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物是人非
三人就这样对峙着,半晌,荆离呐呐地开口,“师父。”
亓官冽摆摆手,“自古杀人偿命,为师虽是神,也难逃此道。凤羿,捡起剑,杀了本座,本座绝不还手。”
蓝凤羿愣了半晌,手颤抖着向那把剑摸去,终于握住了,他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的脸色极郑重,醉酒的恍惚茫然散得干干净净。他握着剑,一步一步地走向亓官冽,走的近了,才举起黄泉剑,剑尖距离亓官冽的喉咙只有一指之隔。
荆离吓得心提上了嗓子眼,“四哥哥,这是师父。”
蓝凤羿扫了荆离一眼,那一眼是从来没有过的冰寒刺骨,刺得荆离堪堪退了一步。
蓝凤羿继续看向亓官冽,只见亓官冽无惧无畏地回望着他,“动手吧。”
蓝凤羿眉头痛苦地皱在一起,“宫主,为什么是你?凤羿从小孤苦伶仃,是您救了我,教我术法,养育我。凤羿才能不心存怨恨,平安长大。可如今,为何是您......”
亓官冽淡淡开口,既不逃脱责任,也不揽到自己身上,他只是平静坦荡地描述了一个事实,“本座只是误杀。”
“呵......误杀!”蓝凤羿冷哼一声,神情又变得冷厉,“一句误杀她便可以活过来?宫主与凤羿一样,尝试过失去心爱之人的痛,便可以这样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吗?”
一句话问得亓官冽哑口无言,如果可以,他又怎么会苦等百年?亓官冽知道有些错误,犯下了就是犯下了,有些人没了就是没了,多说无益。
“凤羿今天就得罪了。”蓝凤羿说完,剑尖翻转,黄光莹莹,荆离眼看着剑尖向前刺去,脑中一片空白,撕心裂肺地叫道,“不要!”
可是意料中的鲜血并没有溢出,亓官冽也并没有倒下,蓝凤羿只是割下了亓官冽鬓间的一缕长发,漆黑如墨的发丝随风缓缓飘下,悠悠地落在地上。
荆离松了一口气,高度紧张的身子蓦然放松,软的不受控制,连忙扶住了旁边的桌角,不停的喘气。
“小华的仇已报,宫主不必挂心。”蓝凤羿收了剑,退了两步,“魉这几日疏于值守,请宫主责罚。”
亓官冽点点头,笑得极欣慰,他上前抓住蓝凤羿的手,“凤羿,人死不能复生,生者才最重要,明白吗?”
蓝凤羿释然地点点头,方才的颓废一扫而空。
亓官冽接过黄泉剑,转身走了,荆离这才缓过神来,鼓励地看了蓝凤羿一眼,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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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一切终于平静了下来,荆离如今担心的,就是在人间的南宫容瑾和欢欢,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欢欢有没有化成人形,南宫容瑾有没有救回池悠米。
荆离想得有些烦躁,抓了抓紫发,正要问朱华什么时辰,才想到朱华已经死了,尸体还是她和蓝凤羿一起下葬的。
蓝凤羿自师父那日开导以后,终于恢复了正常,主动提出让朱华入土为安,让她早日投胎。
荆离仍是有些惋惜的,朱华也算她的姐妹,就这样死了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想到这些,就难以避免地想到了朱砂。她为什么会那么恨师父?记得朱砂同自己讲她的生世时说了,是师父救了她,她应该心怀感恩才是,怎么会恨亓官冽入骨呢?还有,为什么当年师父要把她逐出魔宫呢?
荆离越想越想不透,觉得有些烦闷。如今这偌大的若离阁就剩她一人了,物是人非的感伤让她有些难过。
还是去找师父好了。
荆离想着,步子已经迈了出去。经过了这么多事,她与亓官冽的关系,倒是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亓官冽越疼她了。
荆离到合欢别苑的时候,亓官冽正在一颗合欢树下练剑,身姿矫健,英姿飒爽。
“师父,”荆离叫住亓官冽,“伤还没好彻底,怎么就不好好休息?”
亓官冽收了剑势,笑着向荆离走来,“离儿倒教训起为师来了。”
荆离撇撇嘴,“师父总不这样爱惜自己,倒叫离儿担心。”
亓官冽坐在石凳上,荆离也坐过去,拿起帕子为亓官冽擦汗,“师父,为了离儿,好好照顾自己好不好?”
亓官冽笑着摇头,“有离儿在为师还怕什么,难道离儿还是要为了好儿郎离开为师吗?”
“师父!”荆离嗔道,脸上却洋溢着极幸福的微笑。
正在这时,敞开的大门处走进来一个花袍子的人,亓官冽面色有些不善,荆离顺着他的目光转身望去。
花月歌摇着折扇,一步一步走上前来。荆离站起身,立在亓官冽身旁。花月歌朝她看了一眼,向亓官冽躬了躬身,“宫主。”
亓官冽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时至今日他对花月歌仍是没什么好感,“教主请坐。”
花月歌在一旁坐了下来,冲荆离眨了眨眼睛,荆离低下头,没看他。其实她已经知道花月歌为何而来。
“宫主,我叨扰多日,为您造成了诸多不便,今日是来告辞的。”
亓官冽心里暗喜,表面还是淡定地道,“教主哪里话,何不多留几日?”
原是一番客套话,花月歌却想戏弄亓官冽一番,于是折扇一收,手一叉,一脸坏笑,“既然宫主盛情,那月歌就不推辞了。”
亓官冽吃了个瘪,偏又是自己主动留人家,暗骂自己嘴真贱,荆离憋着笑,捂住了嘴巴,然后忍不住地哧哧笑出来。
花月歌也笑,只有亓官冽脸色极难看。
“咳咳,月歌只是开个玩笑,教里事务繁忙,月歌想要尽早回去,还请宫主帮忙。”
亓官冽还有些难堪,但也只能点头,生怕再客套一下他就真的不走了,“教主什么时候走?依本座看,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以免夜长梦多。”
花月歌摇着扇子,点点头,“那就谢过宫主了。”
亓官冽站起身,为荆离紧了紧外袍,“天冷了,你就别去了,为师去送他。”
荆离摇头,“师父,让我也送送月歌吧。”
亓官冽脸色顿时不好了,有些阴鹜地瞪着荆离,荆离吓得连忙噤声。花月歌上前解围,“离儿,你听宫主的话,他送我走就可以了。”
荆离乖巧地点点头,退了过去,害怕再惹亓官冽生气,亓官冽看荆离很听花月歌的话,心里又有些不舒服,嘲讽道,“教主的话竟比为师的话还管用。”
荆离吐吐舌头,师父这是吃醋了呀,荆离觉得很开心,偷偷乐了。
亓官冽哼了一声,“事不宜迟,教主,请吧。”说完,便拂袖离去。
花月歌没有跟上,只是过来握住了荆离的手,“离儿,好好保重自己。”
荆离连忙抽开了手,笑得有些局促,“你也是。”
花月歌又深深地看了荆离一眼,那眼神分明写满了不舍和疼惜,“我走了。”
荆离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点头并不看他,“保重。”花月歌对她的感情,在经过了这么多波折以后,她也是相信的,只是她没办法回应,她只想陪在师父身边,至于情爱,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触及。
亓官冽走在前面,许久不见花月歌跟上来,回过头正看到他们二人含情脉脉地对望着,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提着声音叫道,“教主?”
花月歌对荆离眨了眨眼睛,“你家师父要暴走了,我得走了。”说完,便三步一回头地追上亓官冽。
二人走了以后,荆离坐下来,呆呆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心绪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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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幽。
亓官冽立在昆仑镜流动的镜面上,背对着花月歌,周身散发着森寒的气息。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悠然自得的花月歌,他摇着扇子,随意地看着亓官冽的背影。
“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亓官冽的声音平淡而威严。
花月歌不置可否,轻笑道,“离儿心里只有你,你怕什么?”
亓官冽闻言身子一顿,却没说话。花月歌继续道,“你也不用怕,我修为不够,抗不了这天罚,倒是你,身体还没养好,就急着把我送走,不怕么?”
“教主多问了。”亓官冽仍然很冷。
“呵呵。”花月歌笑了,“枉你堂堂魔神,居然在这事上这么幼稚。”
亓官冽转过身来,目光紧锁花月歌,“幼稚?哈哈哈,就凭你,也敢教训本座?信不信本座今日让你葬身于此?”
“信。”花月歌发出一个单音节,眼神带着不屑,“但是你不会。因为你怕离儿怪你。”
亓官冽面色灰白。花月歌仍然自顾自地说,“亓官冽,其实我比你好太多了,起码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欢离儿,你能么?”
亓官冽面如死灰,“你住嘴!离儿是本座的徒弟,师徒情深有何不可?”
“哈哈哈。”花月歌带着鄙视地笑了一阵,“你就骗骗自己方可。”
亓官冽恼羞成怒,右手一抬,将花月歌吸了起来,重重地扔进了昆仑镜。花月歌嘲讽的笑脸渐渐消失。
亓官冽送走了花月歌,仍然是心烦意乱。花月歌的那番话,在他平静的心湖上,掀起了不小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