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亦幻亦真
阴风阵阵，乌云盖顶，空旷无边的原野之上只有一个少年茫然而立。少年环目四顾，四周见不到一个人影，可却到处传来一股腐烂的气息。这股气息让他感到异常难受，忍不住就想跑得远远的，离这种味道尽量远一些。然而直到拔起脚步，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是如此的疲惫，而内心又比身体更疲惫。
少年艰难地挪动了步子，无意识地向前走去。可他落脚之处，却不是前方，而是变成了他的身后。他的心中渐渐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拼命地想向前跑，而偏偏身体却在急速后退着。远方影影绰绰的景物更加模糊，又从他的视线之中消失；两旁那一处处熟悉的房屋出现在眼角余光之中，又勾起了心中的沉痛。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散发着巨大的吸力，少年的身体终究被拉扯到了原地：那一个他原本出发的地方。然后——
到处是倒下的人，一个个面容枯瘦、气息几无、浑身散发着腐烂气息的人。这些人之中，有些人死了，表情很是痛苦；有些人活着，表情更加痛苦。而表情最痛苦的，莫过于此刻的少年，因为只有他一个人还能站立着。身后传来两声微弱的呼喊：“离开这里，活下去，所以快离开这里！离开这一个——”
“诅咒之地！”
少年想要仰天呐喊，可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上方的天空风雷涌动，卷起的尘烟伴随着雷鸣，将这一片大地给震得地动山摇。一片银色的光辉当头洒下，透着一股冷漠无边的气息。与此同时，空气中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其间似乎喷涌出一片雾气；紧接着，整个天空都被撕裂，无尽的雾气从裂口中喷涌而出，全都聚向了尚还处于悲伤之中的少年——
…………
“嘭！”
乐星火右手臂肌肉贲起，紧紧握住了当头砸下的殒神鞭，眼神霎时间恢复清明。感觉到手掌中的墨鞭不再继续下压的力量，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松开了手。在他对面，沐追云亦是收回了入微之眼，又将殒神鞭横空一挥，劈飞了袭向两人的一只褐色的蛤蟆。
被劈飞的蛤蟆撞在旁边的树上，顿时就被震得粉碎，一股绿色的液体从中喷溅而出。而这些绿色液体一旦接触到地上的花草，瞬间就将接触到的部分腐蚀了一大片，发出了令人心尖发麻的“嗤嗤”声响。而这两下异动彻底让乐星火从方才的精神幻境中清醒过来，一股寒意忍不住便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下意识向着周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三个人已经都停在了这里。其中身后的夏远峰紧闭着双眼，皱着眉头似乎在调息，不过看上去倒不像是陷在幻境中的模样。身前正对着他的沐追云情况最好，出手解除了他的幻境之后就转过身去，等着余下两人继续前行。而在离三人不远处，此时已经堆满了各种毒物的尸体，想来也是开路的沐追云随手干掉的。
乐星火思索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想不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被幻境侵蚀了……
如同大多数有一定武学修为的武者一样，尽管知道眼前的危险，但乐星火依旧自信地认为自己应当能够面对。在他看来，既然已经知道了眼前的最大危险来自精神乱流及幻境，那么只要自己保持精力、紧守住心神，就应当可以将之拒之门外。
然而事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他与所有以前都这样想的人，后果没什么两样。而且，他也终于领略到了幻梦之森作为绝世凶地的可怕之处。幻境之所以防不胜防，是因为它们产生作用的时候靠的不仅仅是自身的侵蚀性，更加重要的是能不知不觉中引导出每个人心中所有会产生负面情绪的记忆。可以说，幻境的构成所需要的最大“养料”，来自于人的自身。就如方才，乐星火便知道自己心中的一段伤痛记忆被不自觉引出，并且让自己沉浸其中。这不是可以轻易挣脱的，因为这本身就是自己的真实经历。而如今，这些场景不仅在心中再现，还加上了额外的精神侵蚀，这才让自己一个不注意之下立即中招。
想到这里，乐星火不由抬起头来望了沐追云的背影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这家伙怎么看起来这么轻松？不是说越是有精神特长的人越是容易受到攻击吗？而且，这家伙出手还真够粗暴的。
乐星火甩了甩发麻的右掌，也想明白了方才沐追云是怎么解除自己的精神幻境的。沐追云刚才一定是直接出手来攻击自己，以此让自己的身体感受到本能危险而造成了心灵的动荡，才让原本稳固的幻境出现了缺口。而也正是由于产生的震荡才让乐星火回过神来，最终得以脱出幻境。
“我们走了多远了？”正在这时，夏远峰似乎也习惯了此间的精神乱流强度，因此走上几步谨慎地问道。乐星火没法回答，因为他也不清楚，于是只能将目光望向了前方。
“两百步。”沐追云沉冷的声音传来，只是这个答案却让余下两人脑门青筋跳了跳：才两百步……这一下，他们算是知道了为何幻梦之森被形容为一步一险——这才只是外围而已。只是不管前行了几步，他们还得继续上前。
“走吧。”沐追云招呼一声，继续在前领路。余下两人不敢怠慢，急忙跟上。只是这一次，就算胆子不小的夏远峰与乐星火二人，也不得不在心里祈祷了：但愿距离目的地不会太远……
…………
望着眼前的老者慈祥中带着一线欣赏的眼神，兰芷凝渐渐从刚才那一剑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她此时才意识到，方才这个老者凝聚虚剑的手法与她如出一辙，而这种手法，她还从来没在其他人身上见识过。再联想到方才连影打开机关时所写的一个“兰”字——一个大胆的想法瞬间浮现在了兰芷凝的心间。
这个念头一旦占据她的脑海，就再也挥之不去。兰芷凝本就不是一个藏得住心事的人，何况这是关系到她身世的要事。她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几步走到老者的身前，先是鞠躬行了一礼，而后带着颤音问道：“您、您是我的……”
望着她激动的样子，老者也是善意地一笑：“小姑娘你的名字？”
“我叫兰芷凝！”兰芷凝连忙回答道，看向老者的眼神里也带上了一丝期待。
“兰……呵呵，那就错不了了。”老者点了点头，紧接着话锋却是一转：“老夫也姓兰，只不过可惜的是，我并无子嗣，更遑论是孙女或是曾孙女了。”
兰芷凝听了前半句话更是激动，可听了后半句却又茫然若失：这，是什么意思？眼前的这个老者，不是我的亲人吗？
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白发老者微微一笑：“不必计较这么多。你我虽然没有直系血缘关系，但只凭着手中的剑，就能断定几百年前定是一家。所以，我们至少是同族之人，说是亲人也并不为过。”
“那我、我——”
“老夫单名一个‘循’字，你这丫头若不嫌弃，可称我一声‘循爷爷’。”老者依旧微笑着，只是眼里竟也闪现着一种莫名的期待。
“循、循爷爷……”兰芷凝小心地称呼了一句。
“好、好，真的很好！”兰循一张满是褶皱的脸上似乎也浮现一抹红光，脸上表情甚是开怀。他望了望眼前的兰芷凝，越看越是满意。只不过当他看到对方身上披的那一件明显不是她穿的长衫之后，却是偏过了脸，有些无奈地对连影说了一句：“一路上，没欺负她吧？”
“哪能啊，之前想到她可能跟老爷子你有关系，我这一路上可规矩得很。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个不远不近的同族而已。早知如此，我一开始就该下手了，是吧？”他前一半的话语是回答兰循的，最后一句却又转向了兰芷凝。后者没理会他的疯话，只是端端正正地向兰循行了一个礼：“请循爷爷指导芷凝的剑术！”
“呵呵，不愧是我兰家的弟子，果然是天生的剑客。”见到兰芷凝不问其他、径直向他讨教起剑术来，兰循不但没有丝毫不快，反而倍感欣慰。望着眼前这个女孩子一脸认真的样子，兰循那久已沉寂的剑道之心也忽然悸动了一下。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忽而振声说道：“吾兰氏一族，为剑而生，为剑而盛。金石草木、天地灵气，皆可为我手中之剑，内中挥洒之际，并无太大差别。剑者，虽说宁折不弯，但一柄强劲的剑，也绝非那么容易折断的，就如这样——”
老者正说着，右手探出轻轻一转，便有一柄灵力聚合的虚剑在手中成形。他一震手中长剑，这一次却是骤然攻向了连影。后者哈哈一笑，也不惊慌，持在手上的雷煌剑急速上撩，与灵力虚剑碰撞在了一起。
“铛”！
一声清亮已极的碰撞声远远荡开，就见这一次碰撞之下，连影整个人稍稍向后退了一步，持剑的右手亦是有些发麻。然而老者手里那把看似不稳定的灵力虚剑，竟然在碰撞中丝毫无损，便如——
它本身也是一柄绝世的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