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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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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静方自从向王爷坦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在冰火中翻滚的心总算平静下来,他被软禁在自己院子中,每日只是翻几页书,写写字,不再理事。du00.com

原本在他手中的大权被分为两半,明得交给两位主薄,暗的交给戴河生,他算是真正被王爷废了。

徐静方早料到事发后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还能坐在这里已经是王爷天大的宽容。

他静下来的这些天其实也没真闲着,他还在想着如何救出有德。

要说有德做错事,事情亦非一个对错可定,只能说是各为其主,各司其职。终究是自己的亲人,徐家的血脉,他不忍心看有德自己害死自己,所以这件事只能由他做。

他打算献计给王爷,用自己为饵,博取吴承光的信任,钓出暗藏在王府中的朝廷耳目。若事成后,他只求王爷放有德一条生路,哪怕把他驱逐出朱安,去哪里都好,只要活着。

没等到徐静方的计划实行,一伙蒙面人闯进王府牢劫走了徐有德!

这伙贼人对王府内的佈置非常熟悉,先烧了马厩,引出惊慌的马匹四处逃窜,踢伤了几个人,趁混乱成两路,一路劫走徐有德,一路劫走徐静方。

地牢的防守比较严密,陈德去到时,侍卫和暗卫合力放到了两人,但还是叫人劫走了徐有德。

陈德发狠地说:“妈的,这八成是吴承光的人!”能以一人之力同时拖住暗卫侍卫,最后还是他们靠人多才把两名贼人搏杀,这些人绝对不是一般的死士。

只是徐有德根本知道的不多,无利不往的吴承光竟然下了血本来劫人,只怕真正的目标是另有其人。

陈德立刻向徐静方的住处飞奔。

他终究还是来迟了,迎接他的是人去楼空和两名被扭断脖子的侍卫。

徐静方的院子只有两名侍卫守在门外,一个照面就叫人撂倒,呼救声都没来得及叫出。徐静方也叫人一掌击昏,扛走了。

陈德暗自恼怒,自己怎就这般大意,只想到徐静方不会武功,派两个人就够了,却忘了这是吴承光拼命要拉拢的人。吴承光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到嘴里的肥肉又从自己手中溜走。

戴河生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背后,在他肩膀上一拍,陈德差点被他吓得心脏都蹿出嗓眼。

“他们向东行,看似要走黑水河的水道。”

黑水河是地下河,出了黑水寨二十里外浮上地面,一路蜿蜒向梧桐镇去,融入五子江。梧桐镇在蒲州地界,只怕他们接应的人都在梧桐镇等着。

陈德疾声道:“不能叫他们离开朱安。”

戴河生道:“早已派人跟在他们后面,他们逃不远的。”

此时劫持了徐氏兄弟的六名贼人依照计划到了临平外的枯林中,早有人牵了十匹马在此等候。

来人迎上来,见人数不对,低声道:“折了谁?”

为首的黑衣人解开蒙面,露出一张方正的脸,鼻梁上一道蜈蚣似的疤痕破了相,平添了几分阴邪。

“放心,是无常老鬼那对。”

“那行,咱们赶快交差,我以后都不想听见那厮的名字。”

徐静方这时幽幽转醒,听到他们寥寥片语的对方,略一思索便猜出自己的处境。无论是落在谁的手中都不是好事,必须知道更多的消息才能好好筹划逃跑,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装昏。

六人分别上马,首领与徐静方同骑,横放他在马鞍上,另一人带上徐有德,也是同样处置。其余四人拉着多出来的马,趁夜色潜逃。

王府中一片兵荒马乱后,受惊的马都捉回来了,马厩的火也扑灭了,不幸死了个守夜的马童,着火时他正在马厩内打瞌睡,醒来晚了些,没能逃出来。

除去被惊马踢伤了十一个人外,王府没有什么重大损失。

殷倣本来好端端搂着阿宁在床上睡觉,被这一闹搅了他的兴致。现在还要听管家报告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心中万般不高兴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管家小心瞄了一眼王爷与王妃的神情,呃,一个脸黑,一个脸冷,压力稍微大了些。

殷倣道:“这马童是怎么回事?起火了都不知道,王府花钱请人是让他来睡觉的?”

“回王爷,这马童是孙瘸子招进来的,听说他家中有瞎了半只眼的老婆婆和寡母,全家生计都是靠寡母帮人洗衣缝补过日,孙瘸子便好心招了这孩子做马童。他白天帮寡母洗衣,晚上来马厩值夜,只是今晚运气不佳,碰上了这等祸事。”

王府待遇甚好,就是马童也有四百文钱的月资,还包吃包住。感情他出钱请人回来睡觉,如今出了事还是自己的错?

“现在府中还有多少这样的可怜人被招进来了?要不本王哪天把王府的匾额摘下来,换成济世府好了。”

不能怪他抠门,他要养暗卫探子和军队,哪个不花钱。王爷一年才不过一万两银子的俸禄和一万斛米,还得靠庄子上的进贡才不至于借钱买菜。感情这工钱不是下人出的,个个都大方地拿他的钱去做善人。

管家为难地看向殷玉宁,只要这位主儿说一句话,这事就完了。偏生殷玉宁不动声色,一幅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殷倣狐疑地看着欲言又止的管家,“你来说说,我这王府中养了多少人?”

管家心知这事要捅到马蜂窝了,无比怀念以前徐静方可以做主的时候,至少火不会烧到自己头上。

他视死如归地报道:“回王爷,府中长工九十人,短工一百二十余人;厨娘十人,厨房小厮打杂二十人;更房二十人;马圈三十五人……”

殷倣听得头痛,他截断问道:“什么叫做一百二十余人?你身为管家竟然不知道个准数?”

“回王爷,有些短工来的天数不定,有时叫人顶工,实在是没法算。”

殷倣重重哼了一声,“本王到不知王府何时成了别人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游玩之地。”

管家答不出话,原本的短工不是这样的。是徐静方觉得这样能帮到更多的人,没有让短工也像长工那样签下死契。

殷倣没想到一起火灾竟带出这么多的问题,他也没耐心听下去,“行了行了,直接说府中到底养了多少人。”

管家算了算,慎重地答道:“八百三十余人,不算护卫在内。”

“混账!”殷倣一拍桌子,“亲王配备统共才一百二十人,王妃配备也就一百一十二人而已,在加上世子的一百人,散差一百来人,阖府不超过五百人,本王府上竟然养了八百多人?!”

殷倣大发雷霆,责令管家立刻查清。没有工契的一概结账请走,白领钱不司职的请走,像马童这样‘可怜’的招进来不做事的请走,挂名顶工的也请走。

这一折腾到天亮,王府中一下空了许多,管家最后清算,王府中真正按配备留下来的人只有二百人不到。

殷倣总算满意了,管家如蒙大赐地退出书房。

殷玉宁淡淡一笑,对殷倣说:“这招掩人耳目,倒是赶走了不少眼线。”

也该是给某些人提个醒,别真以为安王府是好相与的。

殷倣把玩着他的手,含笑道:“王妃也该有一百人的配备。”

“我身边不要留人。”他又不缺手缺脚,什么事不能自己做还要带个累赘在身边。

“也是,有我照顾你就好了。”

殷倣轻佻地勾起他的手指,如愿以偿地咬住,舌尖用力舔过。

殷玉宁怒瞪他一眼,双颊微红,勾得殷倣心痒不止,将人抱进怀中黏黏糊糊了一番,有爱人在怀的日子再美好不过。

殷玉宁向后拉开一点空隙,微喘着问:“徐静方那里你打算如此处置,他知道太多,若不能留下,也不可叫他活着离开。”

殷倣揉着他的唇瓣,哑声道:“那就看他自己如何决定了。我可是很念旧情的人,他不义,我不可不仁。”

“我叫宝宝一路跟着。”以防意外。

殷倣却歪到另一个方向去了,“你能不叫窨兽那名字吗?”

“未成年不可取名。”

“这算什么规矩,不成,这名字得改!”

殷玉宁瞧他一脸忿忿,忍不住噗嗤一笑,环住他的脖子,故意贴着他耳边呵气说:“那,我叫你宝宝如何。”

殷倣被他撩出火,伸手摸入他衣内一阵揉搓。

“我每次在里面射了这么多,怎么没见你怀上宝宝。你这么喜欢宝宝,夫君我也努力一下,也许明儿就怀上了。”

“……净说这种下流的话,要怀你自己怀去!”

殷玉宁挣扎着要逃开,被他轻而易举地放到桌子上,插入两腿间压住殷玉宁的动作。

“混蛋!一天到晚就只会想这种事!”殷玉宁情动,眼角微红,按住他肩头啐骂。

契约的牵引十分强大,一人情动会影响到另一人,精神相连,男人脑中那些想法他都看得见。他会觉得羞赧,他会反抗一下,却还是允许男人将所有的情思施之以实。这世上不会再有其他人能令他心甘情愿地臣服,他愿意让他尽欢,因为这是他选择的男人。

殷倣咬着他的唇,含糊不清地说着,“我也只对你想这种事,乖——”

千辛万苦等候多年才求来的宝贝,他恨不得天天含在嘴里,只是晚上那点时间又怎解得了馋。

一阵风掩上书房的门,隔断了里面的春-光。

里面安静了片刻,一声细小的嘶啦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几声隐忍的呻-吟,男人粗声说了句什么,桌子使劲磕墙,良久才猛然停下。

六名黑衣人带着徐氏兄弟在寒风中飞驰,徐有德很快被冻醒了,和他同骑的黑衣人从行囊中抽了一件棉披风给他盖上,徐有德哆哆嗦嗦地把自己裹成粽子。

领头的人在一处小坡停下,对带着徐静方的人说:“老大,前面该是黑水河了。沿着河道往下走,很快就进入蒲州地界。”

“好,兄弟们忍一忍,赶快交货。”

“没问题,老大。”跟在后面的四人参差不齐地应着。

“等等。”不适时的声音插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徐静方身上,他挣扎地抬起半身,艰难地说:“不能走黑水河,你们这样是出不了朱安的。”

老大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示意兄弟牵匹空马过来,将徐静方移过去。

“听闻徐先生是安王身边的谋士,不知有何高见。”

他说着,手中牵住徐静方坐的那匹马的缰绳。

徐静方咳嗽了几声,忍住喉咙的难受道:“黑水河这条路是人皆知,不是什么秘密,下游还有个军营。让你们走这条路的人,要么不熟悉朱安,要么就是存心想害你们。”

“军营?”老大脸色顿时阴沉,“小五,你去看看。”可没人跟他说过黑水河这里有军营。

矮小的黑衣人翻身下马,几个箭步就不见了人影。

徐静方缓慢呼出白雾,目光低头看着自己冷得发红的手,全不理徐有德干巴巴的视线。

大约过有一炷香的功夫,小五回来,对老大点点头。

老大的态度恭敬了几分,问:“徐先生可有良策?”

“不是良策,是下下策。你们先选了黑水河,现在无论往前还是回去都迟了,安王的追兵将至,你们只有两个选择。”

老大危险地眯起眼,抽出半截雪亮的刀刃,“徐先生莫要戏耍我们!”

“是不是戏耍你们一会便知。要么你们投降,我可保证安王不会伤你们性命。要么留下我,你们带他走,安王是绝对不会让我活着离开朱安的。”

徐静方平静地说,一路上他已经想清楚,若落在吴承光手中,吴承光必定会利用有德逼他就范。他可以不怕吴承光伤害自己,却不能不怕吴承光伤害有德,最后的结果是自己肯定会为了有德而出卖王爷。若被暗卫捕获,眼前的情况也说不清,怎么看都有里应外合的嫌疑,就只剩下这个办法了。

老大还在考虑他的话是真是假,一名黑衣人突然跳下马,侧耳伏在地上细听,道:“老大,不好了,西边放有十骑追过来,他们速度很快,怕是追兵!”

“只有十人,我们能对付……”

不等他说完,那人又说:“不妙,有很多匹马向这边来,像是个骑兵队,约莫有二三十人。”

徐静方冷静到可怕地说:“你可想清楚,安王的目标是我,只要带着我,你们就走不出朱安。”

一人道:“反正姓吴的没说一定要兄还是弟,只要拿一个回去交差完事。”

其他四人也附和地说,徐有德紧张地看看黑衣人,又看看大哥,这是说他不用死了么?

老大犹豫了片刻,一咬牙道:“好,我们走!”吴承光开的价钱再好也不值他兄弟的性命,他将缰绳扔给徐静方,带头策马离开。

徐静方捉住缰绳,顺着小坡走到黑水河前,催马趟过冰冷的河水。

老大带着众人横穿荒林,远离黑水河。他们途中碰上一队追兵,两队人马碰面就杀。徐有德被刀光剑影吓得魂飞魄散,趴在马上不敢动。老大带头杀出一条血路,两人受了伤,白天行动的目标太大,他们不得不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晚上再走。

也不知是不是徐静方的缘故,除了白天碰上的那队追兵外,老大一行人再没碰上其他人,顺利出了朱安。

七人漏夜兼程赶到梧桐镇外的破土地庙交货,接货的人一看只有徐有德,当场拒绝付酬劳。

“司主大人要的是徐静方,弄了这个没有的家伙回来,司主大人要他何用。”

“你这是不讲理了?!当初说定是徐氏兄弟,我们折了二人伤了二人才弄出一个,这怎么也值一半的钱。”

“有徐静方,一切好说。没有徐静方,一文不值。”

徐有德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为何这一句话中没有提到他?

老大火大地抽出刀,砸在铺满灰尘的案台上,整张桌子顿时散了架。

“我们都是生意人,你出钱,我卖命,行有行规,就算拿回来的东西不合意,这辛苦费还是要给的。你们司主大人不会想破这个规矩吧?”

那人眼露忌惮之色,一脸不屑道:“江湖草莽,算了,就当是我施舍了。”他扔下三张银票,转身飞快离开破土地庙。

老大等那人走了,立刻捡起银票,五人凑上来看,有人道:“这姓吴的真是富得流油,这些钱够咱兄弟娶媳妇了。”

老大一巴掌招呼上他脑袋,“别乱嚷嚷,回去再说。”

徐有德懵懵地站在原地,看着老大他们兴高采烈地离开,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吴大哥派人救他,要带他上京吗?为什么大家都走了?吴大哥的人呢?

“等等!请等等!!”

老大拿到钱,心情正好,听见徐有德大呼小叫地追过来,停在原地看他是怎么回事。

徐有德气喘吁吁地追上来问:“你们不是要送我去见吴大哥吗?不是吴大哥叫你们来救我的?”

“吴大哥?你管吴承光叫吴大哥?”其中一人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捧腹大笑。

另一人笑道:“你没弄错吧?吴司主怎么成了你大哥?徐静方才是你大哥不是?”

老大一摆手制止他们狂笑,难得露出几分善意道:“小朋友,你搞错一件事,东河六鬼从来只做杀人越货的买卖。”

徐有德脸色一白,不禁倒退一步。

“吴司主下了万两银子的定金,要我们将你兄弟二人带出朱安,生死不论。你该谢谢你大哥,要不是他拖住追兵,只怕我们六鬼都要折在朱安。我承你大哥一个情,也不为难你,你愿意去找你的吴大哥也好,回朱安也罢,我们就此别过。”

老大潇洒地一挥手,“送你一句忠言,与毒蛇为伍,终有一日被毒死。”

徐有德失魂落魄地呆立在原地,等他们走后很久才垂头丧气地走回破庙中,颓然坐在台阶上。

吴大哥描述的平步青云的人生在哪里?

吴大哥要他放心去做,一切有吴大哥看着。

是看着他如何彷徨无助,还是看着他独身一人无处可去?

他相信吴大哥的每一句话,他做到了吴大哥要求的每一件事,但是在他最需要吴大哥时,吴大哥又在哪里?

徐有德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他对吴大哥的价值,全因他是徐静方的弟弟?

不……不会这样的……他不信!他要上京去问清楚!

徐静方迟钝地搓着手,在这寒冷的天气,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一点东西,沾过一点水。原本病弱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他现在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穿着再厚的衣服也感觉不到暖。

轻飘飘的脚步声在洞中回响,徐静方吃力地抬头看向唯一的入口。

他所在的山洞是当地有名的鬼啸洞的一角,四通八达的溶洞几乎贯穿整座山脉,有风吹过时会产生呜呜的鬼泣因而得名。

戴河生慢吞吞地站在通道前。

“你让我们一通好找。”

徐静方扯动僵硬的脸笑道:“还是让你找到了。”

戴河生有些哀伤地凝视他,只问了三个字:“为什么?”

徐静方垂下眼,“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我只是做了一个我认为正确的选择。我没有背叛王爷,有德什么都不知道。”

戴河生没有作声。

徐静方哂笑,“也是,无论我说什么,王爷始终都会疑心。你帮我转告王爷,若是有了软肋,就一定要保护好。”

他阖上眼,昂起头,微笑道:“来吧。”

一道寒光闪过,血花漫天洒落,徐静方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飞起来了。

有人轻轻捉住他的手,将他拉回来。

徐静方缓缓睁开眼,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笑吟吟地看着他,因为家中贫困,连头饰都没有戴,只在云鬓中插了一朵红杜鹃。

他激动地连声唤着:“月娘!月娘!!”紧紧捉住女子的双手,她只是温婉地报以微笑。

他发现自己身上也穿了一身红衣,似乎又回到他与何月娘成亲的那一晚。

他欢喜地说:“月娘,这次我们要有许多孩子,男的像我,女的像你,好不好。”

“好。”

女子眼中滑落一点水珠,偎依在他怀中。

徐静方翘起嘴角,诡异地躺在自己的血泊中。

戴河生抽出一块素色帕子,拭去剑上的血渍,沉声道:“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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