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电视女主角的艳照门(下)
潘玉儿提了一个建议,应该在文化会堂中心搞一个展览,将抑郁症孩子们的悉心之画以及服装设计中心的杰出作品拿出来联合展示,这样的话,能起到非常良好的宣传作用,最终名利可以双收,而且有助于慈善扶持事业的进一步发展。www.DU00.COm于老头拍掌赞成,为了共同的目标和宏野展望,一双同行老冤家和竞争对手默契地表示愿意鼎力合作,务必让这次活动成功——如果万彼特和芮唐能够同意并拨付相应经费的话。万彼特没有意见,芮唐则欣欣然提出一些意见,不妨再让两个公司的员工以及班级的老师、指导者在展览开幕前以及中场时间表演些节目,既能烘托活泼和热闹之气氛,间接去敲击小学员封闭的心灵,亦可彰显公司亲民和善的正面形象。“我可以亲自给观众来一段精彩纷呈的舞蹈,探戈,华尔兹,西班牙斗牛舞,你点啥我跳啥。对了!皮特匠,你身体未能痊愈,就不勉强你上台吆喝卖场了。不过可以借夫人一用,当我的舞伴。”面对他不失时机的挑衅,万彼特不慌不忙,笑着打趣,说胖子体态富贵,真要在大厅镁光灯下扭摆腰肢来段热舞,自己哪怕怕也得怕着去捕捉热点,“不过我妻子眼界高,喜欢和帅哥跳舞,你要想邀请她上台,起码得去医院抽脂减肥,来个胖瘦大变身才行。”李琦微笑着摇摇头,解释说自己虽然在时尚界混了不短的时间,可确实不怎么会让身体四肢随着音乐节奏协调摇摆,顶多在场下当个拉拉队长而已。芮唐面色得意,挥舞手臂,他其实心中早有合适的人选。
风清扬接到义演任务的时候,脸拉长得比苦瓜更要夸张,万彼特则笑嘻嘻地看着他,饶有兴趣地体会他那种鸭子被逼上架的痛苦。“我真没什么才艺,上去不是给公司丢丑吗?”风清扬竭力拒绝。万彼特耸耸肩膀:“如果是专业演出,我们早就会请演艺公司的人来筹划安排。没关系,弟弟你大胆地向前走,别回头!不过就是图个热闹,人模狗样的家伙都敢上前扯起嗓子一声吼,你总比他们强。”风清扬憋了半天,想起自己勉强能够拿出手的,也就是荒废久矣的吉他,但高中之后,几乎就没弹弄过。万彼特听了,还真就变魔术般顺着壁柜的木门摸出一把电吉他,把门关上,让他演示。风清扬窃喜,心想我应该能弹得多难听就弹多难听,要是能达到夜半歌声惊魂悚魄的效果,指不定自己想上台,你老总反而死活不答应。盘算虽妙,不过真正在指头触碰到钢弦的瞬间,竟莫名升起一阵格外起义的感觉,似遥远而又温暖,不知不觉一曲下来,万彼特瞪圆眼睛,默默竖起大拇指,由衷地给予表扬。
门突然被挤开,原来电吉他威力巨大,办公室的隔音效果有限,关不住声音,吸引得公司许多职员纷纷蹑手蹑脚来到外面偷听,企划部、营销部、投资部、财务部以及办公室和IT部门的人,越挤越厚,最终如雪崩般力量爆发。风清扬吓得目瞪口呆,抱着乐器不知所措。后面的人趴在前面的人背上,尴尬地抬起头露出笑容。“啊,是我的错,忘记把门锁上,只是轻轻压了些缝。得了,都散去干活,搞得看嘉年华似的,没正经,不怕我扣你们奖金啊?”员工们嘻嘻哈哈离开。风清扬气不打一处来,他们搞什么嘉年华?还不是你老兄挑起来的事?这时,魏颖佳从门框边探出半边脸,小心翼翼地朝内看看,目光正撞着他,急忙低头转回。风清扬斜睨万彼特,其人神态自若,好象早已把“间谍”的事抛诸脑后。
“OK!随时做好演出的准备。我们说干就干,不会拖延。”万彼特拍板,示意他可以回去带着电吉他回到自己的小隔间,等演出完毕,再把吉他还回来。很快,演出时间就定下来了,风清扬不敢大意,晚上早早入睡,希望能以良好的精神状态出现在观众面前。黎明将近的时候,他抢在第一缕晨曦光芒划破乌云之前起床,按照捡起的老习惯和老姿态背上乐器,带上运动帽,快速下楼跑到马路对面的米粉馆。
“早上好,给我一碗凉拌粉。”老板娘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微笑着点头答应。风清扬随意看看墙上的钟表,大吃一惊,又问了一遍老板娘时间,确认自己的手表显然慢了半个多小时。他急得顾不上吃饭,匆匆扔下十块钱,说了一句“不用找”,拦下一辆出租车就走。严格地讲,那是一辆非法营运的黑车,开车的女司机并非正规出租车公司的雇员,不过考虑到大量下岗工人的就业问题,当地政府和车辆运营管理机关其实默许了黑车的存在。
车辆从花园转盘经过的时候,风清扬终于忍不住侧着脖子看了看街边的一桩老旧楼院,窗口亮着昏黄的灯光,令人神思蒙昧,隐约可见一个人影挨着窗户晃动,风清扬心头微动,冷冷哼一声,反压过身体。突然,女司机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脚踩油门,车子箭似的闯过眼前的黄色信号灯,转入巷口。后面一辆越野吉普不顾红灯的阻拦,发疯似地追来,副驾驶座旁探出个男人的头颅,高声叫骂着还钱云云。女司机竭尽所能逃避,好容易逮着空隙让风清扬下车,车费自然不收了。风清扬一只脚才刚踏地,车门尚未关严实,陡又出现的越野车逼迫得黑车仓促发动。“啊,等等!”车门将风清扬狠狠地带倒在地上,等他爬起,这才发现大腿被划破一道口子,血随着火辣辣的疼痛感缓缓溢出,所幸伤口不深,很快就会自我凝结。最糟糕的是,他红容易租来的表演裤竟已变成布条,内里的棉绒裤失去遮掩,裹着两条腿站在风中。
难堪死了!风清扬惊恐地从怀里摸出墨镜,胡乱架在鼻梁上。惊恐和羞愧的情绪催促着他必须马上找到下一辆出租车,等贴着墙角跑了一段路,这才发现,钱包不翼而飞,摸遍全身,才在上衣口袋找到两个硬币,这样的话,唯一的选择就是坐公车了。
要在楼群巷结中找公车站台不容易,尤其对一个内长裤外显的落魄男子而言。围墙内是一所专科学校的学生宿舍,厚着脸皮向两位早起打篮球的眼镜哥询问后,风清扬极力强迫自己不要回想眼镜背后充满揶揄风情的笑容,逃到围墙另一侧的站台,然后登上区间车。车上除了司机,只有一位提着菜篮子的老太太,表情麻木,闭上眼养神。司机大叔则看似见惯不怪。
风清扬坐在后排,把点吉他包尽可能地挡住裤子前,暗暗祈祷不要再有人上来。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当车子开到先前的花园转盘时,司机有气无力来一句:“都下吧,引擎出故障,见鬼!这车早就该维修。”
遭受沉重打击的风清扬小跑着冲进那个他本来决定再也不会探入半步的小院,外面更明亮了,甚至能听见远处传来的菜贩吆喝声,很快,进进出出的人会增多。风清扬走到房门前,迟疑片刻,咬着牙敲响那扇无比熟悉却又让他无比抗拒的门,心想这不是求助,而是讨债。没错,他只要借自己一条裤子,就能部分偿还“债务”,可不是便宜他了?风清扬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可当他看见门后那张闪烁着欣喜眼神的脸如此沧桑、几若被岁月锈蚀得全无生气时,还是忍不住惊愕地挑起眉头。
风清扬记不住自己到底理直气壮地说了些什么,总之,风伯,便如陌生人般遥远的父亲,此刻乖乖听着,并且很快领会了他的意思。房子里面布置得井井有条,那张全家福的照片整整齐齐摆在木钟上,里面的一家子笑得非常惬意。风清扬这渐渐注意到,父亲的腰背驼得很厉害,手脚有时候会忍不住抖动,那是一种常见却无法逆转治疗的老年病。他坐在椅子上,任风伯端来一盆温水,仔细擦拭伤口,等感觉纱布贴着皮肤绕圈包扎时,几乎忍不住颤抖。等这一切做完,风伯从壁柜拿出一条灰裤子,很新,是年轻人的款式。风清扬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穿上,他感到惊讶的是,这条裤子的腰身和长度,竟如此妥帖,便好象是为自己专门量身定做的一般。目光扫过,柜子贴右全是年轻人的衣服,都很新,左边则是老年妇女的款装,上面几乎都绣着母亲最喜欢的菊花图案。风清扬开始极力想要逃离,可是腿上的伤口偏偏不争气疼起来,疼得开始让他眼眶蓄泪,不至于流淌。“咋能勉强走路啊,我送你。”风伯语气沙哑,透着不容抗拒的力量。风清扬稀里糊涂随他出来,坐上一辆小小的、油漆斑驳的电动三轮车,轮子发出嘎啦啦的响动。
在展览会的预热表演上,风清扬一改先前的秩序安排,第一个走上台,在观众以及孩子们跟前,用电吉他拨奏自己难以言表的心声。一首《老爸老爸风儿怎么飘》唱完,观众的反响远比预期更为热烈和疯狂,雷鸣绵绵的掌声中,鞠躬致谢的风清扬泪流满面,难以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