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尘世之间
明道奇的确极为佩服。原本他以为，铸剑之术到了自家爷爷那等地步，已经是抵达登峰造极的境界了，这天下之间别说要找出一个能超越之人，就算是能与其比肩者恐怕也是没有的。可如今他知道了，这世上至少有一人，他的铸剑之术丝毫不在自己的爷爷之下，某些方面甚至犹有胜之。只从眼前这柄剑来看，可以说它即使是在圣剑之中，亦是数一数二的存在。甚至可以说，以本身威能而论，它已经隐隐然脱离圣剑的范畴，可以与天下间那几把传世神剑相提并论了。而这样的剑，就算是明陨想要打造，亦是需要穷数年之力才有成功的可能。并且除他与段世勋两人外，天下间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三人能打造出此等神剑了。因此，“鬼斧神工”并称之名，当真是无可质疑之事。
而且，虽然还没来得及仔细观摩这柄剑，但身为铸剑师的明道奇已然能够从中感受到其蕴含着几种独特的锻造手法，忍不住便有些跃跃欲试。尤其是这柄剑“一半天成、一半人铸”的属性，更是让他极为感兴趣。若是有机会向段前辈当面请教一下的话，对自己而言应当是极有收获的吧？心中存了这样的念头，明道奇眼中亮光更甚。
一旁的段茵听到明道奇对雷煌剑的称赞，起先有些得意，不过待看到他这副全神贯注的模样，心中便有些惊讶。这一刻，她觉得有必要收回方才对对方的评价：无论眼前这人在剑术上的造诣如何，可以肯定的是他在对待铸剑术的态度上，必然是真心而又充满虔诚，绝不是那种只是因为兴趣而涉猎的类型。这一点，只要从他此刻那聚精会神的眼神便可以看得出来。因此，本来打算介绍几句的段茵也就保持了沉默，任由对方自行揣摩蕴含在雷煌剑之中的精妙铸造之法。
“妙，实在是妙，此剑以‘归墟’之法将天罡雷气引导入剑身之中，又以‘百炼’之道将这一份浩然之气凝练到极致，端的是一柄天下无双的王霸之剑。只不过这柄剑气势太盛，不适用于女子，不然兰师妹你大可争上一争！”明道奇啧啧称赞着，只不过说到最后，却也不无惋惜之意。
身为一个剑心通明的剑客，兰芷凝自然也被这一柄剑牢牢吸引着。只不过感受了一会儿之后，她也得出了和明道奇相类似的结论：这柄剑的确是绝顶的好剑，可惜并不适合自己。要知道，她传承自庄铮的剑道讲求海纳百川、采百家之长，而觉醒的神觉“无尽之剑”也同样蕴含着“心无穷、剑无尽”之意，可以说她的剑道注定是包容万象之道。而眼前这柄剑对她来说却是大气有余、包容性不足——因为它自身的气质实在太突出，反而无法使其他万千气象与之共存。
当然，这并不是说这柄剑有缺陷，而只是因为暂时没有找到相匹配的主人而已。若是此间交由一个追求“极”之剑道的剑客使用，绝对能将其威力推升至极致。这一点，兰芷凝自然清楚，所以她也不以为憾：“神剑择主，自有机缘。适合此剑的未必是我，而我的机缘或许也未到，自然无法强求。”
“说的也是，其实我一直觉得父亲他们把这一柄剑当做此次品剑大会的最终奖励，实在是一件有待商榷之事。毕竟，这是一次面向年轻人的试剑会，可年轻一辈之中，却又很难找出与此剑之相匹配的无双剑客。如今看来，有资格匹配此剑的人，却因为各自的原因而难以契合——剑城的狄旭师兄据说最近成就了剑圣，他的剑道大气厚重，但性格却太过于平和，无法发挥出此剑之凌厉威势；北寨的封华师兄以其‘无敌’之威，倒是极为契合剑意，偏偏他又不是一个剑客；而眼前的兰姑娘你剑法想必也不以凌厉霸道见长，因而也就不是很适合这柄剑。”
听得段茵将自己与狄旭、封华相提并论，兰芷凝倒有些不好意思：“与那两位师兄相比，我还差得远，不敢与之相较。”
段茵摇了摇头，却是提出了不同看法：“或许寻常人看一个剑客的时候，看的是他的修为、境界或是潜力，但我们铸剑师则不然。我们看的是‘剑骨’：一个剑客若是拥有铮铮傲骨、有着宁折不弯之势，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无论其天赋如何，他的成就必然不会低。所以，一时的境界高下不算什么，‘剑心’的力量才是将一个剑客推向巅峰的关键。”
“好一个‘剑心’的力量！不想段姑娘有此见识，当真让我好生敬佩！”明道奇听到段茵这一番言论，忍不住大起知己之感。
“哪里，这些话都是我大伯说的，我只不过照搬而已。”
“段前辈吗？段姑娘，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应允？”明道奇脸上倒是少有的带着认真之色。
“你是想见我大伯吧？可以啊，找个时间我会帮你引荐的。”段茵显然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因为如果换了她自己到了剑城，也会想尽办法去拜访明陨以求教铸剑之道的。
“哈哈，段姑娘果然善解人意，如此就多谢了。”明道奇心情大好，要知道以他在集剑阁学到的铸造之法，若再能得到段世勋的指点，假以时日就算独自铸造出圣剑那也未必不可。
而趁着这两人谈话的当口，薇雨和夏悠竹这两个好奇宝宝早就凑上前去仔细观摩了一番这柄大名鼎鼎的雷煌剑。当然，见到过这柄剑自行释放雷光的模样，她们自然不敢伸手触摸，想来这柄剑未来的主人必定得是一个强力而又桀骜之人，或许才能镇得住此剑吧。只不过让她们两人以及兰芷凝都感到惊奇的是，越是靠近这柄剑，她们的心思反而越是澄澈，乃至于感觉到此剑能带给她们一种别样的信心与勇气。这自然又让她们好一番惊奇，觉得这柄剑实在是妙用无方。这柄雷煌剑到底有着多少妙用、隐含着多大的威能，她们暂时还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是值得所有剑客放手争夺的一柄神剑。可惜……
“要是我的话，我就绝对不会去争夺什么天女剑，来争一争这雷煌剑不是更实在吗？明明有现成的神剑摆在面前，偏偏去争那虚无缥缈之物——这人的心思，还真是难以捉摸。”明道奇的感慨又瞬间勾起了段茵的心思。她忍不住又是一声暗叹：当初父亲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将雷煌剑作为此次品剑大会最终胜者的奖励，以此来扩大段家在江湖上的影响力。不料天女剑的事情一出，所有人的心思就不在品剑大会上面了。乃至于如今，本该人声鼎沸、各路剑客睁着来一睹雷煌剑真容的现在，神兵楼却变得人迹渺渺，当真是造化弄人吗？
…………
在观摩了惊世雷煌剑之后，段茵又领着几人在神兵楼到处转了转，接着去到千丛峰各处游览了一圈。在这之中，她也详细为众人介绍了此次品剑大会的流程，只不过言语之间，对品剑大会能否如期进行充满了忧虑。其余几人自然是好言相慰，段茵也就不再过多地担心这个问题。反正就目前来讲，能做的他们段家都已经做了，接下来情势如何发展，就得看天意如何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本来段茵邀请众人在山上用餐，只不过薇雨心里牵挂着沐追云，因而婉言谢绝了。其他人自然是一起行动，因此众人也就一道携手下了山。
今日阳光普照，原本应该是沸沸扬扬的流光山上下却曾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并不是因为没有人，相反的，这段时间聚集在流光山的人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多。只不过所有走在道上的人都小心翼翼，那些分属不同势力的人看向对方时，眼里都带着一种隐隐的敌意，就仿佛身边的所有人都是敌人。也有人安静地呆在房间里，等到晚上的时候，却会如同夜猫子一般一拥而出。偶尔，也有试图上街打探消息的人，只不过这些人在周围那些明里暗里的目光注视之下，没多久就会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急急赶回住所去。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天了，但却不知会一直持续到什么时候。更为重要的则是，每一天，从流光山的各个角落里都会拖出几具尸首，显示着暗地里的争斗从未停止过。也是因此，这一种压抑的氛围让得身处其间的人很难开心得起来。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有在街道上漫无目的行走的人，就会显得格外注目了。
一行人下山之后，就遇到了这样一个人——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她的衣衫看上去有些破旧，而且穿在身上又脏又乱，看上去像是没有好好打理过。妇人那一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面孔，因而很难让人判断出她的年龄。而在她那一头乱发上，此刻还夹杂着几根茅草，这就让她看上去已经不是不修边幅那么简单了。任何第一眼看到这个妇人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判断这是一个乞丐又或者是疯子，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她这副打扮。
而此刻，这个目光茫然的妇人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行走着，也不知到底想要干什么。段茵见到这一幕眉头一皱：因为考虑到将要举行的品剑大会，流光山上下类似这等流浪之人早在几个月前便被集中到一处来救济，在这流光别院应当是看不到这些人了才对，怎么这里又出现一个？她唤来一个段家弟子，吩咐他上前去问问对方有无需要帮忙的，要是不好沟通的话就直接将之带往救济处救济一番。那个弟子听命离去，不一会儿就见他引着那个妇人往北边一条路上行去，想来应当是去接受救助了。而在这里的几人，似乎隐约可以听到那个妇人在喃喃自语着什么，听声音似乎在说“小姐”之类的话。
“我们走吧。”段茵见状也就不加理会了，其余人看了一眼之后，摇了摇头也是转身离去。薇雨刚刚看到那一幕，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是有些难过，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恰在此时，那个妇人也将目光投向了这边，正好望见了薇雨的面容。霎时间，妇人浑浊的眼中亮起两簇火苗般的光亮，下一刻——
她不顾一切地朝着这边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