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自有妙用
大华烂起个脸,苦笑。毛涛扑在支架桌上说:“你即然下决心不耍,我们也用不着这么说,这几个月我们天天在一起,可以说是孟不离焦,秤不离砣。我们三个这么好,我们怎么能坏你呢?大华,你说是不是?”
大华仍然只笑不语。
公上着急地说:“毛涛,你没有弄懂我的意思。我这么做是为了凤云好,好让她断了念头。你们不晓得,相思是很苦的!如果她认为我好,便会天天想我的,明白吗?”
列车在飞奔,大华看着窗外:“哎,用不着,我回去给凤仙姐说你不想耍就是了,凤云还小,叫她另外耍就是。”
公上见大华和毛涛不懂感情和爱情,更不知相思之苦,只好作罢。
过了一会,公上感概地说:“唉,大华、毛涛,我们三个因为一根火柴之缘,从相识到现在已经几个月了,我们天天在一起,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可是马上就要分手了,今后可能一辈子都不能见面了,我真舍不得离开你们。分手后,我肯定会天天想你们的。”他眼里饱含着泪花。
大华、毛涛眼里也含着泪水,同时说:“我们也是。”
公上又说:“我回去还不知道干什么?也不知是死是活?你们有大明哥照顾,日子会好过的。从此我们天各一方,永无见面之日,你们要保重。”
三人眼中都充满了泪花。
大华眨了几下眼睛,把泪水逼回去后说:“我和毛涛还是要回仪陇,毕竟是弟兄家,哪里好长期在这里,只有有活干才过来。”
公上问:“那你们回去干啥子呢?”
毛涛擦了一下眼泪:“还不是当农民,修地球。”
说着说着,火车便到了西昌。公上、大华、毛涛向刘大汉等众人纷纷道别,相互祝福,便下车了。
到了川兴,大华和毛涛要公上去大明家。
公上哭泣着说:“请代我向张伯伯,大娘、凤云、大明哥,凤仙姐说一声对不起,我无脸去见他(她)们,请他(她)们原谅,你们也保重,我走了。”
三人道别,难舍难分。
大华和毛涛走了十多分钟,便到了大明家。凤仙带着刚刚在地坝里,见到大华和毛涛,感到很意外:“哎呀,你们回来了呀,小颜呢?”
大华把被盖放在圆桌上说:“他回资阳去了。”
凤仙吃惊道:“啥子啊?他回资阳了,他……他……他不到这里来了?”
毛涛说:“他说他不想耍朋友,免得见了伤心,所以就直接回去了。”
凤仙骂道:“太不像话了,平常看他彬彬有礼,关键时候就露出狐狸尾巴了,他说不耍就不耍,我怎么给凤云说?”
她见大华、毛涛站在地坝里,觉得这么骂没有对,又骂道:“他认为他有啥子了不起,他不耍,凤云还怕嫁不脱,随便找一个吃国家粮的都是比他强。”
大华和毛涛站在地坝里苦笑。
公上到了颜文金家,颜碧玉在临水小屋听到公上的声音,忙从小屋里跑出来,在堂屋门口碰到公上,心痛对说:“哦哟,才出去几个月,怎么又黑又瘦。”
颜文金坐在堂屋里的凳子上:“小伙子就是要出去磨炼磨炼,吃点苦算啥子?常言道:‘玉不琢,不成器。’在外面吃苦就是长见识,有什么好心痛的。”
公上认为他说得有理,忘了几个月前想赶他走的不快,公上主动隐去了和凤云、王秀耍朋友的事,只说了在米易糖厂和炳谷修路。下午四点,“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晚饭。
次日,公上邀小国有一同到川新去陪他买了一件的确良衬衣和的伦黄格条下装,共十七元钱,公上试了后感觉很合身,便将旧衣裤装在黄挎包里,穿着新衣裤回“家”,颜碧玉称赞公上穿的新衣服很精神。
第三天早上,公上要走,颜碧玉执意要送他到火车站。她是想在送的路上给公上说一下她在这里过的日子。尽管她知道说了也不起什么作用,但闷在心里一年多的苦难,不给公上说,这世上去给谁说?
公上见颜碧玉要送他,拒绝说:“不用送了,西昌到这里的公共汽车不方便,到时你一个人走路回来,这么远,何必呢?”
颜文金站在堂屋门口:“公上都这么大了,到处都跑过了,还送他干啥?他又不会走丢。”
公上说“就是,就是。”
颜碧玉见公上不明白她的苦衷,又没有理由坚持,只好不送。送到大门口,姐、弟俩含泪相别。见不到公上的身影后,颜碧玉回到临水小屋痛哭。
公上到了西昌火车站,在售票窗买了一张站台票,到一个理发店借了一片刮胡子的刀片,当着众人将新穿的的伦裤的表包划了一道口子,众人看着他,一个师傅问:“你怎么要这么做?”
公上说:“这样做自有妙用。”
下午两点过,车站验票进站,公上将站台票给验票员,验票员只看了他一眼,放他进了车站。在站台上,公上把站台票甩在站台下的铁路上,不一会,列车徐徐进站。
赶车的人很多,车未停以前,便排着长队,车停稳后,排队的旅客纷纷拥挤上车。下车的旅客非常吃力地刨开人群方能下车。上车的你拥我挤,争先恐后上车。
公上只有一个挎包,没有大、重的行李,率先挤上车抢位置。上车后见过道里都站满了人,知道没有座位,便找了一个离车尾很近、相对空闲的地方站着。
火车启动后不久,他突然大叫:“糟了,我的钱被小偷扒了,车票也一起扒了。”
他的叫声惊动了所有的人,纷纷用手去摸自己的腰包,人们放心地松了一口长气,感叹自己的腰包未被扒手扒去。列车员见状,挥手叫公上挤到她值班室去。公上挤到她面前,装着很着急、六神无主的样子,一个劲地埋怨,诅咒小偷。
他将衬衣提起,露出下装腰带下面的表包,表包被划了一道口子,约有三公分长,表包上边还别了一颗别针,表示做得很把细。公上痛恨地说:“车票缠在钱里,****的小偷将钱和车票一起扒了。”
列车员看后又责怪又关心地说:“你怎么那么不小心,什么时候?在哪里被扒的?”
“我怎么知道,我上车前还好好的,我都特别注意。可能是在上车时候,人多拥挤,我又想上来抢位置,不知什么时候被扒了”。
女列车员有二十岁左右,穿一身铁路制服,看起来挺精神、漂亮。公上骂道:“妈的小偷,你把钱扒了就算了,怎么把车票也扒去,你拿来又没有用。”
列车员气愤地说:“怎么没用,他偷到票还不是一样乘车,说不定他就在车上,他头上又没有刻字,谁知道他是小偷。你怎么这么幼稚、不懂事。”
公上见达到了效果,又问列车员:“哪车上查票和成都出站怎么办呢?”
列车员说:“车上查票我会给你证明,成都出站,你就将表包给他们看,他们会放你出站的。”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钱被扒光了,那你吃饭怎么办呢?”
公上早有安排,在右下裤口袋里摸出几元零钱说:“我用十五元买票,找了我几元,这几元钱装在这里,没有被偷,回成都吃饭的钱还有。”
列车员又问:“那你回重庆的车票钱怎么办?”
公上想列车员又把他当重庆知青了。说:“我哥在成都工作,我去找他。”
列车员好像一块石头终于落地,点头道:“好,你去找个前面站要下车的旅客,等他们下车后你坐上,晚上好好休息。”
公上勉为其难地点头称是。
列车吼叫着前行,沿途穿不完的群山峡谷,越不尽的隧道桥梁,车轮无休无止地咆哮,烟雾灌满车厢。人们疲惫地站着、坐位,分分秒秒,倍受煎熬。
列车到燕岗前,开始查票了。好在是昨天当班的列车员,查到公上面前,她给同事说:“这个小伙子的票,昨天被小偷扒了,我当时在场。”
这一关,公上顺利地混过去了。到成都出站,公上心里很紧张,怕拿不出票又要解释一番或搜身露陷。
他表面上镇定自若,显得很神气,大大咧咧地手上不拿票,朝着女检票员的检票口走去。到了检票员面前,他手里没有拿着票,连看都不看检票员一眼,直往前走。女检票员见他那副神态,误以为他有票故意不拿出来检,便放他过去。
出站后,公上本想回头看一看检票员,但他马上意识到,不回头则罢,回头说不定要出事。走了二、三十米,他那颗心才算松弛下来,忘乎所以地庆幸自己狡猾,心里充满了“快乐”。
他在车站用公用电话给颜定正打了个电话,告知他要回家了。颜定正对这个苦难的小弟弟,说不出是悲是喜,显得那么的无能为力和无可奈何,说了个“好”字,便把电话挂了。
打完电话,公上没有耍小聪明,老实地在售票处买了一张二元三角钱的车票,下午回到资阳,到汽车站买了一张汽车票,坐公共汽车回家。
回到家了,还是那样的山坡,还是一样的田园,还是一样熟悉的乡亲。乡亲们对他的存在与否,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感兴趣。来亦来,去亦去。只有土里绿油油的苞谷和稻田里齐刷刷的稻谷随着微风,微微向他摇头示意。他在复杂、失落、灰心的心情下,回到了他那个冷清、无奈的家门。
侄儿们在地坝里玩耍,捉迷藏,见到公上,都分别叫喊“幺爸回来哦。”一个个围住公上。
此时,公上才想起,忘了给侄儿们买糖果,他内疚地对侄儿们说:“幺爸不停坐车,忘了给你们买糖,下次幺爸出门回来,一定给你们买糖哈。”
颜定成的长子叫良忠,带头说:“我们不吃糖,幺爸回来好带我们耍。”众侄儿跟着叫道:“幺爸回来了,我们好耍哦。”
公上看着侄儿们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样子,心里充满了对童年时光的追忆,真想回到从前那不懂事的时光。
公上走到门前,方才想起钥匙在颜定成处保存,忙叫良忠在他父母做工的地方去拿钥匙。良忠把钥匙拿回来后,公上开门一看,室内一片狼藉,尘埃满地,一种凄凉、孤独感从头而生,他看了一眼父亲上吊的地方,想起父亲身前的模样,他伤感极了。
他把黄挎包挂在墙上,先整理床上和桌上,叫侄儿们帮他扫地,然后打开衣柜下面的底柜,一看还有五六十斤稻谷和数十斤小麦,他失落的心情得到了些许安慰。他将灶屋里的锅灶打扫干净,将水缸里的水勺干,外出挑水。良忠等一群侄儿跟在后面蹦蹦跳跳,喜不自尽。
农村的生活极其清苦,无聊、单调、枯燥,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公上晚上躺在床上,历历往事,千回百转,想到自己的命运,想到父亲、母亲离他而去,想到陈月月、赵琴、周群英,公母人,张凤云,王秀……。
他想回到凤云或王秀身边,摆脱在家的孤独和清贫,每当他每次想到此,便立即排斥否定。日日夜夜,反反复复的想。
九月十七日出工挖田,主要劳动和附带劳动在一起干活,赵琴有意无意地排在公上后面下田。华二旦和黄东旭相当嫉妒,便有意地排在赵琴后面,隔公上很近,说一些调皮话、讽刺话。公上时而装疯卖傻,时而反唇相讥。其乐融融,大家都高高兴兴。
下午收工,公上扎着裤管,肩上扛着锄头回家,走在公路上,周君兰放了学也回家,正好碰面。公上避之不及,便朝公路边上走,低着头,假装没看见。
不知公上能否逃避?篇幅所限,下章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