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翻滚吧，惠丰（三）
等到星期一的时候，阿菩送到“金色阳光”后，惠丰就去见酒楼的蔡经理。www.DU00.COm
蔡经理向惠丰点点头，就穿过饭厅，直朝那扇通往洗涮餐具的消毒中心的旁门走去。
洗涮间里，两台消毒一体高温喷淋清洗机正在运转，有几个女人正在用肩膀上的毛巾在那里擦拭着盘碟，然后置放在红色塑料筐里，再徒手运到下一道工序。
洗涮间的大锅里，开水翻滚着蒸汽，把整个洗涮间弄得热气腾腾、雾气缭绕。
刚一进来的，惠丰根本看不清人脸。不明白该干些什么的他，只得立在那儿。
“罗秀花！罗秀花！”蔡经理不想再往里进了，就站在原地叫着人名。
“干啥啊，大经理！”从水汽中走出来个女人。
蔡经理转过身来，指着她对惠丰道：“她是这里的领班。她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说完后，一刻也不想在这个腌臜地多待的他转身离开去了前厅。
“是！”等待她吩咐的惠丰，朝他前面的罗秀花点了点头。
罗秀花擦了擦额上的汗，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好像没想到会来这么一位，微微有些惊讶的她愣了一会儿，然后卷起右边松散下来的袖子，用一种很动听的深沉声音说：“小伙子，你新来的，就从浸泡粗洗的活干起吧！另外，人手不够时，你就帮着我们这些女人干些倒脏水的力气活……”
说话的时候，罗秀花泛着红晕的脸上，尖尖的鼻头一翘一翘地，很是和善可亲。
“看来，这位大姐还不坏。”心里这样想着的惠丰开始卷边起自己的袖子，准备开始干活。
“这个浸泡粗洗啊……要……”罗秀花边引着惠丰边讲解教导着。
“我以前干过，我知道的，是这里吧！您忙去吧！”惠丰道。
洗涮间的话很紧张。
罗秀花看了看惠丰，正好有人叫她出去一下，她只好把惠丰领到位置，自己也去忙去了。
其实，浸泡粗洗是洗涮间最脏最累的工序。这活儿，需要先将碗内残留粘连的鱼骨头、纸巾、痰迹、牙签等等秽物一一敲散掉，倒入泔水桶里。然后放置在漂洗池里，用钢丝球裹着墩布刮擦着铁盘或是用洗碗布擦拭盘碟。
这道工序虽然简单但是很重要，因为那些尖利的鱼刺骨头沉浮在漂洗池里，粗洗盘子一不小心就会刺破划伤自己的手指，就是戴着塑胶手套也没有用，而有鲜血的伤口在污水里会迅速感染……
酒楼的食具都是由碗、碟、水杯、酒杯、汤勺、筷子这“六件套”组成，除筷子单独装入塑料袋外，其余都是用塑料膜密封。在于塑料膜上，自己酒楼里的包装上都注明了自家名字、地址、联系电话、有效期和品牌LOGO。
浸泡在漂洗池里满是昨天遗留下来的一堆堆沾满油污的盘子、碗筷。地上摞放着十几个的黑色塑料筐，里面也都是待洗的碗筷。
而油花荡漾的红褐色的池水上面，漂浮着各种形状的白色鼻涕纸巾和各种菜叶骨渣，发出一阵阵腐败的臭鸡蛋味道儿。
这就是惠丰将要工作的地方。
惠丰随手系上围腰，两只衣袖卷边到手肘以上，先手一颤，颠掉盘碟上的厨余，然后捞出，码放在右边的板凳上。
简单处理一摞后，放在一个大铝制的盆子里，又去抓捞出池里其他的盘碟……
池里的简单除杂质完后，惠丰又将地上的那十几个黑色塑料筐里的筷子放在一个空塑料抽屉里，其他的一股脑都倾倒在池子里。
然后一手震颤掉盘碟上的大块厨余，一手一接过，头不转身不移，背手放在右边的板凳上。整体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
旁边时不时来看一眼的罗秀花很是满意的点头。
简单的处理完所有的盘碟后，惠丰先行烧上热水后，准备放空漂洗池。
他一只手撑在水槽池沿上，另一只手取下墙挂的铁丝笊篱，伸拌在水里几下，然后猛的一停一抬，就搅捞出来满满的秽物，之后随手磕在脚边的垃圾桶里。
捞了几次后，差不多了的惠丰，闭着气息，将手背探到池底，拧开拔出了水旋塞。然后手臂沿着四方的不锈钢池壁旋转，制造一个漩涡以加速脏水的下泄。
池水一次次被异物堵住了。惠丰又再一次次探着手臂下到池底，用并拢的手指抠挖出沟槽里米粒、骨渣、鱼刺……
放空脏水后，惠丰拿着刷子蘸着洗洁精，涂抹在池壁上。起沫后，立刻开水龙头清洗。
这时候，蒸汽炉里的水已经开了，惠丰关掉电源，用瓢舀满两桶开水后，重新填满凉水，以备糕点师傅用。
两手一用力，起！手提着两大桶开水，进了漂洗车间。
此时凉水已经没到三分之一处，放下水桶的惠丰赶忙关掉水龙头，两手一错，将开水倒了进去。
漂洗池用了一桶半的开水，旁边的涮洗池正好用了半桶的开水。
惠丰随后，两手抓了两抹洗洁剂，甩进漂洗水池，将两摞盘碟慢慢倾倒在水池里，搅散起洗涤泡沫来。
然后进入惠丰的“表演时间”！
只见惠丰极迅速地抓盘，抹洗洁精，涮盘，涤荡，旋即丢进清澈的涮洗池……整体动作犹如机器人一般，迅捷如闪电。
两摞洗完，再倾进去两摞。然后简单的冲冲手，又频频下手从涮洗池里捞出盘碟，码放就绪。
……
……
惠丰就这样脚不沾地在三尺水槽间，像着了魔一般，疯狂的漂涤涮洗。
当惠丰又一次搬着洗好的碗筷送到下一道高温90℃冲洗工序时。
那个年纪较大的洗家什的女工，望着疾行如风的惠丰随手带上的门感慨地说：“嘿，这小伙子有点怪，你看他忙得跟个疯子似的。一定是不得已才到这儿来干活的。”
“是啊，这年轻人挺好的，”罗秀花说，“这种人干起活来用不着别人催。”
“什么啊！一开始谁都特别卖力，”另一个大妈女工反驳着，“干熟了就会偷懒……”
十一点简单吃过中饭后，洗涮间的门一次次开启，几个跑堂的走了进来，每个人都推着摞满脏碗碟的车子。
惠丰在潮湿暖邪的地狱厨房里，疯狂的工作，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直到下午四点接班，一直脚不沾地连轴转的惠丰才停下自己在盘碟间飞舞的双手，解开已经闷热湿透的工作服。
当外面的寒风吹拂自己的脸颊时，他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精疲力竭的惠丰没有换下自己的脏衣，就去接阿菩了。
路上坐车的时候，车上的乘客闻到惠丰衣裳上的那种汗臭与泔水相结合的怪味儿，纷纷掩鼻躲闭。搞得惠丰只得坐了两站就下车。
紧赶慢赶总算没有迟到，来到了“金色阳光”！
惠丰一眼就看见风中独立的菅晓琪，赶紧加了几步，迎了上去。
“菅老师，抱歉我来晚了！让您久等了吧！”惠丰很是抱歉道。
“惠丰，你可算来了！阿菩等你一晌了！”菅晓琪把阿菩从自己的身后牵了出来，道。
“阿菩，今天老实点了没？”惠丰在离菅晓琪比较远的就站定不前。
“你怎么出那么多汗，擦擦吧！”菅晓琪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走过来就要递给他。
“菅老师，你别过来，我身上很臭！”惠丰赶忙往后躲闪。
“嗯……好像确实不太好闻！你干的什么工作啊，怎么这么臭啊！”菅晓琪伸着小手在鼻尖扇了扇，皱着眉道。
“噢！就是一份办公室的工作。挺简单轻松的……”惠丰随口搪塞了一句，不愿久待的他招手冲阿菩道，“阿菩，快过来！我们走啦！”
阿菩甩掉老师的手，有些疑惑的向前嗅了嗅，然后缓缓地走向惠丰。
“咦————”阿菩突然驻足，用“你恶心死了”的眼神死死盯着惠丰要拉自己的手。额~自己好像被嫌弃啦！呵呵~
“那你走在前面吧！到前面的公交车站停下就好。我会在你的后面跟着的！”惠丰向唯恐避自己不及的阿菩商量道。
阿菩眼珠骨溜溜地转了转，勉强答应地走在前面，还不时回过头来看看臭大叔有没有靠近自己。
“那，老师我们走了！”这孩子！惠丰见状，跟菅晓琪作别。；
“嗯……好的！”抱紧自己的手臂菅晓琪平静地应了一声，便扭转了身子，两眼望着别处，好像也是嫌弃他身上的臭味儿，亦不愿再看他一眼。
惠丰有些尴尬地僵了一下，悻悻然地转身离开了。
可他刚转过身，菅晓琪的眼睛就再也没从他的背影离开。她的脸上却是露出怜惜之色，她看出了惠丰面色苍白，额头上隐隐有汗珠出现，显然这份工作并不像他表面上说的那样简单，到底是一个带着孩子的男人，短时间内能找到什么好工作，除非是神仙，一个人又在照料孩子、出外打工、操持家务等等事情下谁也不会如此轻松而简单的！他以为自己不知道嘛，这个傻瓜，白痴，开口求人就那么难嘛？看到今天的惠丰在社会底层挣扎，为了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女孩，不惜耗费自己的青春，拼尽所有，她感动之余也对那个叫‘谷雪那’的女人有了深深的恨意。
“哎——”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自己身边的同事杨怡叫了自己一身，她侧头望去，杨怡已经攀着肩膀，凑到了眼前，“晓琪，这就是你之前说的男人，就是这————土了吧唧的！你现在的眼光怎么下降到这个程度！啊——他哪点比得上赵公子。一看就是穷鬼屌丝！你可不要一时头脑发昏，把自己的幸福给葬送了！要不要我帮你，再联系联系人家赵公子。咱们美女就要找那些高富帅，才对得起自己天生丽质……”
高冷的菅晓琪用女神怜悯的目光，垂怜了还在喋喋不休拉媒的杨怡一眼，遂旋即返身回车房，取车回家。
杨怡回过头来，冲着菅晓琪的俏丽身影狠狠地瞪去，然后不可察觉的挪动了一下唇角，冷冷的一笑，道：“都是出来卖的，装什么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