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笑而不语
二十多年来,颜品文没有过个一天开心的日子,他心里怄得发慌。
颜碧玉初中毕业,因成分不好,自然没有资格上高中。在家里耍了一年多,年近十八岁,天天跟着附带劳动一起出工。正在魏香菊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她和陈瑞婷收早工回来,听到魏香菊又哭又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公上也刚好从山上回来,二人不便问父亲,便悄悄地向公上打听。
公上揺了揺头说:“三哥怎么这么命苦?讨了这么个婆娘?这一辈子日子怎么过?怎么得了哦?”
猪草煮好了,颜品文起身对颜碧玉说:“快去喊她出来吃早饭。”
颜碧玉走到魏香菊房间门口喊了两声“三嫂、三嫂,吃饭了。”
魏香菊在房里吼道:“我不吃,你们巴心不得我累死饿死,还假惺惺的喊我吃饭。”
颜碧玉伸了一下舌头,给公上做了个鬼脸,回到了灶屋。
陈瑞婷把热水倒在一个小木桶里,一家人只有一张洗脸帕,颜品文洗了脸后,然后才依年龄大小依次再洗。
早饭是红苕和麦粉煮的糊糊,在吃饭时,颜品文给陈瑞婷说:“我本想在我有生之年,要学张公老,九代不分家,一大家人和和气气过日子。现在看来我这个愿望实现不了,再等几天,我就把家分了。三娃儿找的钱由他们用,免得她闹得这么凶。”
颜品文这一决定,向死亡迈进了一步。
陈瑞婷一听说要分家,泪水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公上也把开家庭会的事忘了。
当天上午,魏香菊在屋里睡了半天,哭了半天,吵了半天。几天后,颜品文把家分了。
每年五一过后,学校规定每个班的学生都要睡午觉,同学们用双手趴在书桌上睡觉。公上更加醒事了,他和陈月月朦胧的爱恋也越发的浓烈。任何苦累都被这纯洁的爱所驱逐,拥有的只有甜蜜与温暖。
七月的一天午觉时间,全班的同学都睡得很香,公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和陈月月只隔着过道两尺的距离,他面朝着陈月月,双眼看着她午睡的样子。
陈月月趴在书桌上,面向着他,用手掩着脸,食指和中指之间留了一条小缝。公上认为这睡姿很不正常,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陈月月。
陈月月根本就没有睡午觉,因为老师在讲台上坐着监督着同学们睡午觉,所以每个同学睡不着都要装着睡着了的样子。她一直看着公上,见公上没有睡着,双眼盯着自己,心里很甜蜜。
她突然把右手松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用情地看着公上笑。
公上举一反三,立即知道她没有睡觉,一直在看他,他也会心地和她开心地一笑。两人怕被老师捉住,都采用用指缝的方式看着对方。
公上和陈月月的事,除了宋良国较小未醒事及班上有几个对此不感兴趣的同学外,其他比公上大的同学都知道他和陈月月之间有那么一回事,平常都在观察两人的一举一动。
下午放学,七大队的同学基本上是走的一条路。学校出来过几根田坎,田里的稻谷已经发黄,金色的谷穗弯着头随风摇摆。同学们对稻谷十分爱惜,就在脚下,也没有同学去损坏。若是其它野草或树枝,同学们早以损毁殆尽,用来玩笑或打闹嘻笑。
黄东旭读初三,每天放学基本上和公上、李平学、袁清清、邓中华一道。他也耳闻公上和陈月月的事,心里极不服气。
走到山破下的土埂上,黄东旭说:“我听说有的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小心不小,天天还东想西想的,真的是人小心大,道德败坏。”
袁清清早就要发泄他那颗早已嫉妒不平的心,见黄东旭开了头,接着讽刺:“就是,有的人才十五岁,思想就那么不健康,变得那么坏,也不屙粑稀屎当镜子照一照自己?买杆秤称一称自己有多少斤?成天还东想西想,还想和我们贫下中农的子女那个……”
其实袁清清不懂“政策”,他家的成分只能说比公上好一点,他爷爷是伪保长,成分是佃富农。他只知道他父亲袁文中是教师,认为自己和贫下中农地位一样,能和贫下中农平起平坐,故而说出此等话来。
公上走在最前面,听到这些刻毒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继续往前走。
黄东旭和袁清清二人都等着他回话吵架。李平学在公上的后面,一双眼睛审视着他。邓中华也表现出要和公上划清界线,做出一副对他十分不满的神态。
公上想:这些人怎么了,我又怎么了?他见这些人这样,故意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回过头就往前走。
黄东旭见公上没答话,心里更恼火,于是从后面跑上去,准备用行动来发泄嫉妒和仇恨。他狠狠地冲到公上后面,出拳便打公上。
公上往左一闪,由于黄东旭用力过猛,黄东旭稳不往身子,一下子扑到在前面的地上,摔得很疼。
前后十多人见到这一幕,都开怀大笑。
黄东旭十分难受地站起来:“你后面长了眼睛?”
公上笑而不语。
原来,他知道他越不说话就越令他们难受,他们一定还要想方设法地发泄解恨,故在他们不察中留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当黄东旭跑到离他两米多远时,他仍不回头,也不闪不避,他准确判断黄东旭要对他动手的一刹那间,他一闪,黄东旭摔了个狗吃屎。
黄东旭站起来说话之时,公上又见黄东旭心里更加心怀不满,一定还要报复,
公上仍然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黄东旭双眼看着公上,又急往前冲,冲到公上背后,一拳向公上背上打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拳到公上背后的一刹那间,公上又往右一闪。
黄东旭的拳打在空中,又因用力过大,他又不由自主地往前扑。这回他虽然没有被摔在地上,但头离地也仅有一尺高才稳住身子。
这次不仅令所有人都感到惊奇,就连公上自己都感到神奇,站在旁边看着黄东旭得意地冷笑。
黄东旭朝前冲了几步,终于稳住了身子。他站好后回过头来问:“公上,你当真是神仙?全身长了眼睛?你是怎么知道我要打你的?”
公上仍笑而不答。
别小看这小小的一闪一避,可谓神闪神避,十分之一妙。晓幸躲过一次,岂能在毫无目视的状态下,只凭感觉不差分毫地躲过第二次?
此时,所有人都将嫉妒心抛之脑后。
李平学虽和公上是好朋友,但因他父亲有权势,他平常在众人、特别是在公上面前显得高高在上,不是公上主动找他,他一般都不理睬公上。
袁清清平时与公上也很好,他也知道两家曾经是世交。只是他认为他自己人也长得不错,家庭条件也不错,父亲还是个教师,陈月月竟不喜欢他,对他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反而喜欢公上这个毫无前途的富农子女。为此,他感到万分难受,故对公上十分不满。
邓中华平常不多言多语,和公上不好不坏,但看见陈月月喜欢上公上,他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刚才这一幕,都令他们对公上刮目相看,感到不可思议。
李平学站到公上面前:“公上,我问你,你要给我说实话哈。我们刚才在后面,两次黄东旭打你,我们明明看见你没有回头看他,你怎么知道他要打你,而且你迈开了第一次,怎么会迈开第二次呢?”
公上指着黄东旭说:“第一次我是在他离我还有两米远的时候,知道他要来打我,我估计到他到我面前的时间,碰巧避开了,把他弄了个狗吃屎。
第二次是他站起来后,我从他眼睛里看出他不服气,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失了面子,他肯定还要报复我。我也是估计他冲到我身面前的时间,碰巧又让我躲闪过了。”
这时前后的同学都把公上围在中间听热闹,听了公上说后,都暗暗称奇。
李平学对此却不足为奇,说道:“原来是这样,没有啥子好稀奇的,走。”
公上本以为李平学要夸奖他,他好在众人面前再威风一下,没想到李平学说了这么一句,使他大掉味口,只好在后面跟着走回家。
吃过晚饭已是八点多钟,按常规上床睡觉,他和父亲睡一张床。
睡到半夜,他梦见和陈月月在学校后坡的小路上,两人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情不自禁地朝对方慢慢走去,把对方抱在怀里。
公上狂吻陈月月,把她按在地上。
这小子无师自通,**之后,他醒了。
他想起梦中的情景。想着,想着,他突然感觉到下面不太舒服,他用手去摸了一下,粘糊糊的,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这就是遗精,不一会儿,他又睡着了。
公上满十五岁后,颜品文便每天给他加了活。除了扯猪草、捡柴、捡****外,早上还要挑水。早上一个小时,仅一百多米远,公上只能挑两挑水。
颜品文每天凶他:“你****的做啥子去了,挑一挑水要这么久,是到颜家庙去挑的吗?”
公上任骂,以笑回之。
颜品文哭笑不得,只好听之任之。
一天起床后,公上照例挑着水桶,走过日、月田坎,穿过公路,到了大小田井边放下桶和扁担。他弯着腰用右手提着一只水桶准备在井里打水,他站在井圈边,看见自己脸倒映在井水中。
井水平静如镜,没有一点波纹,水影比镜子照得清楚,一点不走形。此时,他见到自己在水井里的影子,他被迷住了。
他把水桶丢在一旁,弯着腰看着自己的影子:圆圆的头,方方的脸,额头饱满,轮阔分明,印堂很宽,两条清淡的眉毛悬挂在额上,眉下一双大眼睛,眼睛和眼皮长得极为对称,十分好看。一张不大不小的嘴,嘴唇特别厚,有如两个合起来的中括号。
他欣赏完自己,发出感叹:“我长得这么好看,难怪陈月月这么喜欢我。”
他自我陶醉很久后,开始打第一桶水。等波纹平静后,他又重新再欣赏了自己一遍,然后打第二桶水。待水纹平静后,又看一会儿水影。看够之后,挑着水往回走。
挑过公路,月亮田到太阳田之间有一点小坡,上完坡,他又歇干了。
歇干时,他又学着广播体操的动作用扁担练武。打刺摭挡,有板有眼。差不多时,他才挑着水回家。
水挑在阶檐上,他倒在水缸里后,看都不看坐在灶屋里扯风箱煮饭的父亲,便又飞快地去挑第二挑水。第二挑水他仍如法炮制,挑回家恰好颜碧玉出早工收工回来吃饭。
上学进到教室,陈月月还没有来,公上通过昨天的事,知道全班同学在注意他和陈月月。他看了一眼李平学,李平学带着嘲讽般的笑意对他一笑。
公上笑着避开他,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陈月月并不知道全班同学在故意等着她来,好看她和公上的热闹。上课铃响后,她和张清淑一起走进教室,她和往常一样,进教室首先看公上一眼。
今天很特别,公上没有看她,把头偏在李平学方向。
不知公上回不回头看她?篇幅所限,下章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