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心忿难平
罗阳侯杜文博此刻正蜷缩在书房后边的那一间密室里,并且感觉到身体一阵阵发冷。他的双眼有些神经质地盯着眼前这处密室的入口,生怕下一刻便会有人破门而入。至于府上的护卫以及前几日调来的暗影卫,他对此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就算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都能被欺上门来的敌人给击溃,如今这个时候,又能指望他们做到些什么呢?
三天,已经即将过去了,今晚便是那一个期限的最后一晚。那一个预告便如死亡预言一样,让得杜文博连日来食不知味、睡不安寝。他知道对方接二连三的预告是在向着自己施压,只是却没有任何办法应对。如果能调动整个供奉堂的话,或许尚能保得自己平安吧,可惜自己绝没有这个权力。而有这个权力的人,似乎也已经将自己放弃了。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替人办事、又替人背锅的可怜人罢了。
沉浸在无数负面情绪之中的杜文博此刻满面悲凉,并且,没有生出任何逃跑的想法。留在这里的话,还存着某些万一的希望能逃过一劫;若是试图逃走,只怕就真的要陷入万劫不复之中了。到时候不仅是自己,便是家人都有可能受到牵连。
“咔~”
徒然响起的转动声让得杜文博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般跳了起来。他双目紧紧地盯着前方那个作为密室入口的木架,就见架子于缓慢转动之中渐渐转出一个角度,而后一个黑衣身影悄然掠了进来。
“你、是你?你怎么来了?”杜文博一见来人,心头便是猛地一跳,虽然不至于大惊失色,却也没有松一口气。
黑衣人全身都包裹在紧身的夜行衣之中,只将露出的那一双冰冷的眼眸直直望了过来:“殿下要我最后问你一次,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听到这句问话,杜文博嘶吼一声,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道。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猛然抢上前一步,几乎是哀求般对着黑衣人道:“求求你,帮我向殿下解释解释吧!我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为何来找我。可他显然是知道一些东西的,若是再让他查下去,很多事情说不定就要浮出水面了,到时候殿下也一定很难做吧?”
“你这是在威胁殿下?”黑衣人眼中寒芒一闪,冷声说道。
“我不敢,我怎么敢,我只是想活命而已!”
杜文博的眼瞳已经有些狂乱了,可黑衣人依旧不为所动。后者又用着冰冷的目光望了前者一眼,却是转过了身去:“既然你依旧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和目的,那么这场危机就只能由你自己来应对了。”
黑衣人说完,作势就要走出这间密室,只是背对着杜文博的眼瞳之中却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杜文博自然无法看到,只是依旧在做着最后的努力:“求求你,再跟殿下说一声,就说我——”
杜文博的话语声嘎然而止。他望着急速抹向自己颈间的那一把寒气凛然的匕首,一双惊恐的眼眸中瞬间涌上一阵绝望。只是他似乎命不该绝,就在匕首堪堪抵达他的颈部之时,对方却再也发不出任何一丝力来。茫然的目光之中,杜文博只见到黑衣人无声无息倒下的身影,以及,那一个模糊的影子如同捉小鸡一样拎着自己奔腾而去。
扑面而来的寒冷空气凛冽如刀,刮得急速行进间的脸庞一阵生疼,杜文博却似乎如同没感觉到一般,脑中依然一片空白。等到感觉自己被狠狠摔在地下的时候,浑身传来的如同散架般的疼痛才让他回过神来。他艰难地爬起身来,茫然四顾,却发现自己已然出了应陵城,正在城东边一处不知名的荒野之中。
徒然从自家密闭着的狭小空间换到了一望无际的荒野,杜文博却没有产生丝毫心胸开阔的感觉,反而连同最后的那一丝安全感也彻底失去。这一下子,他只觉得自己已经完完全全成了一个令人摆布之辈,再也没有了丝毫自主的可能。
“原以为能多多少少逼出几条大鱼的,却不料你也不过是一条被人抛弃了的丧家之犬而已。”一个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自旁边传来。杜文博不用分辨就知道,这就是那个三番两次前来“拜访”自己的蒙面人。听着他话语之中毫不客气的嘲讽,他却连一丝反驳的意愿都没有了,只是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吧,我只希望你能放过我一条命,拜托了。我这条命不值钱的,一定没有你想知道的消息重要。”
夏远峰微微有些惊讶,因为他也没有想到对方的心理防线会这么容易就崩溃。虽然自己这些天用了诸般手段来向对方施压,更有刚刚发生的变故作为铺垫,可对方这般毫不反抗的态度还是有些超出他的预料。稍稍想了一下之后,他才有些明白过来:以前面对的对手都是心志坚毅、视人命如草芥的心狠手辣之辈,他们的意志自然不会轻易被动摇。而眼前的这个人,说到底只是一个养尊处优几十年的富贵中人罢了,就算曾有一些志气那也早已消磨殆尽了。
想到这里,夏远峰心下恍然,原先准备的诸多手段便也懒得动用了。他上前几步,即便是在黑暗之中,那一双凌厉的眼眸依旧亮得让人不敢直视:“你能明白,那便再好不过。我来问你,二十四年前碧落仙府与晋国皇室接洽过后返回的路线,是不是你泄露出去的?”
“原来你是想知道那件事……”杜文博喃喃着道。
“那你以为还是哪件事呢?是你指使手下,对封地里的民众大肆欺压的事?是你勾结外敌,不惜出卖国家利益的事?还是你与这应陵城里的某个人相互勾结,密谋变天的事?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你区区一个侯爵,却也曾有过如此‘志向’,真是失敬、失敬啊。”
听着这一桩桩原以为绝对隐秘的事被一一提起,杜文博此刻心里感到的不是震惊,而是苦涩。自从前几日对方第一次找到自己的时候,他对此就已经有一定心理准备了,只是还是没想到对方能查得这么仔细。既然如此,他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索性决定和盘托出,也好少受点苦头。
做了这个决定之后,杜文博反而稍稍平静下来。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略微沉吟了一下,轻声说道:“其实你心中早已认定了是吧,所以这个问题实在是不需要问的。只消看看当年碧落仙府出事的地点,再看一眼地图,见到了我所在的封地,那么你会怀疑到我也就理所应当了。”
夏远峰低着头没有接话。其实他早先也最多只是怀疑,而并不能确定;直到谛听楼的那个老者告诉他“晋侯府”这个线索之后,他才确定下来,并且将调查的重心都转移到了杜文博身上。借着碧落仙府强大的情报势力,他能查到上述那些东西,也并不令人意外。
“我不知道你是碧落仙府的人,还是干脆与‘那个人’有关的人,但既然你已经查到这里了,我也就没什么好瞒着的了。还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杜文博此刻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是什么人找的你?而你又为何会知道仙府使团的回归路线?”夏远峰直入主题,问出了最重要的两个问题。
“什么人找的我,我不知道;至于我之所以知道仙府使团的回归路线,其实也是被逼的。”杜文博声音有些嘶哑,他继续说道:“我敢肯定找到我的人必然找了不止我一人,因为事先谁都不会知道仙府使团的回归路线。所以,如果是我的话,也必须要广撒网,至少要在海岸线周边的那几个郡县撒满网,这才不至于有所遗漏。而在当时,我也不得不为他们卖力打听,因为他们威胁说若是仙府使团最终从我的封地经过而我没有发现的话,我一家老小乃至于全族只怕都……”
说到这里,杜文博满脸苦涩,同时也带着一丝后怕:“至于怎么查到他们的回归路线的——仙府这么大的使团,车马调动、车船转换什么的,总有些蛛丝马迹可寻。而我所做的,也不过就是将这些蛛丝马迹提供上去而已。最终做出判断的不是我,只是不幸的,他们偏偏选择了归业岭、选择了属于我那片封地的地方。”
夏远峰的拳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握得嘎嘎作响,他却犹如未觉。等到好不容易平复下心中那股怨气,他才用着低沉的声音说道:“我的问题你只回答了一半。你不会以为,就这一半的答案便能换取你的性命吧?”
杜文博闻言一惊,转瞬间又是狂喜:他之前并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放过他,甚至已经做了有死无生的准备,希望的也只是对方只针对他一人而不要累及家人。可如今听对方的语气,却是有放过他一马的打算,这如何不让他欣喜欲狂?能活着谁会想死?所以哪怕是今日之后立马亡命天涯也好,他都要为了自己的命去赌上一赌!
“找我的那些人的身份,我的确不清楚,因为对方只联系过我两次,而且都是单线联系。”杜文博急急思索着,感觉到前边那双越来越冷的眼眸,忙又接着补充道:“但有一次我无意中发现,对方的袖口处,有着一处绘着黑色骷髅的标记!那个标记很奇特,我虽然说不上来,但知道那绝非普通的标记!如你这般的江湖中人,应当能够查到才是!”
急促的呼吸声中,杜文博只感觉到对面静了静,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画下来。”
画下来?杜文博微微一愣,不过马上反应过来。他急忙从怀中拿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之后放在了地上,自己则趴了下来并撕下了衣襟下摆处的一片白布。他将白布放在地上,想了一下之后,咬了咬牙将右手指放入口中猛地一咬。就着指尖冒出的鲜血,一个狰狞而又邪异的血色骷髅便出现在了那一匹白布之上。
杜文博满目希冀地将布匹交给了夏远峰,希望对方能够信守承诺。而夏远峰接过布匹之后,仔细盯了好一会儿,这才挥了挥手。杜文博如蒙大赦,一时间什么也顾不上了,朝着南边疾行而去。他不打算再回应陵了,只想着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封地,携了妻子儿女就开始逃亡。他知道今日之后一定有人不会放过自己,所以他必须越快越好!
正兴奋急行的杜文博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亮起的那一道寒光,所以等到那一杆雪亮的长枪自背后穿透他的腹部,冒出的血色枪尖一瞬间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才不可思议地低下头来。杜文博呆呆地看着身前突出的这一截枪头,满脸的不甘与绝望:“你说过……要……放……”
“面对间接害死父母的凶手,你会放过对方吗?”夏远峰这一句话说得冰冷至极。他将枪身猛地一旋,身前的杜文博便狂喷出一口鲜血,连哼都没哼上一声便直接气绝身亡。
“现在,你也体会到了被人从背后捅刀子的滋味了吧?”夏远峰缓缓抽出了长枪,面对着眼前这具扑地的尸首,又冷冷地说了一句:“你是第一个,但不用不甘心,很快会有人下来陪你的。当年参与那件事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决然离去的身影之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心中回荡:乱葬域的死亡使者吗……乱葬域,战兵团,能有这个实力的——
会是“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