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如梦如幻
不知过了多久，陆离睁开双目，只见徒有四壁，心中顿感奇怪，又觉指尖处伴随一片温暖，发现自己仰躺木床，这才放下一颗悬空的心，后又合上双眼，像是贪恋梦中欢乐。Du00.coM
阳光明媚，驱散冬里寒冷，天地间散发阵阵暖意。细阳破窗，悄然爬上木床，亲吻着少年脸庞。
屋内很静，唯有细微呼吸……
良久过罢，陆离轻叹一声，喃喃道：“原来又是做梦！”
人生一世，夜晚频频，几许梦境相伴终身，十年之后，蓦然回首，是否记得昨夜虚影？
一直以来，陆离都是乱梦萦绕，这一次似乎极度特别，梦中情形悠长而又清晰。
离开灵虚宫，师徒六人径向东行，一路锄强扶弱，兴致勃勃来到平州城外，当见光柱擎天，不免惶惑难安，未悟关窍，且又移架孔府。那一夜，亲眼目睹野僧驱鬼，或许终身难忘。离开是非之地，师徒六人沿路返回，未曾料及，居然遭遇劫匪虐镇。混乱时分，浑浑噩噩误入荒山野岭，尔后卷入离奇身世，接着矛盾丛生，在相信与怀疑之间苦苦挣扎。正当心情好转，卸下沉重的包袱，反倒面临骷髅挑衅，进而口吐鲜血，无缘无故化解纷争，随同可怕的怪物走出深山，鬼使神差救下诸多女人。
骷髅！
就在陆离冥思苦想之际，猛然大吃一惊，立即睁开双目，谨慎看向门口。
淡淡阳光中，一个黑衣人遮头盖面，如同木桩耸立于此，一声不吭盯着明亮屋内。
岁月，是条深长河流，几度摇浆弄帆，于浪里白涛欢渡年华，无意间回眸，唯独一个熟悉的影子，身沾几分烟尘瞪着少年。
明显记得，这张容貌清晰可见，目光含着疼爱之色，几乎永不变迁。今时今日，卧房外边的黑衣人，显得陌生而又遥远。
陆离翻身坐起，仔细审视一番，道：“你……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轻笑两声，信步走近卧房，道：“小王睡糊涂了吧！竟连大名鼎鼎的玉骷髅都不认识！”
“玉骷髅！”
陆离完全未将大名鼎鼎放在心上，颇显惊异的沉吟一声，旋即紧蹙浓眉，像在揣测高深的问题。
光柱擎天，野僧驱鬼，身世疑云……
林林总总，百转千回而无休止，忒多奇怪遭遇逐一涌现。事实证明，前段日子经历的大小事件，并非浮云般梦境。陆离静下心来，回忆点点滴滴，发觉些许过程似真似假，恍惚且难以捉摸，尤其来到放皋山之后，所见所闻恰似镜中花水中月，非但虚无缥缈，尚且匪夷所思。
陆离呆若木鸡，玉骷髅甚是担忧，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小王身子不适吗？”
陆离回过神来，讶道：“阁下真是玉骷髅！”
显然带着六分怀疑，四分惊奇，促使缓和的气氛陷入紧张。
玉骷髅稍愣，道：“小王究竟怎么了？千成不要吓我！”
陆离浅浅一笑，跳下床来，缓步走近窗前，打开窗扉看向绚丽院落，不能自已皱起眉头。
一阵凉风吹过，送来几声婉转鸟鸣，轻快的，真切的，钻入耳廊。
许久以后，陆离转身，凝眸望着玉骷髅，道：“咱们来到放皋山多久了？”
玉骷髅稍作迟疑，道：“将近半月，自打咱们从地府回来，小王一直昏睡不醒，至今已是第三日。”
想起返回人间之际，玉骷髅仍是心有余悸。那日狼王匆忙遣送，正当穿越无边黑暗时分，陆离便不省人事，虽然能够元神回体，其间也未出现任何差错，但是一副骨肉之躯形同虚设，着实叫人忧心忡忡。
听到地府二字，陆离暗自一惊，于是垂首沉思，努力追忆种种情景，可是绞尽脑汁依旧无法想起某个片段，只好不再苦苦强求。
影影绰绰，似有一个浑厚的声音远远传来，轻柔的回荡耳旁，凝神捉摸，反倒鸦雀无声。
陆离吐出一口气，道：“实不相瞒，我像忘了近段日子发生的事情。”
“这……”
玉骷髅舌挢不下，明显惊骇至极，徘徊话语之中久久不言，良久才浩叹一声，掉头走出卧房，留下神情呆滞的少年独守窗前。
经过长时间相处，玉骷髅非常明白，这种时候陆离需要安静，唯有安静的环境才能化去诸般愁绪，所以不宜在此打扰。
当黑色影子消失眼睑，陆离提起脚步走出卧房，伫立院落之中，痴痴望着飞翔的小鸟，随后来到屋檐下端盘腿坐落，闭上明亮双眼。
冬风习习，合着灿烂阳光沾满山野，枯叶纷飞，沙沙作响，伴随冬风翩翩起舞。其中一片黄叶，舞出生命尽头的美丽仍未罢休，且还扭动曼妙的身姿停落一只手掌，静静感受淡淡温存。
这个少年，一动不动，恍若泥塑木雕，独自枯坐屋檐之下。
落叶无声，落叶无语，岂能影响入静的少年。
风依旧，吹暗了明朗天空，火红的艳阳渐渐西移，悄悄躲藏山峰之后。丝缕暮霭升起，经风拨弄，悠然飘来，围绕一棵古树转来转去。苍劲的古树，貌似经不起纤纤柔荑的轻抚，不由自主睁开眼睛，傻乎乎盯着雪白衣衫。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两片花瓣粉唇温柔飘出，含着一抹芬芳，轻轻扑在少年脸颊，宛如初春的雨丝，缠缠绵绵。
晚霞之中，院落以内，一个小道姑身着洁云白衣，脸浮甜美笑容，矗立少年身前。
来人正是荣晓，白衣轻舞，让人耳目一新。这种距离，近在咫尺，谈吐可触丝缕气息。
近距离接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流转的眼波，仿佛一团妍丽的火焰，肆虐的烧红那张脸庞。
陆离五指微屈，握住一片黄叶，同时翻身站起，支吾道：“呃……我在这里看夕阳！”
荣晓微皱秀眉，道：“闭着眼睛可以看见夕阳吗？”
陆离抓耳挠腮，难为情的笑了笑，道：“女道长，你今日好生特别，咦……”
特别之处，无非就是穿件白衣，敢情也算别有风味。荣晓十分清楚，这是一种委婉的赞美，心中固然甜滋滋的。
只是，一声绵长的感叹，并非情不自禁的赞美，实则出乎意料的诧异。因为经过一番宁心打坐，陆离渐渐勾起先前记忆，虽然进入地府一事依旧模糊，但与空灵子师徒相处之事异常清晰，故而万分诧异。
荣晓腼腆一笑，道：“小哥贫嘴！”
陆离断然不懂少女心思，偷偷瞅了一眼，道：“我几时贫嘴了！”
荣晓心情舒畅，懒得跟他理论，哼了一声，道：“小哥昏迷数日，想必已经饿坏了吧！”
陆离打开手掌，吃惊时分丢弃那片黄叶，接着摸了摸肚子，笑道：“经女道长一说，好像着实饥肠辘辘。”
“民以食为天，此乃千古不变，看来只有等到修为有成，才能少去吃饭这桩麻烦事。”说话期间，荣晓望着绵绵山脉，露出期盼神色。
修真炼道者，若能达到超凡入圣，的确减少许多俗世纷扰，至于五脏六腑，同样不失为涅磐重生，自然超脱凡人之需，但要臻顶这种境界岂非一朝一夕。仔细想一想，小道姑真诚的希冀，难免属于美好的憧憬，假设定要实现，必然可望而不可及。
陆离听在耳里忧于心间，说了一句鼓励的话不再作声。尔后，两个少年儿女离开小院，并肩朝着灯火明亮处走去。
见到空灵子，免不了嘘寒问暖，陆离心情渐好，不再困扰地府一事，也就大大咧咧说东道西。
这个夜晚，无名观内甚是热闹，尤其两个少年儿女，围着空灵子问这问那。这个臭名昭著的女道士，一直脸浮微笑，耐心说起诸多逸闻趣事，使得两人惊叹不止。在此期间，固然提及地府之事，陆离倒是无所顾忌，将自己情况全盘说出，本来以空灵子会大吃一惊，不料竟是怡然自得，三言两语就解开了少年心结。
元神出窍，贵在道法高低，以陆离的修为，本就逾越行之，必定元神受损，纵然能够返回自身，也需加以调养，所以出现离奇情况。
往后数日，陆离听信空灵子指导，弃欲入静，凝神打坐，逐渐恢复记忆。
一切归于正常，却又面临道别之愁。
人生苦短，离合常在。
看着执意要走的少年，空灵子唯有扼腕长叹，尽管感觉可惜，但也只怨相见恨晚。
这是别人的弟子，岂能揽入自己门下。
与其于庸人自扰，还不如以笑相送。
反观小道姑，却是面色凝重，轻咬粉唇，一条摇晃的手臂迟迟没有放下，当渐远的人影消失转角处，才将目光转向自己师傅。
对视片刻，荣晓道：“他会来看望咱们吗？”
空灵子心中微震，依稀发现女徒眼里掠过奇怪神色，毅然道：“晓儿无须担心，他们一定还会来我无名观的。”
荣晓嘻嘻一笑，流露少女心性，咕哝道：“其实我也相信，他决计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委实如此，行于下方石径的少年答应过她，一旦完成计划之事就会前来放皋山。时下，陆离却未念及此节，只是持着沉重的心情默默走路。玉骷髅本就话多，岂能捺住满腹言辞，轻咳两声开始夸夸其谈。
陆离不想与它谈天说地，索性手指胸口，道：“进去吧！”
玉骷髅讶道：“小王愿意让我进入狼牙！”
陆离道：“倘若阁下迟疑不决，陆某立即就会改变主意。”
玉骷髅大喜，骨身一转，霎时化成烟雾飘荡，其间黑白分明却又紧紧相连，忽尔变为直线前冲，不偏不倚钻入狼牙之中。
这一次，竟连那件黑袍也是消失无踪，像被骷髅怪物带进狼牙。
陆离高举狼牙审视一番，未睹任何变化，接着迈步走去，甫才走出几步，忽闻一阵吵闹，且还含着不堪入耳的谩骂，于是赶紧躲入长草深处。
山坡下首，快速走来八个汉子，均是武衣裹身，腰挂长剑，边走边骂。陆离屏息观察，见其凶神恶煞，心中升起一种不详预感。正在此时，一条影子掠过，由下而上，朝着山顶奔去。定睛细瞧，却是一名灰衣男人扫花卷叶，足踏草木疾行，瞬间已是去得远了。
陆离谨慎站起，不假思索踏上石径，谨小慎微往山顶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