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凤姐妙计嬷嬷执规

这里黛玉进府，贾母屋里暖煦香玉飘。du00.com凤姐见着黛玉了却一段期盼，欢喜不迭，插科打诨凑趣贾母。

贾母笑道：“鸳鸯，你出去将玉儿带来的人传进来。”贾母传唤黛玉的人进来，凤姐站着只看戏，想来贾琏说服林如海，必有一番安排。

一时，鸳鸯引着三位嬷嬷并两个丫头进来。王夫人轻轻撇撇嘴儿，心下讥笑，这林家如今出了五代没了爵位，到底小家子起来，统共一位姑娘出门只带这么几个人伺候。可她却不曾细想，林家至林如海这一代虽没了爵位，可林如海探花功名，科举出仕，又是点了人人艳羡的盐政多年，这可是天子近臣才可处的位置。再者，林家五代列侯清流门第，几代子嗣单薄不曾分家，积攒财富丰厚。林如海如此行事不过为怕贾母多心，孝敬贾母看众妻舅的意思。

五人进来行礼，口称给老太太请安。贾母见五人礼数周全遂笑道：“恩，起来吧。哪位是玉儿奶嬷嬷？”

这三位嬷嬷里走出一位，穿着素棉袍面色沉静前来回话：“回老太太的话，奴婢是姑娘的奶嬷嬷，奴婢姓王。那两位教养嬷嬷是我们老爷特特请来出宫的供奉嬷嬷，教导姑娘礼仪规矩。”一听是供奉嬷嬷，众人无不诧异。

这出宫的嬷嬷也分三六九等。那到了年岁放出宫的老宫女，应熟知规矩礼仪，宫中奇巧，多有被待选之家请回去教养姑娘的。当日贾元春待选时也有一位出宫嬷嬷教导礼仪，此一等多为各大公府官宦世家奉养，到那大选之年甚为难求。

再有一等是供奉嬷嬷，乃是荣养出宫的教养嬷嬷，多有教导王子公主的，即便出宫也即被各王府抢着请回去奉养，一般等闲人家望尘莫及。此一等原先在宫中便是教养嬷嬷，王子公主多有情谊，出宫亦拿着宫中奉养，故此为教养姑娘很不看主家眼色。可见这林如海通天的本领，请到两位供奉嬷嬷。

贾母见是供奉嬷嬷，遂笑道：“姑爷最是疼姑娘了。鸳鸯，请两位供奉坐下说话。”这供奉嬷嬷原在宫中便很有些地位，贾母客气了几分。

一位供奉嬷嬷上前说道：“老太太不必，我们不敢坐。既然应承了林老爷的请，自当尽心侍奉教导姑娘。”

贾母见她二人端方有格问道：“不知二位在宫中何处供奉？”这是客气隐晦的问法，是问两位嬷嬷先前在宫里侍奉教导谁。

那嬷嬷上前答道：“老太太切勿客气。小的姓梁原在永昌殿侍奉大殿下，因殿下封了亲王分府出宫，奴婢也就退居了。”退居是自谦，实际是荣养。众人又是一阵诧异，这位嬷嬷竟是侍奉大殿下的。大殿下水睿是皇嫡长子，若无差池将来是要即大位的，如今十三岁已封了荣亲王。

另一位嬷嬷也上前道：“小的姓梅，原先在婉章殿侍奉二公主。公主下降，奴婢便也退居了。”这位梅嬷嬷年岁比梁嬷嬷略小一些，却一样资历深厚。二公主是四位公主中唯一嫡女，与大王子、七王子是一母同胞。因先皇后产下七王子后便早逝，皇上万分悲痛，使萧皇贵妃抚养三位殿下。萧皇贵妃无所出，是先皇后的堂妹，两姊妹素来最是情谊深厚，又皆温婉淑睿，才德兼备。如今萧皇贵妃协理六宫，位同副后。

贾母思忖，看来这两位嬷嬷在宫中必是萧皇贵妃得用之人，元春在宫中如今位份尴尬，这许是条路子也未可知。王夫人露出了精光眼眸，打定主意拉拢这二位嬷嬷为己所用。她看黛玉的眼神就更为犀利，这丧母嫡长女居然使两个供奉嬷嬷教导，她也配。凤姐倒安心，只回去细问贾琏便知。

贾母笑道：“梁嬷嬷，梅嬷嬷，王嬷嬷我这外孙女儿身子弱，往后请你们多多照料。你们一路上劳累了，不若先打点安排了好。”三位嬷嬷答应不迭。

这时王嬷嬷上前回事道：“老太太，我们老爷有些交代容我禀告。”贾母点头应允。

王嬷嬷躬身回道：“我们老爷说了，老太太年岁大了还替儿女操心，心中甚为不安，请老太太往后多教导我们姑娘，他日亲来向老太太磕头致谢。往后姑娘住在府里蒙老太太并舅兄舅嫂照看，已是万谢，余则不好再叨扰，这里一万银子请老太太收下，以为姑娘一年生活所需。”

凤姐心中甚喜欢，看来林如海已知贾府如今二房当家，王氏又素来与贾敏不睦。

王嬷嬷取出一万两银票呈给贾母，贾母瞧了很是不悦道：“眼见我老婆子并她两个母舅连个姑娘都养活不了？”贾母不悦，鸳鸯也不敢接过银票，屋里顿时鸦雀无声。邢夫人见贾母动怒，不敢去劝。王夫人贪婪的眼盯着银票，可无奈她近日被贾母排揎几回，正在蛰伏，李纨并三春姊妹都不敢劝，凤姐细想了一会走上前去。

凤姐走到贾母身边笑道：“老祖宗，我想着林姑老爷不过是太明白罢了。想着老祖宗年岁大了，还要照拂妹妹不易，他心下不安。再者妹妹小小人儿，一年能够花用多少？不过是林老姑爷寻着由头孝敬老祖宗罢了。”几句恭维话，贾母心中怨气消了一半。

贾府哼一声道：“我照拂嫡亲外孙女有名有份，便是她两个母舅也是该当的。王嬷嬷，且把银子收回去，来日交还给你家主子去。”贾母这话不容分辩。

王嬷嬷得了林如海之命，必要要将银票亲交给老太太，谁知老太太动怒，她正做难呢。这时梁嬷嬷上前道：“老太太，恕小的无状。王嬷嬷不过主子吩咐听命罢了，再者说如此一项银钱放在她身边也不甚便宜。不若老太太暂且收起，待与林老爷见面或者两下里有人往来时再做打算，到时便不与王嬷嬷想干。”梁嬷嬷大气端方，一席解围的话说的滴水不漏。

凤姐也忙上前劝慰道：“老太太，梁嬷嬷之言不无道理。不若暂且收着，将来林姑老爷进京时，您再交还也罢。”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等也上来劝慰。

贾母思忖半响才道：“如此也罢，我暂且收着。凤丫头，往后玉儿的一应皆由我体己出，月例比照她姊妹，你只从我份例里取便罢。”三位嬷嬷内心稍安，可见老太太是真心疼惜外孙女。王嬷嬷临行得林如海示下，只是白住着由老太太照拂姑娘，余则不沾贾府一文半个的。两位供奉嬷嬷也悉收林如海信件，得了嘱托。

凤姐见贾母恢复如常，忙凑趣道：“老太太，我记着呢。妹妹如此可人，我定然好生看待。便是我们太太也日日念叨妹妹呢，给她姊妹制头面也不忘妹妹。”凤姐趁机推出邢夫人。

邢夫人倒笑了：“这个凤丫头，你妹妹身子单薄，你好生看顾些儿。若有一丝半点儿错，我可拿你是问。”邢夫人又站起来走到贾母跟前，拉起黛玉来笑道：“这孩子我瞧着就喜欢。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前日给你姊妹们制些头面，那一盒子是给你的。你瞧瞧可欢喜，若是式样不中意，让你二嫂子使人改去。”

这时翠红捧上一只宫锦云纹软缎的盒子，邢夫人打开给黛玉看，只见里面是一色素银攒丝嵌珠的头面，小偏钗，步摇，攒珠簪，手镯，戒指一应俱全。式样小巧细致，做工亦是独具匠心。

黛玉见了忙行礼谢道：“谢舅母赏赐。”贾母见邢夫人待黛玉如此，心中也是欢喜。如今再看着大儿媳妇，也多了些赞许。

邢夫人忙扶起黛玉道：“姑娘不要这些虚礼。你如今来了，就和你姊妹一样，喜欢什么，想吃什么去寻你二嫂子去，她如今有个小厨房倒能做些江南菜式。”邢夫人替黛玉轻轻拢了拢头发。

王夫人坐着冷眼旁观，心中讥笑不已，为讨老太太的欢喜，也不用这般洑上水去。小家子到底小家子，一辈子仰人鼻息。只见她放下茶盅子问凤姐道：“凤丫头，才我让你寻的云锦可寻着了？一会子要给宁乡侯家送去。”她端着架子显摆当家太太的威严。

凤姐忙转身儿应道：“才我开后库在大板箱子里寻到了，才使小丫头送去交给玉钏了。”王氏此一举动，两位供奉嬷嬷互看一眼，微蹙眉头。这二太太倒是新奇，家里来了远客，虽是小孩家，到底也热络些。这里正送着见面礼，她倒忽刺巴问起家务事来。

贾母见辰光不早，忙说道：“且安排了再叙话吧。我瞧如今这样，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把玉儿暂安置碧纱橱里。等过了冬,春天再与他们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罢。”凤姐一听这话，知贾母果真排铺黛玉与宝玉同住一屋。

一听这话，梅嬷嬷上前回道：“老太太，我们姑娘虽小，到底是姑娘家，不拘和哪个姊妹同住也就罢了。男女七岁不同席，同府上哥儿一处住有碍男女大妨。”贾母未料教养嬷嬷在此处不欲，若是一般的教养嬷嬷也罢了，可这是供奉嬷嬷。供奉嬷嬷最是谨守规矩，连主家的脸面也不看。

梁嬷嬷亦躬身说道：“老太太，如此不妥。我们既侍奉教引姑娘，如此不合宜切不可行事。男女三岁不同床，七岁不同席，若是此时同住一室，有损姑娘闺中清誉。老太太如此疼爱姑娘，请三思。只怕我等将来难以向林老爷复命。”两位供奉嬷嬷听见贾母的安排，心中便很是不欢，这公侯府邸如此行事有悖人伦。

贾母听说，到底也无法，毕竟这般安排是她私心所致，与道理上确实不通。再有供奉嬷嬷是林如海请的，若是一丝半言的说透出去，她的心愿怕难达成。故此，贾母退一步忙笑道：“可见我是老背晦了，一心想着住我跟前便于照看，倒忘了这些了。如此，玉儿就和你姊妹住我后院子也好。”

梅嬷嬷忙上前道：“谢老太太体恤。”宫里出来的嬷嬷素来少言，这是多年宫闱生涯的素养。

贾母吩咐凤姐道：“如此快使人拾掇后院，腾出几间屋子洒扫陈设了好给玉儿住下。凡古董摆设，开了我小库房紧着挑去。”

凤姐得了吩咐，忙着去排铺不停。好在她料到有此事，早暗自预备下了帐幔床设等物。这里凤姐留了个私心，贾母后院还余八间屋子，三间靠着迎春的东厢，三间靠着探春的西厢，凤姐将黛玉安顿在了迎春东厢边的四间影纱屋，一则她方便就近看顾，二则黛玉的两位供奉嬷嬷多少能教导迎春些儿，也算是裨益，三则她姊妹多多相处自是好的。

凤姐和王夫人都甚乐见此事，凤姐为护黛玉使她往后能平安长久，才要她避开宝玉，从而避开王夫人的毒计仇视。王夫人为着早就暗许下的金玉良缘和贾母婆媳争锋，不喜黛玉近着宝玉，心中得意，小狐媚子离我宝玉远远的。

这里凤姐满心欢喜给黛玉拾掇住处，贾母开了小库房古董陈设紧着挑，到底也没挑几件，黛玉自扬州带了好些细贵陈设。大家子丫头仆妇多，黛玉随贾母吃午饭，屋子倒也安置的□十分了。

凤姐最是疼惜黛玉睡眠轻浅，将一个陪嫁的素玉枕给了她，这梁嬷嬷已是见多识广之人，这样巧做的东西也啧啧夸赞。这素玉枕还是当年凤姐祖父管理各国海防船只时，从苏门答腊商人手里买下的，最是安气宁神助眠。

梅嬷嬷笑道：“二奶奶待我们姑娘真真疼惜，往后少不得要烦扰二奶奶呢。”王嬷嬷也上前来谢凤姐，姑娘自小眠浅，这样的好东西感谢不迭。

凤姐忙笑道：“这素玉枕，我倒没什么用处。如今妹妹用的着最是相宜，这叫物尽其用。自我们二爷来信说启程了，我们老爷太太寻我去嘱咐了好一大车话，说他们住的远些，要我们好生看顾妹妹，又说小时同姑妈兄妹情谊最深厚。如今妹妹来了，这么个可人儿，我也欢喜的紧呢。今后嬷嬷们但凡有缺什么，用什么或者有些事儿，只管打发人去我那里。”两位嬷嬷见凤姐行事爽利又通理，很是合眼缘。再有林如海信中也嘱咐多亲近贾琏夫妻，可见不错。

黛玉的屋子拾掇妥当，凤姐进去细细查看一遍。这四间屋子以素镂雕花碧纱隔断，最里一间为黛玉卧室，贾母小库房抬出的万工黄檀拔步床，那细缀的满帮素雕花巧夺天空，悬着一定藕荷色清棉白隽小篆帐子，一应寝具皆配套儿。屋子里一色黄檀五屉柜，妆台，炕几，书架子，格架，凤纹雕花衣架。外间设一大床，带来的贴身丫头雪雁、雪鸣陪侍上夜。两位供奉嬷嬷住着后边那间明屋。这边一间充做黛玉的书斋，墙上悬着米芾的字，唐寅的丹凤牡丹。一条小叶紫檀的大书案上磊着黛玉自家中带来的书籍，象牙扬州工的大笔筒，端溪古砚，砚屏，羊脂八棱笔洗，、笔格、水滴、并有一架古琴。凤姐瞧着□倒妥当了，如此暂住也可，往后几日再细慢收拾罢。

这是贾母领黛玉并邢夫人亲来细看一遍，甚觉满意，不过提点一二处罢了。贾母遂笑道：“暂且这般罢了，委屈两位供奉嬷嬷略挤几日，待过了冬日好生给她姊妹收拾布置屋子。”

梁嬷嬷上前笑道：“老太太，我们不碍的。如今冬日又是年下，各家此时最是忙碌。”贾母听她稳当又通情理，很是欢喜。

贾母笑道：“明年开春，我就给她姊妹好生排铺。”转头又对邢夫人道：“时辰也不早了，你领着玉儿去见见母舅。一会子再送去见她二舅舅。”

邢夫人忙笑道：“昨日老爷同我说，今日圣上叫大起，他散了朝就家来等外甥女。如此，姑娘就随我去倒便宜。”你道为何贾赦这般勤谨了？原来近日邢夫人行事明朗，贾赦不由高看了几眼，她早些天便深劝贾赦。邢夫人自是另一番说法，一说素日他同贾敏的兄妹情谊，再说如今林如海天子近臣。贾赦虽纨绔不堪，好歹还念些兄妹情，再有林如海朝中很有些分量，到底是助力。

这是妻贤夫祸少，贾政今日被王氏唆使带着宝玉进香还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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