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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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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镜棠打量这没有露出惊惶的少年,对男子来说是过份艳丽的容貌,冷傲的气质,已经长开的眉宇间依稀可见几分阿丽珠的影子。Du00.coM

他那可怜的妹妹,以为逃出高岵就能保住性命,结果还是逃不掉红颜薄命的命运。

林镜棠眼中闪过许多情绪,最后一丝失望深深刻印在眼底。

他很失望,自己那惊才绝艳的妹妹留下的孩子没有得到母亲一点真传,反而成了依附男人的男宠。就算挂着王妃的头衔又如何,也改变不了他是个男儿身却甘愿屈服在男人身下,真是有辱他们高岵人的尊严,有辱他们达丹皇室的名誉,有辱阿丽珠赋予他的生命!

他沙哑地说:“你小时候,我曾经偷看过几次,阿丽珠……你的娘亲是我的同胞妹妹,你该叫我一声舅舅。”

殷玉宁玩味地看着自己按在桌沿上的手落下的阴影,他听出林镜棠话中隐藏的寂寞和期待被亲人承认的渴望。

“我父母战死时,我才一岁多。”殷玉宁缓慢地说着,嘴角始终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讽刺微笑。

一岁多什么都不懂,被带到宫中由季太后亲自抚养了半年,又转到盛帝手中,他可一次都没见过这个便宜舅舅。他甚至连碧华公主的闺名叫什么都不知道,‘阿丽珠’这三字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林镜棠是二十多年前来到王叔身边,那时他应该有二十岁左右。碧华公主死于十四年前的叛乱,年仅十九岁,也就是说,碧华公主死时他应该有三十多岁。说是舅舅,年纪相差太远,若说是父亲,年纪又稍微小了些。

林镜棠苦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瓶子,倒出一颗丹药服下,片刻之间,他的面容起来了变化。他半边完好无损的脸看着有几分神似殷玉宁,另外半边脸被火炙伤如同恶鬼,眼角下的皮肉烧溶,眼珠半凸,红白褐黑交错的疤痕约有巴掌大,十分骇人。他的眼瞳颜色亦由深棕色变为碧绿,像极了殷玉宁还是凡胎时的那双眼。

都说外甥多似舅,若林镜棠的脸完好无缺,他和殷玉宁站在一起,谁也不敢说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我原名阿杜密,二十七年前我从高岵九死一生逃出来,是我的暗卫将我带来沛京,我那时已经无处可去。我的暗卫是大庆人与高岵的混血,他很幸运,生得像大庆人,我为他取了一个大庆人的名字,也就是你知道的林镜棠。”

阿杜密吁了一口气,仿佛是卸下了肩头担负的重任,又或者是因为他带着这个秘密藏了太久,终于找到解脱的办法。

“我小时候极为自负,总是想着在父王面前争头筹,枪打出头鸟,我傻傻地成了兄弟们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标。九岁那年的一天夜里,有人企图趁我睡觉时烧死我,幸好林镜棠及时发现将我救出,我宫中伺候的宫人却全都葬身火海。我虽然捡回性命,脸被烧伤,连我娘亲不敢看,御医说除非得天神眷顾,我这张脸是没法治。”

阿杜密苦笑的扯动嘴角,那张恍如恶鬼的半边脸显得更加阴森森。

“父王大失所望,打算放弃我,将我打发去神庙修行。我娘亲怎么哭求都不能让父王松口,临行前,她对我发誓,总有一天她会让我光明正大地回来。可惜我没有等到那天,我的兄弟们怕我去到神庙也许会有机会恢复容貌,一路设下暗杀。我们好不容易去到神庙,却逢芃佰大师闭关,神庙不招待外客,我们被拒之门外。”

阿杜密拉开衣襟,露出一道几乎把他脖子切断的疤痕,皮肉翻起,丑陋得像条肉蜈蚣趴在肌肤上。

“我们又碰上一次暗杀,他们差点就杀了我。林镜棠误以为我死了,抱我跳下深涧为我陪葬,反而误打误撞救了我一命。我们随水漂流到离大庆国境很近的地方,为了彻底摆脱那些人,我们来到大庆。”

“我们当时极为落魄,身无分文,我的旧伤未好又水土不服染上病,林镜棠便想办法投靠了安王,一边为他训练暗卫,一边为我治病。其实他一路为了保护我不知受了多少伤,终于在我十七岁那年内伤恶化而亡。我不能暴露身份,便一直用他的脸,继续为安王训练暗卫。”

阿杜密垂下眼,掩去眼中的泪光,全身散发着一种历尽沧桑后的伤感。

殷玉宁平静地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故事很感人,他却知道阿杜密来这里不只是为了说这个故事。

这样一个人能顶替了另一个人十多年,没有叫人发现不妥,若不是他自己说出来,谁会知道林镜棠竟然是两个人。无论是他的耐心还是他的心计,只会让人十分忌惮,而不是佩服。

“阿丽珠是我的同胞妹妹,我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回高岵,一直都暗中关注她的安全。你不知道达丹王室和大庆皇室是不一样的,若女孩拥有足够的能力,我们达丹王室也是可以拥立女王的。阿丽珠自小聪明过人,犯下了跟我一样的错误,要不是我暗中守护,她怎能这么顺利地带着一万精兵逃来大庆,还嫁给了你父亲。”

阿杜密懊悔地说:“可惜那时我已经跟随安王来了朱安,无法预估到后来的事,即使想救她也鞭长莫及。”

殷玉宁看着窗外的天色,弦月开始偏离中天,他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在这上面。

“你说这些,到底是想要什么?”殷玉宁轻轻敲着桌面,“王爷很快就会醒了,我想你也不希望他发现你在这里和我聊了一晚。”

阿杜密神色复杂地注视他,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你是达丹王室仅存的正统继承人,大庆战神靖王的嫡子,你是盛帝亲封的小靖王,身上流着高贵无比的血液,为何你愿意屈居人下?难道你就甘愿做男人的玩物?”

殷玉宁看着自己手指的阴影不语,阿杜密却以为他是另有隐情。

“玉宁,我是真担心你。这世上我就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我保护不了阿丽珠,这是我一生的遗憾。你是她的孩子,我就算拼了这条苟延残喘的性命也要保护你。”

阿杜密从腰上摸出一柄精巧的匕首放在桌上,匕首很薄,看着几乎没有什么份量,匕刃约比一指宽些,四寸长,隐隐泛着蓝光。

“这柄匕首淬过毒,见血封喉,你小心藏好,留着防身。”

殷玉宁没有动作,阿杜密轻叹,最后看他一眼,轻巧地推门离开。

匕首静静地躺在桌上,发出渗人的幽光。

殷玉宁抬起头看向内室,殷倣披了件衣服走出来,殷玉宁的神情顿时暖起,他不知道自己眼中的寒意褪去,莹莹眼波里只有男人的身影。

“吵醒你了。”

“嗯。”

殷倣拉住他往怀中一带,搂着他的腰坐下,殷玉宁就坐在他腿上。

“听了大半,倒是有点匪夷所思。你怎么看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舅舅?”殷倣询问道。

“我可不敢乱认这亲,”殷玉宁又露出对待阿杜密时的讽刺微笑,“他的心可大着呢,鬼才相信他真对阿丽珠有什么兄妹之情。”

一个年幼就被迫离乡别井的皇子,受尽磨难历经死亡,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妹妹情深义重?别说笑了。

殷倣沉吟道:“他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也许他想光复达丹王室,谁知道呢。”殷玉宁冷笑说:“他当我是傻瓜呢,随便编个故事,套套亲情就想要我为他做事,莫非这几年为了你训练暗卫把自己都练傻了?”

殷倣无端中箭,无奈地呵呵陪笑两声,正色道:“他每年从我这里拿走二十万,算起来也有将近五百万,若他善于经营,只怕手上的钱更多。但是钱再多,光复达丹王室并不是用钱能买到的事,而且现在高岵国内很混乱……”

殷玉宁眉梢一挑,“他需要一支军队。”

殷倣点头道:“现在冯国入侵大庆,盛帝估计会在对付完冯国后掉头对付我。他若是聪明的,就该趁现在向我们靠拢,联合捷鹿军,让我们主动放弃朱安,带所有的军队去高岵平乱,夺回王位。”

“只是那样一来,他釜底抽薪带走了盛帝三分之一的兵力。若盛帝不能解决冯国的威胁,等他回到高岵坐稳了,他必定会想办法夺回被大庆分走的一半国土。”

殷倣停下,殷玉宁接上道:“若让他拿回国土,他不会就此停止。人的野心只会膨胀不会收缩,他到时怕是会惦记起大庆的国土。大庆北有冯国肆虐,南有高岵打劫,只怕西边也不会安静……”他微微蹙眉。

这就是姐姐所说的会毁灭这个世界的战争,凡人祸乱,天帝还派人加一把火。他果然还是太天真了,天下大乱对天帝是一个威胁,但天帝何尝不是利用这点来威胁深渊。

太多生命逝去,会让这个世界失去平衡。若无法在短时间内恢复平衡,世界会慢慢崩溃,直至死亡。他和姐姐可以输入力量让这个世界恢复,但是那样会损耗他们的神力,天帝是算到他们不会允许这个世界死亡。

他对天帝还是太过仁慈了不是,早该杀了那家伙!

殷倣感受到他心中的恨意,安抚道:“阿宁,别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精神。我会让这场战争停止,我会做到姐姐要求的一切,然后我们就回深渊,你不用再面对那些让你憎恶的人和事。”

殷玉宁把头压在殷倣肩上,他应该相信殷倣的能力,这些事情非朝夕可成,他必须耐心。

殷倣抚摸着他的后背,眼中充满坚定,有些计划是该提前了。

夺回固安这座废弃要塞后,殷简正式取代了张庸成为飞豹军的统领。

他正在主帐内来回踱步,嘴里起了个大泡正隐隐作痛,几天没吃下顿好饭,心情本来就不爽,沛京传来的消息更是让他火冒三丈。

他要求增援,预定的人数至少要有五万,结果皇上说的增援正在路上,是只有八千人的白鹤军!白鹤军,那是大庆六军中人数最少装备最差的军队,他拿来填坑都不够用!

他原本想着,捷鹿军在东护海,金鹰军在南防备高岵入侵,原在北的黑虎军被调去镇守西面边关,那驻扎在沛京外的玄武军总可以动吧?那是大庆装备最好最精锐的军队,若有玄武军加入,便是如虎添翼,一下就能冲破剑壁的防卫。

这倒好,皇上送来一大堆奖赏,好像他们已经拿下剑壁了。

殷简重重一拳砸在帅案上。

他们化了多少代价才夺回固安,死了两万人,可是他们重伤的人数也有近万人,还不算这些日子来陆续有伤兵死去,每天看着抬去烧掉的尸体,他便有股无能为力的脱力感。

那些让兽骑兵的凶兽受惊的药粉配方虽然简单,却是太缺德,干尸也不是那么容易挖到的。眼下已经所剩无几,想逼退守住剑壁的兽骑兵,他们需要更多的粉末。

殷简不明白皇上为何死死握住玄武军不许动,若军队不能用来打仗,还要军队做什么?!

外面突然一阵骚乱,一名士兵头盔歪斜,满身尘土地冲进来。

“大将军,不好了!冯国那边的大军过了土桥,正向我们阵营逼近!!”

“什么?!是兽骑兵发起攻击了?”

“不是!是冯国的大军!”

殷策脱口而出一个‘操’字,拿起头盔边戴边往外跑。

他的战马已经准备好牵到帐外等着,他一个翻身利落上马,飞奔向军营外临时筑起的工事。

他跳下马,几个箭步冲上箭台,只见剑壁那边一阵烟尘滚滚,隐约可见一排排整齐的列队,每隔一段距离还有一些异常高大的东西跟着,红色黑边中央是五道利爪痕的冯国战旗飘扬在空中。

“是冯国大军!”张庸语气颤抖地说。

殷简心底一沉,他们这个反-攻拖得太久,让冯国主力有充足的时间赶来。之前两千的兽骑兵已经让他们吃尽苦头,冯国的主力又有多少兽骑兵?

“殿下,我们该如何迎战?”

殷简被身边充满期望的目光注视着,他几乎想掉头就跑。这么沉重的期待,他担当不起。他们称他为战神,他甚至无法解释那是因为无数士兵用他们的身躯挡住了攻击,让他有机会去杀掉那些兽骑兵。

他不是什么战神,没有这些奋不顾身的士兵,他只是一个平凡人。

他会害怕,他会惊慌,他也会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什么才能挽救这么多人的性命。

冯国大军在八里外停下,一排骑兵走出队列,手上的长枪上插着什么,往地上一甩。剑壁地势高,那些东西骨碌碌地滚到大庆军营前,有几个还直接撞上了墙角。

士兵指着下面的东西大叫:“是人头!是人头!!”

殷简眺望下去,是几颗已经腐烂的人头,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自然也无从辨认。

冯国军中有人走出来大声道:“大庆人听着,这些都是你们皇帝派来我们冯国的细作,我们现在将他们尽数归还,不必太感谢我王的仁慈!”

“真他妈的无耻!”

看着对面的骑兵骑的都是正常马匹,站在墙头的士兵生回一点胆子,当即吐口水骂回去。

那人哈哈大笑,对这些叫骂根本不以为意。

他转身对冯国士兵们大声道:“为了荣耀,为了我王,让屠杀开始!”

士兵振臂欢呼,队伍整齐地分开移动,每两排之间就是一个巨大的空地。

张庸皱眉,“这是什么阵法?”他读过不少兵书,对于摆阵也有些研究,却从来没见过这样莫名其妙的阵型,不似攻,不似守,究竟用来做什么?

很快,他们都不用再担心认不出冯国大军的阵型,只见那空地中有巨型的东西走出来。

约有三人高十人宽,全身长毛,头端一根长长的东西捲起放在前额,露出一对镶了铁甲的巨大獠牙,它甩甩耳朵,头端那根东西伸直,发出一阵冲天长鸣。

殷简大惊失色,等那些庞然大物快全走出阵型时,他终于想起这是什么。

“是战象!快撤退!!”

“可是工事——”

“不要管,我们守不住的!快撤!!”

战象在象兵的指挥下撒开四蹄向大庆的临时工事冲过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萧杀之气,耳边充塞着震耳欲聋的象鸣和轰隆隆的象群奔跑声,脚下大地震动如同土龙翻身,战象雪白的象牙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轰——

战象用头撞在土木架成的墙上,墙根本受不住力,一下就裂开了!等第二下撞过来,基本上变成稻草散落在地上。

战象冲入军营如入无人之境,一脚踩下一个肉饼,象牙挑开军帐,连人带帐抛到空中,没摔死也被踩死,没踩死也被战象背上的三人一组的弓弩手射死。不幸被象牙插中的士兵被挑开两段,上身没有死透,趴在地上哀嚎。

冯国大军在高处看着大庆军营中乱成一片,高呼‘我王眷顾,战无必胜’。

刚才高呼的将军露出狰狞一笑,高举流星锤,呼喝道:“杀啊——!”

二十万大军从剑壁上冲下来,杀声震天。

张庸见自己这边的士兵溃不成军,知道大势已去,他毅然做了一个决定。

“殿下快走!我们会尽力守住这里!”

张庸顶着半张是血的脸,狠心在殷简的马臀后刺了一剑,马匹吃痛狂奔,殷简拉都拉不住。

他扭头向后看,张庸带着一队士兵又冲进战场。

这已经不能算是战场了,只是一面倒的屠杀场。

硝烟四起,士兵的哀嚎,战象的长鸣,冯国士兵张狂的大笑……

天帝明辉满意地阖上天眼,你看,重华,你能杀得了这么多人吗?你能阻止千军万马踏平大庆吗?你能保护得了安瑢那个废物吗?

没人能拒绝天帝,这也包括你,重华!

明辉下意识地摸上已经消失的伤口,似乎还有那隐隐作痛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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