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百凤一仙
公上没有哭,一双眼睛看了李之黑一眼。这一眼也有如两道不可抵挡的寒光直接射向李之黑的心脏,又如两把利剑穿入李之黑的五脏六腑,令李之黑胆颤心惊,不寒而栗,不敢对视公上的眼神。
这是公上第一次用这种令人生畏的眼神看人,李之黑避其锋芒,像个做了错事的人一样,低头不语。
颜品文失去知觉,人们议论纷纷,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何光跃说:“摔得这么重,伍隍区医院肯定是不行的,只有用滑竿把他抬到城里的大医院去。路程这么远,能否救得回这条命,就看他命大不大?”
淳朴善良的乡亲们此时把“阶级敌人”和“阶段斗争”抛于脑后,人道和人性又悄悄地回到人们的心中。曾庆明急忙回家去拿滑竿。
也许是颜品文命不该绝,也许是他的阳罪还没有受够。一会儿后,从伍隍方向传来几声汽车喇叭声。
这条公路上除了红卫兵搞文化运动的汽车外,平常很少有车。每天最多二、三辆解放牌汽车在公路上过,但即使有车过,也不会停。人们惊呼之后,又被不停车的事难住了。
眼见汽车就要到了,华二旦急中生智,冲出人群,站在马路中间,使劲地向开过来的汽车司机挥手,示意停车。
司机将汽车停在离华二旦身旁一米远处,伸出头来骂道:“你想死哪,敢来拦汽车。”
华二旦急着说:“我们这里有个人从坡上摔下来昏死过去了,要赶快弄到城里大医院去抢救,慢了就来不及了,麻烦你做个好事,把他搭到县医院去抢救。”
司机居高临下,见颜品文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快抬上去吧。”
司机所说的抬上去,是指抬到解放牌货车的车厢里。驾驶室里连司机已经坐了三个人,没有座位了。
这辆车可能是送货到伍隍或小院,回来是空车。此时曾庆明正好拿着滑竿、被盖赶来,见众人要把颜品文抬上车,喘着粗气对着司机笑着说:“这位师傅好心,好心有好报的,太感谢师傅了。”
“少费话,快把人弄上车。”司机不耐烦地说。
曾庆明把被盖抱上车厢,辅在车厢板上,华二旦,张德光、张兴等人把昏迷的颜品文慢慢地抬上车,放在被盖上躺着。司机催着道:“好了没有,放好了你们只能去两个人,其他的人下来。”
谁去的事从未商量,张兴是肯定要去的。曾庆明、张德光、华二旦都在互相推让,华二旦说:“张德光的三叔在城里头,你去方便些,我们去了连睡的地方都找不到,你去比较合适。”
因大家都没有进过城,能够进城是很光彩的事,也能长见识,故而互相推让。何光跃站在人群中说:“华二旦都说了,张德光去方便些,张德光就别推了,时间不等人,就别再扯了。”
此时李之黑虽在场,但毫无作用。曾庆明和华二旦异口同声说道:“要得,要得。”两人又同时跳下了车。司机鸣了一下喇叭,启动汽车走了。
人们看见汽车上了村小,等汽车消失后,何光跃说,:“颜品文恐怕恼火,这么久都没有醒过来,一路上又要颠簸这么久,活的可能性小。”
颜碧琴、陈瑞婷、颜碧玉听何光跃这么一说,都伤心痛哭不已。公上给何光跃、曾庆明、华二旦打了个招呼,又用来时的眼神看了李之黑一眼,率先回家了。
不一会儿,陈瑞婷、颜碧玉都回来了。因铁锅里的红苕汤倒生不熟,没法吃,公上上学肯定要迟到,他只好不吃早饭,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李之黑一直在出事现场,也是最后一个离开现场回家。一路上,他心潮起伏,难以平静。想起华二旦当众对他的指责,令他威信全无,颜面扫地,他恨不得将华二旦一拳打死。
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他想起公上来、去时看他的那种眼神,既不是仇恨,又不是挑衅,好像是把颜品文摔倒的帐全记在他帐上。那眼神是那么的恶毒,那么的可怕!这个祸害才十五岁就这么凶,长大了更不得了,不想办法把他压下去,今后他晓得了我对他父亲的事,可能要翻天!。
他的家离出事现场很近,想着,想着,便回到了家。
他刚踏进灶屋准备吃早饭,颜清秀一见他的身影便破口大骂:“你这个****的死龟儿子,黑心萝卜,你回来干啥?你怎么不死在外面,你还有脸回来,老子一家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害得老子都没有脸出去见人。
颜品文是老子的堂哥,又是你以前的主人,你这个****的白眼狼,黄眼狗,黑心萝卜污心子,反眼无情,天天下黑心的整他!他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么整他?把他整得这么惨?你这么整他,你****的死龟儿子得到了个啥子鸡儿?”
李之黑在外被华二旦骂,回家被婆娘骂,心里冒火,回骂道:“老子是不是昨天晚上走夜路撞了鬼?在外面被外人骂,回家被婆娘骂。老子就是要整他,怎么了?老子是生产队长,有阶级觉悟,能够划清阶级界线。他以前压迫、剥削过我,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现在我翻身了,我要报仇雪恨,难道不对吗?”
颜清秀说不过他,又只有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死龟儿子,不记情,不记恩,要不是他救你,你这个****的死龟儿子不晓得死到哪里去了,让你****的在阴间去讲阶级斗争。****的真是狼心狗肺,不是人!”
李之黑说:“我懒得给你两个吵,我吃了饭要去喊出工了。”他抓紧时间吃了三碗红苕稀饭,丢脱碗,又到白虎坡上去喊“动……工……喽……”
公上饿着肚子去上学,他十分挂念父亲的安危,不知父亲的死活。
到了学校,第一节课已经上了一大半,他站在教室门口,等杨老师叫他进教室。杨仙凤正在聚精会神地上课,见全班同学同时朝门口看,她侧头见公上站在门口,她和全班同学都知道公上父亲的事,杨仙凤没有责怪他迟到,微笑着点头叫他进教室。
公上到座位上给李平学打了个招呼,拿出书本,把书包挂在书桌边上,准备认真听课。刚坐一会儿,下课铃响了。
男同学跑出教室,不是去解手,就是出去玩。女同学出去了一大半。公上心情不好,加上他刚进教室,仍坐在座位上看书。突然,听到陈月月的声音:“你父亲好些没有?”
第一个百凤众仙投胎转世的仙女出现了。
公上闻声,本能地侧头,突然眼睛一亮:陈月月今天好美呀!面若桃花,楚楚动人。穿一件崭新的红底白花洋布衣裳,将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捆在脑后,扎成一条小辫披在后腰上。
本来就白里透红的脸上,在红衣映照下,就更加明媚动人。高额下的两眉清淡有型,一双大眼睛清澈雪亮,樱桃小嘴,玉鼻如粉,粉嫩的脸上绽放出迷人的美丽。
她半倚半坐在书桌的角边上,虽然是冬天,穿得很厚,但她身材仍然窈窕多姿,一双含情脉脉的眼晴,传情地看着公上。
其实,陈月月一直很美,只是公上未长醒,不在意。现在他快十五岁了,懂事了。他站起来痴情地看着陈月月,居然无师自通,也用眼神传情,一对少男少女如火如炽的爱情便在这瞬间产生。
两人仍然传情地看着对方。公上心里有如五洲风云在翻滾,眼睛里混射出雷电一样的炽烈情感。他移动着脚步,慢慢向陈月月身旁走去,想去拥抱着她。
陈月月也仍然用一双炽热的,含情脉脉的双眼看着他,等着他,等着他来拥抱。
两人近在咫尺,两情相悦,又沉浸在初恋的爱河之中。他们情真意切,心灵相通,有如无人之境。
正当公上要拥向陈月月时,突然一声“你们两个要干啥子?”
两人速从爱梦中醒来。
陈月月害羞地坐回座位上,双手趴在书桌上,头深深地埋在双手上,内心的喜悦难以言表,居然喜极而泣。
公上这时才看见张清淑和彭仙菊坐在陈月月的书桌上,含笑地看着自己。他满脸通红,张着嘴不知所措。
张清淑说:“人家好心问你大爷的情况,你不仅不答,还想一口把她吃了的样子,真是个大坏蛋。”
公上“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有“我”出个所以然出来。
张清淑和彭仙菊相互会心一笑。
陈月月、张清淑、彭仙菊三个是班上最好的同学。在学校,三人上上下下都在一起,形影不离。
女孩都知女孩的心,彭仙菊见陈月月今天终于和公上对上了,虽然自己心里难受,但也为陈月月高兴。彭仙菊长得很黑,班上的同学背着她都叫她“乌骨鸡”。她平常很想和公上说话,公上对她是要理不理的,今天她抓住机会说道:“你父亲是怎么摔倒的?”
公上转身坐在座位上:“是收早工不小心摔在一丈多高的岩坎底下。”
陈月月听到公上的声音,忽然从书桌上把头偏向公上,泪痕仍挂在眼上:“那他现在怎么样?”
公上想到自他懂事以来,父亲就被当成阶级敌人来对待,从来就被人瞧不起,也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想起父亲早上一直昏迷不醒的情景,更不知父亲现在的死活,不由悲从中来,眼泪成串地掉在书桌上,悲切地说:“不知道,恐怕现在还在路上。”
陈月月见公上流泪,她也跟着流泪。张清淑、彭仙菊的眼圈也在发红。这时,上课铃响了,她们赶紧把眼泪擦干,公上也用衣袖擦了一下双眼。
同学们一窝蜂地跑回教室,中间的两条通道显得很挤,公上起身起来给李平学让路。两人坐下后,李平学看见公上眼上有泪痕,没有说话,只认为他是为父亲的事伤心。
教数学的女老师宋君淑剪着运动头,长着一张清秀的脸,抱着书和备课本进了教室。她把书本放在讲桌上,站在讲台上看了同学们一眼。
班长张荣德喊“起立”,全班同学给宋老师敬了一个礼。张荣德又领呼后,宋老师也给同学们还了一个点头礼,随口叫大家坐下。
就在坐下的这一刻,公上和陈月月心有灵犀,两人同排,相距不到两尺,两人都又相互传情地互看了一眼才坐下来听课。
第三节课是邓老师讲地理,课堂纪律不是很好,有的同学窃窃私语。这是一堂辅助课,只有十多个同学专心在听。邓老师也很习惯,他讲他的,同学们说同学们的。班上闹哄哄的,实在讲不下去了,他又打个招呼,能安静一会儿。
公上和陈月月很守课堂纪律,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很有节奏的,每过三五分钟,两人不约而同地用秋波传情。每次传情二到三次,然后又故意移开,又再次轮回。两人的爱情一发不可收拾。
下课铃响后,同学们争先恐后地朝门口挤,公上似乎不急,他主动让李平学先走。在同学们拥挤出门的时候,他心想:我要给陈月月说我喜欢她,我要和她好,和她哪个……哪个……究竟怎么个,他一时说不上来,也说不准。
这男女一生情,便会想到一起,不仅仅是心有灵犀,而且是心心相应。陈月月也和公上想的一样,她想和公上单独呆一会儿。
她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想和公上呆在一起,更想看他那双会传情说话的眼睛,永远永远地想看,永远永远地看不够。就在这时,两人又深情地看了对方一眼,而且两人心意相通,都知道两人要留下来。
不知二人要干嘛?篇幅所限,下章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