前流露疲态。她的坐姿从来都是笔挺，她的左手，不知从何时开始，时常都有一支桃花镖。
纵然刻意妆扮为富家小姐，可在外人看不到的时候，她依旧是一副冷漠杀手的姿态。 或许，这便是真正的吴敏罢。
子儿眼中闪烁着钦佩与向往，更有掩饰不住的忠诚。
车中沉静，车外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