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房携手其利断金阖府中秋共赏圆月

只说贾琏凤姐夫妻谋划半宿，相拥而眠。www.DU00.COm次日一早，两口儿早早起身分头预备出门的事。贾琏去贾赦外书房商议给林如海写信并打点各地水陆驿站之事。凤姐去贾母处商讨奠仪及礼物之事。

贾母还在梳妆，见凤姐婆媳早早儿来了，心中贴慰笑道：“你们娘们儿倒早。”邢夫人上前伺候贾母梳妆，凤姐再一边递梳篦钗环。待贾母梳妆毕，又伺候了用早饭，贾母捡了几样精致小菜并糕点儿给宝玉及姊妹们送去，一并着小丫头传话今日不用来请安了。

一时婆媳三代坐下吃茶，王夫人方姗姗来迟。贾母命她坐下这才商议正事：“我不偏私，府里的奠仪照旧例给，再有从我体己里出三千添补进去。到底是我女儿，最后一件事也要风光体面些。”说着贾母经不住又哭了出来。众人忙着上前劝慰，又说些接黛玉来等话才稍稍劝住了。

凤姐和邢夫人对一眼，凤姐只做喝茶悄悄比了个食指，又指指自己。邢夫人会意遂上前道：“老太太莫伤怀。这是大姑子最后一件事，我们娘们也尽份心出一千两吧。”凤姐示意这钱由她来出，否则邢夫人可不能如此大手笔。凤姐现在出些小钱，不过抛砖引玉罢了。

贾母见邢夫人如此大手笔暗自思忖：莫不是老大媳妇真转性子了？前儿说是风丫头提点的，可见两房分色倒是容易牵制。

只见贾母抿了口茶道：“很好。终究是敏儿最后一件事了，咱们娘家很该替她办的风光些。凤丫头，琏儿的出门行囊可预备妥当了？”

凤姐忙着答道：“都预备妥当了，跟去的奴才小厮都好生嘱咐了。如今只缺给林姑父和妹妹的土仪礼物不曾备齐。还请老太太的示下。”

王夫人见邢夫人大手笔出钱讨贾母的好，凤姐备办礼物也只请贾母的示下心中甚为怨怒。只见她闲闲的开口说道：“凤丫头，你素来妥当，如何备办这点子礼物还要请示？老太太正心里不好受，如何禁得住你吵扰？”这话狠毒，一则埋怨凤姐越级请示，二则质疑凤姐办事能力。

贾母一听这话很是不喜，倒也没开口，只等大房婆媳。

邢夫人钩钩嘴说道：“婶子莫怪。是我吩咐琏儿媳妇请示老太太。这林姑爷不比一般，如今又是大事不好马虎。她小人儿能经过见过什么？就是我也多有不知道的，还是老太太见多识广。”邢夫人原比王夫人会说话，这话显她大房太太威严，又奉承了贾母。

这话说的贾母心喜再看邢夫人便顺眼的多，虽小家子出身想通透了倒还算妥当。只王夫人心中恨的痒痒，面上惭惭道：“我只怕打扰了老太太清净休养。”

贾母这才开口道：“我不打紧。凤丫头，如今时间紧你只备办些现成的各色土仪，库房里有的绸缎纱罗捡几匹好的。我这里小库房拿几样玩物，两套素色头面也就罢了，想来女婿不会见怪。”贾母早有准备，只见鸳鸯端出两个檀香素盘交给凤姐，一个里面装了米芾的字画、六朝的佛像、青花一束莲赏瓶、莲鹤方壶等几样古玩，另一盘是两套素色头面首饰，小小巧巧却玲珑镂空甚为巧致。

凤姐忙令平儿收下不提，这里娘们几个一时商议毕了，各自散去。

不说王夫人回家打碎了几个茶盅。只说凤姐婆媳一行到了凤姐屋里预备土仪，邢夫人细瞧了一遍贾琏出门的东西，到底又添了几样。

凤姐见邢夫人添了一样牛舌干不解道：“太太，这牛舌干下酒倒好，路上吃未免太重了些儿。”

邢夫人遂笑道：“你们成亲后琏儿便没出过门，你哪里知道。琏儿路上就爱吃些牛舌干过口，哪回出门不备一两包。横竖有小子奴才，重些也不怕。”凤姐觉出邢夫人的良善，古代大家子的继母实则待嫡出继子很有几分关心。当然庶出或女儿待遇就差许多。

凤姐于是奉承道：“太太总是惦念着儿子。我竟不晓得二爷路上爱吃这些，只预备了常有的几样路菜。”

邢夫人抚了抚鬓角道：“你们才成亲多久，将来慢慢就晓得了。琏儿这猴根子小时因吃酒误功课挨了不知道多少打呢。我问他，灌那些黄汤子挨打有什么好？他竟说，不为吃酒，为吃牛舌干。你道好笑不好呢，那会子才那么高。”邢夫人比了比小屏风。

凤姐扑哧笑出声道：“二爷小时候没让太太少操心呢。今后越发要孝敬太太才是。”

邢夫人见□预备齐全了，横竖无事便同凤姐闲话家常，说些贾琏幼时趣事，娘们儿乐的笑语盈盈。凤姐留邢夫人一起用饭，邢夫人使小丫头唤迎春来。

凤姐笑道：“太太待妹妹亲厚，将来寻个好女婿孝敬太太。”

邢夫人益发高兴道：“她还小，且不论不到头里。若是她年纪大些，我自然早早打算了。我私心里想，迎丫头大些就给你□些时日，嫁出去也好自己当家。”邢夫人可是想着嫁女嫁高，定要攀上个高门第。

凤姐一边传饭，一边道：“妹妹若论长相才情自然是一等的，只是将来攀亲出身吃亏些。”凤姐指出迎春庶出的身份，有碍她将来论亲。

邢夫人无奈摇摇头道：“这也无法啊。咱们这样人家嫡出姑娘一出生就要上报以便选秀。”如今若出去说是嫡出也没人信且干犯罪责。

凤姐实心为这几个姑娘打算道笑：“记名嫡女虽免于选秀，攀亲时候倒是差不多。”凤姐微微一点拨，不再多说。她心中明晰，邢夫人如今待迎春是有些真心，到底也为寻个老来靠。姑娘虽不比儿子，嫁好了到底是助力。

邢夫人一抚额头倒乐了：“瞧我真是老了。记名嫡女若是妆奁丰厚比有些家的正出嫡女还好呢。我到底也攒了些东西，且不会寒薄了二丫头。”邢夫人心里欢喜，若经此一番，迎春论亲的门第可就高了一截不止。

凤姐心中虽乐，面上却不显只一味恭维：“太太如此疼惜姑娘果真是慈母心。姑娘是聪明人，自然不敢忘太太的养育之恩。眼见就八月十五了，太太那时向老太太说明，必定是欢喜无比呢。”凤姐再一次出主意，借中秋之乐喜上添花。

邢夫人点头笑道：“就这样办吧。”凤姐这一招可谓一箭三雕。一则贾赦定然心存敬重，嫡妻记女大家子也不多见。二则贾母往后必另眼看待邢夫人，毕竟记在名下将来可是要拿出体己嫁妆的。三则奴才下人们也刮目相看，替邢夫人扬名。这事，对大房翻身有益无害。

一时大房婆媳商议定了，两下里俱心满意足。迎春带着司棋绣桔来了，簇新的云锦细纹百蝶穿花的褙子，隽绫洋皱满绣蝶恋花的裙子，一个明亮亮缀碧玺赤金项圈衬着迎春娇艳欲滴。

迎春进来先给邢夫人凤姐见礼，邢夫人搂着迎春摩挲道：“今日未去上闺学？”贾府旧例亲近家人去世，姑娘们停学三日以为哀思，若不守孝男孩照例上学。贾敏是姑妈，按规矩只需女孩停学悼念。女孩们不过认得几个字罢了，也不科举考试本就三日不去两日去的，没甚要紧。

迎春乖巧点头道：“没有去。老太太吩咐我们姊妹停学七日，宝兄弟他们停学三日。”

邢夫人对凤姐道：“老太太果真是疼大姑子。论理宝玉他们兄弟不守孝且不用停学呢。”

凤姐见时机又现，忙忙提点道：“可见老太太最是疼惜姑妈，林家表妹来了必定是老太太的心肝儿。前我也回过太太，咱们如今可要靠着老太太，待这林表妹多多疼惜些。”

邢夫人自然明白遂逗趣迎春：“过几月你姑妈家表妹来了，我便待她好些，疼她多些。迎丫头可要后退一射之地了哟。”迎春与邢夫人一月有余相处下来，知邢夫人真心疼惜自己，也便多了好些小女儿娇性。

迎春见邢夫人说，也不上当笑道：“太太多疼惜林表妹倒无也妨。只那好吃的点心别忘记女儿便好。”逗的凤姐婆媳只笑的合不容嘴。

邢夫人一点迎春的小脑袋笑道：“你这小没良心的，便只记得吃罢。”迎春不以为意，只盯着凤姐屏格上那对儿一指高鎏金攒丝的蝴蝶展翅小摆件，小巧细致甚为玲珑可爱。

凤姐心情很好，一则一箭三雕解决了迎春的出身问题，二则提点邢夫人善待黛玉。目前局面维持不错，接下便要细碎的瓦解王夫人势力，预防薛家介入。她见迎春眼不错盯着那小摆件，倒也笑了：“妹妹可是喜欢那个？这也不值得什么，一会子你带走就是。摆你们小姑娘屋里，倒也更相宜。”迎春见被凤姐瞧出心思，倒是害羞扭捏起来。

邢夫人见凤姐待迎春亲厚，便打趣道：“迎丫头，亲哥哥嫂子怕什么？喜欢只管拿回去便是。”正说着，丫头们能摆上饭来，凤姐招呼邢夫人、迎春用饭不提。

吃罢饭，娘们闲话一会子也就散了。邢夫人带迎春家去看顾大姐儿，凤姐传来小厮将行囊预先排布进车里。再有几件琐事直忙碌一下午，连午晌都不曾歇，才停下来已是掌灯时分。

贾赦留贾琏吃晚饭，凤姐拉着平儿作陪吃了饭，许是忙碌倒吃了两碗碧梗米饭。不一刻，贾琏回来，一时间更黏糊凤姐。凤姐自打昨晚以后，也对贾琏多了几分眷恋。两口儿洗漱罢，便进锦帐儿说私房话不提。

凤姐在贾琏耳边轻声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交代一番。贾琏听罢愈加敬重自家娘子，忍不住又交颈缠绵一番，此后一宿无话。

翌日一早儿，贾琏起身去给贾母，贾赦邢夫人等辞行。长辈儿们都有一番嘱咐，贾琏俱答应不迭。巳时初刻整，贾琏带着小厮随从十几人启程去往扬州。凤姐送到二门见他身影消失不见方回转。

自贾琏离家，每十日便有信寄回家报平安。凤姐倒过的充裕，每日早起先给贾母、邢夫人请安凑趣一回，哄老祖宗多用些早饭。再有日日坐议事厅厅一个半时辰理事，各处各行来回事排铺，或支银子或取东西。再有每月总有几家世交人情往来打点礼物。林林总总不堪累述，未有大事，到底琐事不少日日不得闲儿。只说八月十四这日，凤姐早打点礼物派大小管事去各家送中秋节礼，又安排中秋阖府过节的事，比往日更忙了几分。

凤姐和贾母商议定，今年贾敏新殇，虽不服孝到底不该大肆庆祝。选在后花园子里的麓月阁摆上几桌阖府一起赏月便罢，一概戏乐说唱全免了。凤姐领命，到底想办的别致些儿，这是她穿来的第一个中秋。

不说凤姐如何排铺中秋赏月宴。只说十五夜幕将下，贾母领着阖府女眷一并坐软轿到后花园子来。这麓月阁建在碧芳津之中，四面临水波澜粼粼甚是别致。贾母等穿过垂花门，行过抄手游廊走进麓月阁。这是一座建在水上的画舫式亭阁，地方倒也宽敞，原是夏季治酒赏荷之处。

今日凤姐以大雕花槅扇一分二，男女各占一方以为避嫌。女眷这边只贾母带着宝玉及姊妹们，邢夫人，王夫人，尤氏婆媳并因病久未出门的李纨带着贾兰。那一边则是贾赦贾政兄弟带着贾珍贾蓉等本家子侄。

席面特特用了合围桌，大家按尊卑依次坐了，大桌边上安一小巧合围桌给宝玉，三春及贾兰贾环坐倒也别致。席面上凤姐花很了些心思，除各色瓜果捡稀有的摆上，，各样内造的点心外月饼最是新鲜。凤姐特嘱咐新制了模子，福禄寿喜，喜上眉梢等，又照后世月饼调制馅料，有莲蓉蛋黄、云腿、水果馅、玫瑰花生更有一种冰皮月饼制成梅花式甚为罕有。

月上柳梢，一家子赏月吃些瓜果点心不说，子孙们俱来给贾母敬酒儿。贾母倒也高兴道：“咱们吃些月饼吧，我瞧着倒是新鲜。”两边俱尝些月饼，凤姐得了个满堂彩。

贾母吃了个莲蓉蛋黄月饼道：“凤丫头，今年的月饼馅倒是风味别具，我竟没吃过。”凤姐心忖，那是自然。这广式月饼不说如今没有，便是有离京城也几千里之遥呢。

凤姐笑道：“这是我小时候跟父亲叔父去南边，那有一个崖州点心师傅制这样的月饼，我瞧着新鲜就讨了方子来。前儿才想起寻出来试做了几个，倒是风味不错。”

贾母笑道：“到底凤丫头灵巧。那粉色梅花式样的给我捡一块。”凤姐忙给贾母捡了一块，贾母吃了赞不绝口。各人也都喜欢，都夸凤姐机巧，尤氏婆媳更来讨要月饼方子。只王夫人惭惭一言不发。如今她只身一人，比不得大房婆媳联手占尽上风。

邢夫人见贾母欢喜遂上前禀道：“今儿是中秋佳节团圆日，我这里倒有个事讨老太太的示下。”

贾母喝着莲碧汤道：“什么事儿啊？我老了，哪里管的了那许多，你且说来听听。”贾母原以为邢夫人不过又禀告贾赦收了屋里人。

邢夫人给了凤姐一个眼风上前回道：“老太太，我们大房如今只有琏儿和迎丫头两个。我虽福薄，得老太太福气庇佑倒是很好。琏儿两口儿一向孝敬我，迎丫头虽小却懂事乖巧，这都是老太太教养的好。我想着，迎丫头小多疼惜，想讨老太太示下把迎丫头记在我名下。”

贾府心中甚欣慰，她虽宅斗了一辈子可却愿见子孙繁盛，家宅兴荣。大家子因妻妾争斗多有打压庶女的。庶出记在嫡妻名下在大家子里也有，一般俱是庶女姨娘去世或者打小养在嫡妻屋里。周姨娘去世多年，邢夫人也未提出记名，如今倒是想开通了。这对迎春将来有莫大好处不说，便是对贾府子孙也有助力。

贾母笑道：“你如此贤良是迎丫头的福气。这般好事，我如何不允呢？儿女们好了，你老了也是依靠。”遂笑着招手唤来迎春道：“迎丫头，你母亲如此疼惜你可要记得，长大了好好孝敬她。”迎春点头不跌，她虽小也知道嫡庶那条看不见的鸿沟。

那边贾赦早知记名之事，见贾母赞邢夫人欣然不已。他大房不受待见也不是一两日，如今屡得褒扬，很是扬眉吐气一回。这里贾政贾珍都来敬酒道喜，他们是一班繁华膏粱中的男人，虽眠花宿柳妻妾成群，嫡妻贤良却是兴家之兆。

王夫人在一旁如坐针毡，她这填房货自己不生养，如今倒好算计。庶女成嫡女，往后吃穿用度俱比探春高一截不说，便是地位也远非庶女可比，将来出嫁妆奁多一万银子呢。她再看探春，眼内一片犀利。可一转头，想起赵姨娘狐媚子骚货，生生压下记名探春的念头。贱婢肠子里爬出来的玩意不配。

王夫人一计不成再生一记遂上前道：“老太太，这记名嫡女大家子也不是没有。只他们三姊妹一向同份同例，同进同出。如今迎丫头成了记名嫡女，将来怕难以公正。”

王夫人话一出，无疑破坏了祥和和氛围。尤氏听了更是不喜道：“太太，这也无妨。我们姑娘也是嫡出，养在老太太跟姊妹们一般受宠爱，且不分嫡庶呢”王夫人这话确实不妥，惜春是宁府名正言顺的嫡出姑娘，竟被她一竿子打成了庶出。

王夫人见尤氏这填房的侄媳妇竟驳自己的话，气不打一处来道：“嫡出姑娘将来妆奁要厚的多，这是公中例支。”她的话很明显，你邢夫人自己当好人倒要公中出银子。

邢夫人笑盈盈道：“婶子这是什么话儿。不论嫡庶哪个姑娘出门子没妆奁？婶子如今当家，若是不肯我自己还有些体己。”这话挤兑的王夫人无话可说。

贾母见王氏这般行事颇为不喜：“如今倒为几个钱不许人家母女亲厚？这是大家子规矩？老大媳妇贤良，你若是怕吃亏，不是没有姑娘。”贾母一顿排揎，明里指责王夫人不贤良大度。再者，她默许王氏每年打点宫里的银子不下六七千两，如今她倒计算迎春将来多出来的一万银子妆奁，太不知足了。

王夫人知此事没婉转，只好作罢。她紧着钱打点宫中，一日元春得势便可扬眉，且不争朝夕。

贾母因王氏败了赏月的兴致。凤姐忙着上前打圆场凑趣道：“老祖宗，如今我们太太只疼二妹妹，瞧不上我呢。老太太你好歹多疼我些，别叫人家小瞧了我去。”

这一句逗着大家都笑了，只除了才被贾母排揎一场的王氏及李纨。李纨见婆婆被排揎，也不好跟着乐。

尤氏上前拧凤姐儿的嘴道：“瞧瞧这张嘴，倒有脸埋怨太太不疼你？太太素日里送去的那些燕窝当归人参都喂进狗肚子里去了。”凤姐儿遂和尤氏闹到一处，要老祖宗纷争。

凤姐尤氏妯娌联手，这赏月气氛转冷为热，贾母又兴致起来头吩咐挑个好日子，她出银子给迎春办个记名礼。邢夫人忙上前道谢不跌。

大房婆媳再次联手，赢的满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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