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坏了士气
山风呼啸,吴敏步履不急,轻轻拨开挡住去路的枝桠,终于走到了山谷入口。
眼前豁然开朗,入目一片银白。
月出乌云,至子时,方皎皎。
山谷中,没有深山荒谷该有的阴森,却自有一股静寂的柔和。银色月光洒落花木,带着初春独有的暗香。
吴敏水眸闪烁,望着隐约露出尖角山石的月下山谷,微微一叹。沧海桑田,此地冒头的几块尖角,于万年前定是陡峭山峰。如今,地势低落,竟做了荒芜谷底。
山峰如是,人尤甚。世间万物,概莫能外。
吴敏随意寻了个巨石,撩袍落座,望着头顶的银月,陷入沉思。
今夜,赵泰带着随行使者,拜访南楚军营,也不知他所为何意。想来,或许是调停二国战事罢。
身为华夏大国,调停这种事,的确由他来做比较好。
齐国虽有资格,然太子轩不理政事,自然排开。
蜀国公主,自然不屑调停,孟向彤只想挥兵来袭,踏平西凉,相助上官寒,绝不会好心想要为吴敏分忧。
剩下一个东昌,卫廷睿对于谁胜谁负,并不关心,他只关心他能获利多少。
吴敏冷冷一哼,国之相交,等同平民。无外乎,利益二字。
今时看来,站在她这一边的,竟比上官寒更多一些。
可西凉之余后唐、齐国,有何利益可言?
吴敏水眸一闪,压下心头那一丝不悦与烦躁,转头。
转头,却是眸光一闪,猛然翻身而起。
无他,银月渐有沉坠之势,缓缓将山脉那头照亮拉长。数十里外的远处高岗之上,竟然站着二个颀长人影。依稀可辨乃为袍服猎猎的男子,却不知是谁。
山脉那一头,便是南楚军营。而这不知名的山谷,也的确离南楚军营更近一些。
可高岗上的二人,如此迎风而立,就不怕西凉隐卫探得之后,暗算刺杀?
吴敏握紧左手桃花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她所站立的山谷,与对面二人所站的高岗,早就远离了二处军营。
可,越是如此,反倒越不容易被人发觉。
归鸿卫与乾坤,除非吃饱了撑着,谁会悄悄潜行百里,去刺杀中军大帐中的元帅全文阅读。
她与上官寒二人,虽素来为敌,脾性却有些相似。既然上了战场,那便在战场上分出胜负。又何须,冒着失手的风险,遣出探子暗杀。
无端端的坏了士气。
吴敏得出这个结论时,心头忽然一跳。何时,她竟将她与上官寒拉扯到一处比较,并得出二人相似的结论?
她水眸一闪,忽然抽出恨天,盯着远山之外的二个身影,眯起了眼睛。
月下高岗,两道暗影,虽不见面,却可观出气度不凡。
赵泰今夜大张旗鼓的拜访上官寒,难道高岗之上,站着的便是他们二人?
否则,荒山辟野,何来如此风华男子?
吴敏心口猛地一跳,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想法。
若真是他们二人,那他们谈的什么?怎会远离南楚营地数十里,选取那样一个荒僻之地?
若真是他们二人,赵泰此举,是否就是为她制造刺杀契机?
不,若他真的连她深夜潜行此地都能算出,那他便不是狡猾,而是可怕了。
吴敏水眸一冷,抚平心头潮涌,握紧恨天,迈步奔出。
今夜,若真有这样契机,那么便杀了上官寒,岂不快哉?
饱受战火波及的二国子民从此安乐,西凉复国,南楚退兵,上官寒身死。
她与上官寒,则再无瓜葛。连带着她脑中,那一片乱麻似的思绪,也可一并拂去了。
山风肆虐,越高处,则越凉。
吴敏奔行在密林山道中,不曾惊起一只鸟雀。她练习了二十载的杀手之术,今世用来,分外称心。
可BOSS,她却很少再想起。
或许,这证明着她已经彻底融入这具身体,接受了这个身份。
数十里,奔行起来,不算难捱。不足一个时辰,她便站在了高岗之下。面不红气不喘,身手矫健,略微疲乏。
看来今世的每日练习,确很必要。吴敏转动着手中桃花镖,屏气静声,细听着高岗之上的人声。
二个人影避开众人,也不知谈的什么,却到了此时仍未有离去的意图。吴敏难以听清二人谈话内容,只能听出确是二个男子。
一点一点潜行至高岗之后,离二人仅百步之遥,吴敏悄无声息的趴下,静待身体的疲乏退去。
手中的恨天,丝丝扣紧,借着月光,她总算看清高岗之上,二人面目。
看清之后,不免一惊。惊得,不是因这二人的确是上官寒与赵泰,而是他们所言,句句与她相关。
一个盛唐皇帝,一个南楚王爷,避开众人,选这荒僻高岗,谈话竟句句不离她。
这是幸还是不幸?
她不知道。她有的,只是莫名的烦躁。
上官寒依旧坐在巨石之上,妖异的面目,在月下显出格外的邪魅。无怪赵泰暗暗自卑,与他相比,这天下只怕没有几人不会自惭容貌。
可他虽然在赵泰面前得意,私下里却是不屑自己这张脸的。因,吴敏并不倾心。
他掸了掸墨袍,不屑道:“你特意来寻本王,不会就只说这几句罢?有话快说,本王没空与你在这喝风。”
赵泰转头,淡然道:“赵泰不知道,原来天下皆知的冷血寒王爷,不过是个地痞之流,竟连基本的礼数都不知。”
上官寒冷冷一哼,冷淡道:“与你这种窃妻之人,还要讲究礼数周全,你以为本王真是痴傻之人?”
赵泰拂袖转头,不理会上官寒态度恶劣,淡然道:“赵泰想说的,自然不止这几句。还有一事相求。”
相求还敢如此猖狂,上官寒大马金刀的坐着,懒理道:“你劝诫本王的话,本王只当你胡诌。对你这种只会算计本王妻子的人,本王也没有可帮之事。”冷冷言毕,撩袍而起,转身道:“赵泰,你记住,不管明日交战如何,敏儿只能是本王的妻子。跟你后唐,绝无干系。”
他冷冷迈步,绝不回头,赵泰星目一闪,忽然笑起来:“寒王爷,赵泰所求,你便是不答应,也是枉然。可,赵泰希望你能斟酌一番。”
上官寒止步,妖异的凤目,闪过冰冷。
赵泰回头,望着上官寒桀骜背影,淡然道:“本王以为,你与吴姑娘的结局,缘尽于此甚好。你既无心吴姑娘,吴姑娘也无心你。你们二人,素日为敌,比肩天下,乃为天下一喜。”
他冷淡言毕,抬头道:“赵泰一心爱慕吴姑娘,只要寒王明日交战输掉,赵泰就有办法迎娶西凉女王。只要寒王爷愿意输,赵泰愿拱手奉送边境三座城池,永世不予南楚兴兵。”
筹码抛出,躲在草丛中的吴敏,浑身一怔。
原来,赵泰所为,并非调停。而是……可她,根本不屑他如此。
她要的胜利,只靠自己的双手。
吴敏压抑着心头不悦,握紧恨天,纹丝不动。
上官寒不可置信回头,盯着赵泰诚恳的面色,冷声道:“南楚与后唐并不接壤,你竟敢奉送三座城池?你就不怕本王趁势屯兵,窃取后唐国运?”
赵泰星目阖毕又睁开,淡然道:“赵泰敢做,就不会怕。吴姑娘之于赵泰,并非寒王爷所想那般势利,却的确十分重要。”
上官寒盯着他破釜沉舟之态,忽而冷笑道:“重要与否,与本王何干?本王若不答应,你难道还敢即刻发兵南楚不成?”
赵泰剑眉一展,淡然道:“赵泰的确不敢。可惜,赵泰敢在此地将寒王爷,就地灭口。”
灭口二个字,森寒十分,带着赵泰独有的笃定。
上官寒下意识的伸手捂住左边心口,不着痕迹道:“本王的功夫,当今天下,只有齐太子轩能匹敌。你难道认为,就凭你,就能杀了本王?”
赵泰星目璀璨,淡然一笑道:“寒王爷或许忘了心口尚有伤势罢。吴姑娘的桃花镖足足三寸半,没入你之心口,血流不止,便是拖延了这七日,你的功夫也定然没有恢复。”
他上前一步,抚摸着袖口,淡然道:“赵泰的霹雳神珠,有一用处,想必寒王爷知晓。那便是加重伤口,致人身亡。”
夜风凄寒,上官寒凤目闪烁,心知今夜难免一战。他缓缓放下扶在心口的大手,抽出无痕,冷声道:“本王不屑你的城池。本王也不会允许你算计敏儿。本王的妻,本王自有办法降服。不需你这伪君子掺和一步。”
“诤……”无痕出鞘,月下雪亮。
刀锋上,映出上官寒决绝妖异的脸。
他是上官寒,是南楚寒王。纵是一死,也不会答应仇人任何要挟。赵泰这只狐狸,只有在他面前才会露出狡猾的尾巴。
而他,从不会惧。
一战难免,赵泰握紧袖口,淡然道:“寒王爷真的不怕死?以本王猜测,今夜你并无毒物防身。”
上官寒凤目冷然,颀长的身子绷得笔直,杀气正在一点一点升起。他不置可否,手中的无痕,却微微变幻了角度。
并无毒物又如何,重伤未愈又如何,一死又如何?一切,不过一念之间。他的妻子,决不许旁人窥觑。
吴敏静卧草丛中,心头却忽然一片清明。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上官寒心头所想,却知道上官寒一定不会接受赵泰的要求。
杀父灭国的仇人,此刻她竟有心猜测他所想么?吴敏秀眉一蹙,没由来的心头一冷。
既然赵泰所为,与她不谋而合。
那么,待赵泰不敌,她自会欺身补他一剑。
趁人之危,实乃杀手本性,何况那是她之血仇。
上官寒,今夜,你就将葬身此地。
高岗之上,银霜匝地,静溢无声。
暗夜风中,忽然有一丝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