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沱江大桥
公上无语,急得说不出话。想了一下,责问道:“这是哪里的政策,什么时间规定的?”
李之黑得意地说:“这是公社规定的,你要问,去问大队或公社。”
公上见李安元也来出工,便大声问道:“李大队长,是不是有这个政策?”
李安元不正面回答,直接朝土里走去,说道:“我不晓得,你去问公社。”
他是大队长,答应不晓得,既不得罪李之黑,也不得罪公上。他这样回答,明显是在为李之黑帮腔,让公上却找不到着落。公社有十多里路,一个农民,因为这点事,哪里有胆子去找、去见公社干部。
公上找不到说辞,便不说,站在华二旦左边学挖土。
李之黑见公上不走,便又吼道:“曾庆良,他要挖等他挖,他挖了也不准给他记工分。”
这一句话才是绝对权威。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曾庆良是记分员,是生产队五个核心之一。五个核心是:队长,会计,保管员,记分员,民兵队长。只要李之黑一句话,没有是非对错,这四个人都会唯命是从。
曾庆良站在五米开外,他儿子树根才十六岁便出工了,他见公上虽没有点名说他儿子违反政策出工,但他知道公上是在拿他儿子说事,他心里对公上极为不满,嘴上却说:“颜公上,你命这么好,还出啥子工嘛?我们想在家里耍都没有这个福气,你不是干活路的命,你还是回去耍算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你干了活也不给你记分,但他不明说。
别看不起这个小小的鸟队长,别看不起这个小小的核心,在这块土地上,他们是天!他们是地!权力要多大就有多大。一年四季,春种秋收,粮食和副业收入多少,除了他们知道外,只有天知道。
每家每户从不记帐,也难以记帐。交了公粮后,按人头分基本口粮和公分粮,剩下的粮食和副业收入从不公开,即使公开,老百娃也只知道他们报的数而难以知道实际数量。黑洞要多大就有多大。
见此状况,华二旦小声给公上说:“算了,他龟儿子两个是穿的一条裤子,你还是回去算了,你也只有几个月便满十八岁了,等满了过后再来出工,到时候看他龟儿子还有啥子说的?”
公上这一辈子第一次出工,做事,便被李之黑强行阻止了。
颜碧清一家在离城十多里路的城东乡第三大队第七生产小队落了户。颜碧清带着四个幼小的儿女来到这里,靠借用的一间草房和猪圈度日。她天天出工干农活,刘金显每个星期五回家,星期一早上一早便步行十多里路到单位上班。
公上在家里呆不住,他在城里去耍过几次,每天都和刘忠显、刘元显他们出去玩。他到了城里,就不想回家,回了家就想到城里去,感觉城里的生活如天堂,农村的生活像地狱。但走亲戚是有次数的,去多了,人家自然不欢迎。
金秋时节,公上又进城了。当天晚上,他在城里住了一夜,现在颜碧清有家了,他不好意思呆在亲婆家,第二天他便到了颜碧清家里。
颜碧清想到公上从小丧母,现又丧父,又不准出工干活挣工分,心里相当难受。为了满足公上想在城里找活干的愿望,她知道:只要是农民,在城里任何地方都是找不到工作的。
任何工作,哪怕是最脏、最累、最苦的工作都必需是城市户口,吃国家粮的。她和丈夫商量,叫刘金显给婆婆说一句,把公上安在她们家里干杂活,不要工钱,只管饭。
刘金显是一个仁义厚道、富有同情心的人,他在弟兄排行占老大,他难以启齿地给父母说了后,父亲刘山登只好为难地同意。
公上得到这个消息后,喜出望外。到了亲婆家里,他处处小心翼翼,天天一大早就起来煮早饭、扫地。中午、晚上按时煮饭、洗碗。公上虽然嘴巴不甜,但因长相可爱,有礼貌,也讨人喜欢。
一天晚上八点多钟,公上像往常一样,洗好碗,收拾好家务后,便出门去玩。他知道刘显中、刘元显、白治、刘泉明、李明华等人去了正在建设的东门沱江大桥玩去了,他想去找到他们一起玩。
此时天已漆黑,他顺着公路走过竹器社,绕过三家菜农的草房。菜农是城市郊区的农民,每个生产队一年四季只负责种蔬菜,按计划指标供应给疏菜公司,国家按城镇人口的配粮标准,配一半的粮食给每个菜农,故称菜农。菜农的地位比城镇人口低一半,比纯农民又高一半。
公上刚走到东门的三岔路口,两束强手电光朝他的脸上射来,照着他的眼睛,使他睁不开眼。
他以为是不懂礼貌的人乱照,就学着城里人骂人的样子,偏着头、闭着眼睛骂道:“妈的,怎么照的,看老子给你把电筒摔了。”
公上以为骂一下对方,对方就会把电筒移开。谁知电筒光不仅没有移开,而且直逼过来。突然,两支冷冰冰的枪管顶住了他的太阳穴。
左边拿枪的人吼道:“你跟老子是干什么的?敢摔老子的电筒,你摔呀?”
公上感觉不对劲,他虽然没有见过手枪,但在电影里看到过,也知道枪是冷的。究竟怎么回事,他还没弄清楚,只见两个人从侧面上来,将公上的双手反剪在背后,同时往前一压,往上一提,公上本能地喊了一句:“哎哟、哎哟,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把我抓起来,我是这里住家的人。”
“老子是干什么的,你等一下就知道了。老子看你这个样子就不像好人,抓的就是你,给我带走!”左边拿枪的那人恶狠狠的吼道。
这时手电筒的光才移开了公上的眼睛。由于长时间的照射,公上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只知道骂他的两人,一会儿用脚踹他,一会儿将他反剪的双手使劲儿往上提。直到公上不停地喊:“哎哟、哎哟。”他们才松一下劲。
他们边踹边骂:“说!你为什么要去破坏沱江大桥?”“你给老子去破坏沱江大桥,正好被我们抓住,如果不是被我们抓住,你的阴谋就要得逞。现在你被我们抓住了,我看你还有什么说的?”
公上被打得、骂得摸不着头脑:“我是出来耍的,我没有做坏事,更不要说去破坏什么沱江大桥?我是准备到沱江大桥去耍。”
公上命中有此一劫,他不说到沱江大桥去耍,可能要好过一点。他说了后,又给这人抓住了话柄。
拿枪的人说道:“你给老子终于承认了去破坏沱江大桥。被我们抓住了,你就说去耍。没有抓住你就是去搞破坏,是不是?”
公上浑身是嘴都说不清。这时公上斜着头一瞟,才发现这伙人有十几个,有三个穿军干服的,腰间系着一根皮带,皮带右侧卡着一个枪套,左手袖腕上戴着一个红袖章。
他来过城里几次,知道自己遇上了“民兵联防指挥部”的人。人们见到民兵联防指挥部的人,都习惯性的喊公安。其它的人像农民,大概是民兵。
公上被押着往前走,他不知道要被押到哪里去?去干什么?公上埋着头向左边拿枪的公安求情:“公安叔叔,你们放了我吧。我真的是出来耍的,没有干坏事,我刚才不知道是你们,不该骂你们,我错了。”
拿枪的公安吼道:“现在少废话,等一下有你说的!”
公上求饶无效,只能被他们押着走。走了两百多米,便到了公路边的交通局。他们把公上押进交通局大门,带到了大门左边一间约十来个平房米的门卫室里。
三个公安进来了两个,同时又进来了两个姑娘,约二十岁,打扮像农民,一个长相一般,一个长得很漂亮。
拿枪的公安把枪放在办公桌上,在凳子上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手里拿着一根叶子烟杆,双眼凶狠地盯着公上。另一个公安把枪插回了腰间的枪套里,在办公桌旁坐了下来。
押着公上的两个民兵这时松开了手,靠着墙站着。
两个姑娘坐在公安旁边的一条长凳子上。
公上站在屋中间。
公安见公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吼道:“你跟老子老实点。”
右边的民兵上前扇了公上两个耳光。
公上愤怒地恨着打他的人。然后是茫然,委屈,无力的看着坐在办公桌位置上的公安。
该公安留着平头,圆脸圆头、眼睛又大又圆,看人很凶。
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公安,个子不大,小脸,小眼睛,样子不是很凶。
小个子公安指着坐在办公桌位置的公安说:“我们是民兵联防指挥部的,沱江大桥是县里面的重点工程,我们是专门负责保卫沱江大桥安全的。你把你去破坏沱江大桥的动机、目的讲出来。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首恶必办。这位是蒋公安,你要老实交代,把你的问题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
蒋公安瞪着一双眼睛怒视着公上。
公上求饶地说:“蒋公安,我真的没有做啥?我是出来耍的。”
将公安“唬“地一下站起来,右手用力往办公桌上一拍:“你跟老子还不老实,跪下!”
公上没想到蒋公安这么的不讲理,他心里很不服气,昂着脖子不愿跪下。
突然,两小腿后面被猛烈的一击,双肩被两只似大山一样的手压住,“咚“的一声双膝跪了下去。
公上挣扎了两下,头上和腰上同时受到了两民兵的拳击,屁股两边也被踹上了两脚。
右边的民兵用左手抓住公上的头发,用力往上拉,公上只能侧面望着蒋公安。
蒋公安居高临下,一只脚踏在板凳上,一只脚站在地上:“你叫什么名字?哪里的人?什么年龄,什么成分?干什么的?老实交代。”
当公上听到他问成分时,马上反应过来,他要用六大队六小队比自己大一岁的颜定国来冒充:“我叫颜定国,颜家公社六大队六小队人,贫农,我姐夫家住在东门,我到他家来耍。”
公上敢于这样冒名,他当时想:如果自己报了真实地址和成分,那更不得了。公上怕自己被抓的消息传到家乡,因抓他的是公安,公安是专门抓坏人的。尽管自己冤枉,但难得说得清楚,父老乡亲肯定以为他做了坏事,是坏人。
他判断蒋公安不可能到家乡去调查,因为他的确未做过任何坏事,他们纯粹是在耍威风,过官瘾,最多打电话到公社去问一下有没有这个人?干什么的?表现如何?而他冒的这个人不假,只要不见面,任何人只要一打听,便会查证属实。
这是公上一生中为了自保第一次说谎。
蒋公安听了公上回答后,嘴里哼了一声:“耍,你跟老子好耍。说,跟哪些人耍?”
公上本想说去找五表哥耍,但想到自己平白无故的被抓来,如果说了五表哥,他们又去把五表哥抓起来怎么办?如果这样,自己无法给五表哥全家交代,自己也无法做人,于是说道:“我在城里没有熟人,我一个人准备去看沱江大桥。”
小个子公安突然站起来:“你去看沱江大桥,就是想去搞破坏!”
公上想到他们硬要无中生有,无是生非,便极力否认:“不,我真的是想去耍,没想搞破坏。”
蒋公安怒道:“看来不对你实行无产阶级专政,你****的是不会老实的,来,给他‘苏秦背剑’。”
公上读初中听老师讲过苏秦的故事,他以为蒋公安要考他知不知道苏秦是什么朝代的人,他暗喜:偏偏这个故事他记得很清楚。
不知公上能否展现天功?篇幅所限,下章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