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舔犊情深
不知不觉，在玉骷髅夸夸其谈中已近黄昏，其时正好达到小镇，这段并不遥远的征程总算结束。Du00.coM群女死里逃生，且又触景生情，一时感激涕零。小镇边缘，低沉呜咽随风飘荡，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感触多时，大家终于压抑激昂的情绪，迎着西山残阳进入街道。
有个小女孩儿，一直随在陆离身旁，目前重返家园尽显地主之谊，坚持要求大哥哥同去寒舍。陆离拗不过她，更不愿伤了一颗金子般心灵，唯有勉强答应，但见旁边那个脸颊微红的少女，又像有些后悔。
言出必行，此乃诚信根本，陆离不会违背信条，终究还是跨进破烂的大门。
白眉和尚贪图美酒，本欲前去陈老汉住所，瞧见玉骷髅极显落寞，最终还是暂忍酒瘾，踌躇不前。陈老汉深明其意，立即唤人前去家里拿酒。于是乎，大家走进一间简陋客栈，庆祝劫后余生的同时，也算一场迟来的葬礼。
然而，无声的悲痛只在心间，人生这条漫漫长路还需走下去。
勇敢的走下去，无论风吹雨打。
清冷小镇，再次燃起灯火，死寂尽头，迎来一片生机。
苍穹如墨，幽星闪烁，点点清晖流泄，洒在少年身上，灰色的衣衫有些耀眼。陆离伫立房内窗前，举首望天，当一丝微笑掠过脸庞，这才走向床边合衣躺下，很快就与周公相见。
梦中，出现许多奇怪事宜，不过有张容貌始终挥之不去，欲伸手掬起灿烂的笑靥，却被一阵敲门声冲淡。
陆离睁开眼睛，只见天已破晓，一抹阳光落在床沿，带来几分温馨，暖洋洋好不惬意，在这美妙的感觉中，突见一片阴影压来，于是赶快起身，不禁微微一愣。
一个小女孩儿，身着碎花棉袄，头扎两条麻花辨子，笑容闪现，给予粉嘟嘟脸蛋点缀两个可爱酒窝。
陆离道：“婷儿一大清早跑来干什么？”
婷儿道：“姐姐请大哥哥去一下后院！”
陆离哦了一声，跳下床来，刚要迈步反而呆住，眼里飘过慌张之色。
婷儿凑近些许，转动清丽明眸仔细端详，道：“大哥哥怎么了？身子不适吗？”
陆离笑道：“有劳婷儿关心，大哥哥很好，对了，你姐姐找我何事？”
婷儿摇了摇头，嘻嘻一笑，转身跑去。
鲜红亵衣，彩色鸳鸯，雪白肌肤，突然全都涌入脑海，使得陆离心乱如麻。尽管住进少女家里，昨晚也曾与她当面，但是彼此都未开口说话，现在相请或会滋生尴尬。
昨日的确有失礼数，当真不该目不转睛……她会恨我吗？到底要不要去后院？
陆离权衡一番，鼓起勇气离开卧房，小心翼翼往后院走去。
细阳倾斜，腼腆撒在庭院之中，少女身披点点阳光操持家务，娇小身影透出勤劳之美，专注的模样与阳光融合，令人觉得温柔而又温和。
在她背后，一个少年无声无息望着院中。
专注的凝视，恍若炽热的气息流动，逐渐传到庭院深处。少女似乎察觉一丝异样，旋即缓慢转头，轻咬嘴唇看向少年。
有那么一瞬间，陆离本想转开视线，但见柔和的目光，却又没有动弹。
少女脸颊微红，踏着碎步而来，行下一礼，道：“打扰恩公休息，还请见谅。”
陆离报以一笑，道：“娟……娟儿姑娘找我何事？”
娟儿垂首道：“婷儿逢凶化吉，全蒙恩公相救；娟儿逃过劫难，亦是恩公慷慨解围。大恩大德无以回报，请受娟儿一拜。”
陆离伸出双手，轻轻将她拖起，道：“举手之劳，娟儿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娟儿偷偷瞟了一眼，道：“恩公移驾寒舍，乃我姐妹之福，但……”
陆离道：“娟儿姑娘有所不便，陆离这就离去，保重。”
娟儿急道：“不……不是！恩公千万不要多心，娟儿是……是说昨日被恶人打昏，虽然能够醒来，但是至今四肢乏力，挑水极其困难，本想请左邻右舍的叔伯帮忙，不过大家都在清扫房屋，所以想请恩公……”
陆离吐出一口气，哈哈笑道：“我当什么大事，原来只是挑水，娟儿姑娘稍等片刻，我这就挑水回家。”
话毕，走向院中，担起两个木桶就跑。
“回家！”娟儿低声沉吟，白皙的脸庞迎来一片红潮。
小镇边缘有条溪涧，陆离曾见民众挑水洗衣，于是径向那里走去。其间惹来不少目光，想必全都属于好奇，还有则是羡慕。
破碎之家，突然来个年轻小伙儿，不仅身怀绝技，尚且勤劳善良，岂非不幸中的万幸。
陆离是否身怀绝技，民众全都不知，然而门侧那些女子却是如此认为。对于这些温柔的凝望，陆离倒未在意，只是乐呵呵挑水返回。
腹中羞涩，咕噜作响，若要填饱肚子，还需舀水下锅。
理所当然，陆离在少女期盼当中完成任务，结果得到娇滴滴的称赞，使他脸泛红晕。
饭熟菜香，小小儿女坐上木桌，安静的拿起碗筷。说是安静，实则指陆离与娟儿，至于婷儿小姑娘，能够再次坐在姐姐身边，且还有个英勇的大哥哥相陪，固然喜不自胜，话语满天。
自然而然，也就引得两人欢笑不绝，可是笑声过后，陆离无端想起灵虚宫，想起师兄师妹，继而又是玉骷髅。
心念于此，陆离甚是惊讶，自打入镇以来，好像从未瞧见骷髅怪物，不知是何原因，感觉心里空荡荡的。询问才知，原来它与八苦坐客街尾的壮汉家中，兴许仍在举杯痛饮。
骷髅会喝酒吗？
陆离又是一阵惊讶，敢情也捉摸不定，只有将疑问留于心底，往后再作了解。
其实，民众依然邀请陆离同饮，尽管身在异乡为异客，但是终究不敢遗忘门规，故而婉言谢绝，只与五谷为友。
菜过五味，陆离腹中舒适，随即礼貌下桌，缓步走进后院，一片斑驳碎阳落在他的脸上，显得神采奕奕，而堂内姐妹两人的对话情深意切，又给凉风吹过的庭院染上些许温暖。
他，伫立院中，眼望天空，耳听细语，不禁笑出声来，可是笑容之中含着一抹苦涩，渐渐转成苦楚。
小镇劫难，生还者遭逢大变，虽用无数眼泪也换不回失去的亲人，但他们见过自己的亲人，相对于少年而言还是幸运许多。
淡淡笑语不断传来，犹如一把尖刀，无情的插入内心深处，痛，又想紧紧握住。
陆离轻叹一声，提足走进堂内。
桌面已经擦得干干净净，姐妹两人依旧坐在那里，娟儿正为婷儿梳理一头瀑布青丝，起落均匀的手臂携带片片柔情，温和的目光流露无限关爱。
这，就是亲情，人间大爱。
或是听到陆离的脚步声，娟儿转过头来嫣然一笑，恰如二月盛开的百合，令人想起一句舒心话语。
相亲相爱，百年好合。
陆离对着娟儿浅浅一笑，随后走出大门，毫无目的漫步于狭窄街道。
一个人，缓慢的走，孤独的走，心绪随着风儿纷飞。
犀利的目光，热情的招呼，全都难入耳目，恍若只余莫名的思念，但不知，又是思念何人。
失魂落魄的少年，漠视了身边行人，自顾恹恹向前。
“哇……”
小小婴儿，依偎母亲怀中，陡然放声大哭。这是镇上唯一婴儿，他逃过了凶残的屠刀，依然生活在呵护之下。
几缕细纹，爬上疲惫的眼角，带来岁月蹉跎。只是，充满慈爱的目光却未改变，同样似甘露般洒在婴儿身上，滋润着年幼的心田。
或许，小小孩儿不能感觉，只懂挥舞胖乎乎的双手，无端哭泣。
年轻的妇人乐此不疲，柔抚着泪痕弄花的小脸蛋，咿咿呀呀哄他开心，且还嘘寒问暖。
尊前慈母在，浪子不觉寒。
而今，他非浪子，却有慈母，想必不会觉得寒冷。唯有，可怜惜惜的少年，于此刻，在街上，经不起徐徐凉风吹拂。
陆离没有勇气继续关注这对母子，只是苦笑数声，悄悄走向远方，直到消失转角处。
一条清溪，盘桓大地怀抱，不知流淌几度春秋。
在这些日子里，兴许从来不曾有人注意，只有这方土地无私哺育，就像展翅飞翔的麻雀，永远不会丢下巢中雏鸟。
“哞……”
奇怪的叫声，正如悠悠溪流，绵长而又响亮，其中暗藏一片温柔。
转身看去，却是一头水牛蹒跚走来，其后跟着两头嫩毛小牛，时不时蹦蹦跳跳，显得特别欢喜。一家三口倒也乐在其中，毫不顾虑旁人存在，慢腾腾靠近小溪，低头饮水。陆离弯腰坐下，无意弄出一点响声，大牛倏地抬头，瞪着铜铃巨眼，挪动肥硕身体挡在小牛前面。
一人一牛，就这么相互审视。
良久以后，见陆离没有动弹，大牛才掉头走开，两头小牛同样一蹦一跳，寸步不离跟在其后。路经一座草堆，它们停了下来，不慌不忙啃起草皮。两头小牛偶在肥硕身体蹭啊蹭的，哞哞低吟，大牛便会停止进食，伸出舌头舔着它们脏兮兮的身体……
陆离目不斜视，傻乎乎盯着大牛一举一动，顷刻之间，想起姐妹两人，想起慈母痴儿。
“小王！”
陆离纹丝不动，略瞟黑衣人一眼，兀自望着前方。见他心事重重，玉骷髅并未打扰，只是移步靠近，挨着坐下。
静静的，痴痴的，望着三头水牛。
在这茫然时分，远方山野，不知名处，悠悠飘来清脆歌声。
……
枯草遍野黄
落英独含殇
过客悄逝影凄凉
斜阳映暮景
皓月画残妆
飞雨飘洒湿彷徨
昨日浮华冷
今夜梦魇长
风过无痕泪染裳
千里河山壮
万年留沧桑
天地相隔两茫茫
红尘旧模样
俗世新情伤
发丝如雪鬓如霜
几人在它乡
孤者吟思量
阴阳殊途永难忘
……
悲怆的曲，幽怨的词，随着习习寒风灌满山野，戚戚然然催人泪下。
陆离深吸一口气，道：“我要见见父母！”
玉骷髅讶道：“狼王夫妇早已辞世，小王勿要天方夜谭。”
陆离肃道：“你有办法的！”
“我！”玉骷髅颇显诧异，慢慢低下了头，像在思索什么，许久过罢，情不自禁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