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徐福心生退意
谁料事与愿违,禹缭任他们跪着,显然那口气并没有消,口中喝着茶水,也不唤人起身,反倒是看着他们笑:“尔等果然有本事,某早在多月前便已收到师尊之令,谁料吾等如今才至,不知路途可是发生何以变故,以致耽搁如此长时间?”禹缭说这话时像是丝毫火气也没有,但众人寒毛都立了起来,半晌之后,众人噎了片刻,那秋不语又继续率先开口:“并未有事发生,只是师侄等人行路缓慢,以致时日……”这会儿就显示出大师兄苦逼之处来了,平日带队时跟幼儿园班长似的,管着这群人吃喝拉撒睡,还得要不让他们因太过避世不懂人情事故而闹出事来,既要为诸人收拾善后,又要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挨骂受训,秋不语郁闷无比,他就说过,要让这群熊孩子快点赶路的!
秋不语话音未落,禹缭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屋中顿时一寒,秋不语剩余的话都没敢再说出口,小心翼翼的看了禹缭一眼,却见他冷笑了几声:“说得好!某叮嘱之事无关紧要,倒比不上尔等几个小辈游山玩水,若如此,尔等不如回去罢,咸阳之中亦不敢留尔等这般率性而为的大丈夫,大好汉!”众人知道禹缭会生气,但没有料到这老头子年纪超期在,脾气竟然越发火爆,这会儿竟然开始赶起人来了,秋不语也吓了一跳,如果就这样回去,恐怕不止是面上无光。反倒还要受责罚,众人哪里肯这样离开,嘴里连声认错,心里也有些忐忑。
禹缭却不管这些,端了茶盏送客:“某处不敢留客!尔等速速离去!”
“师伯,师侄们错矣!”没料到一来就要被人赶走,众人顿时慌了神,连后头一直没敢多出声的众人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哀声求情。禹缭不为所动,听他们喊得哀切。心里却是不大痛快。这些小子一个个被教得目中无人,本事没学到几分,可那架子却摆了个十成十,别说这些晚生后辈。当年他们的师伯师叔们出山为各国诸候做事时。哪一个又像他们这样嚣张?恐怕死字如何写还不知道。苏秦这会儿尸骨还未化成灰呢,这群人还没有建功立业就开始摆起了高人的谱,连禹缭自己。当初在嬴政面前也没有做出过这种姿态,以他们这样的性格,到了嬴政面前,恐怕不是嬴政对手,轻易就能将他们收拾了,让他们以这样的心态留下,倒不如将人赶走,索性还能留得一条性命!
这会儿禹缭心里实在是有些火大,明明半年多之前便已经派了回信过去,可偏偏这样久时间还没等到人过来,连徐福那个不靠谱的师弟都来了,他们却没有过来!不管怎么说,徐福再不好,可也是长辈呢,长辈前脚都到了,人家丹药生意这会儿做得正火,这几个小的还姗姗来迟!
“师伯恕罪啊!”秋不语等人跪着都上前了一步,他们心里确实是有些傲气,毕竟自己等人出身鬼谷,又与一般寻常人不同,若没有一些特权与架子,与寻常人又有何异,可没料到还没见着嬴政摆个架势,在禹缭这儿却被收拾了一通,顿时个个神色都有些发焉,禹缭也不理睬他们,只冷笑:“也不妨与你们说,不要一个个都自以为摆着架子,徐福此时在咸阳都已经住了半年有余,尔等却是好大架子,不要以为某非尔等不可,如今师尊即将来咸阳,此处哪有尔等小辈放肆余地!”
禹缭这话如同平地一声炸雷起,使得众人都吃了一惊,林风下意识的惊呼:“师祖欲来?此事可是千真万确?”他这话一说完,凌空一个茶杯就飞了过来,众人身手敏捷的往一旁让,那茶水冲了林风满身都是,他在要让的时候硬生生的止住了身体本能的反应,要是今儿他躲了,恐怕禹缭有千万种方法让他比被淋茶水还要难受一些。
“大胆晚辈,某是何身份,如何会与尔等说笑?”禹缭一句话说完,连忙就挥了挥手:“且出去,此处不留客!”说完,起身连推带提,轻易就将几人推了出去。
众人也不敢真走,硬着头皮跪在了禹缭府门之外,秋不语等人个个容貌气质皆出众,可这下子跪在门前,不时还被人围观,可说是老脸登时丢了个干净,这会儿也没有人再摆什么傲气与风骨了,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众人额头沁出大片冷汗来,心中尴尬无比,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这会儿才开始真正后悔起之前轻率的行为来,要是早知如此,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都不敢耽搁如此长时间的,这会儿走又不敢走,如果走了,别说禹缭不会放过他们,恐怕回头还没有好果子吃,更何况连师祖都要过来,他们这些晚辈哪里有这样大胆子,敢跟师尊对着干的?只能硬着头皮跪下去。
禹缭算着这些人自尊心被磨得差不多了,待天色大黑时,才将这群从一开始羞愧尴尬不好意思想躲,到后来脸皮厚了任人围观的师侄晚辈逮了回来,并指点了一番众人武艺,第二日天不亮时,一宿没睡的众人几乎快站不住脚,摇摇晃晃的跟在了禹缭身后,准备进王宫之中觐见嬴政。
此时众人心里可没哪个敢有傲气了,禹缭看得心中mǎnyi,一边自个儿令人备了马车,一边回头冲众人笑:“如今天色将明,大王勤奋,每隔三日在鸡鸣时分必设朝会,以与众大臣商议国事,今某年迈,又一宿未眠,因此乘车先行一步,诸位且后来,鸡鸣之前某必要在宫门前与尔等相会,若有延迟,往后某自代师弟与诸位师侄好好教导一番!”一句话说得众人脸色漆黑,却也没人敢反驳。眼睁睁看着禹缭上了马车很快消失在黑暗中,众人苦着脸,秋不语一想到禹缭所说的话,哪里敢有延迟,连忙就跟了上去。他们这样专门炼武之人还好,似林风等这样专职谋士,以文见长的人,武功不过是稍微学了一些,能强身健体且在危难时自保罢,身体素质不如秋不语等人。昨日走了一日。又跪了半天,晚上又被禹缭拉着教导了一宿,这会儿眼睛看人时都像是有两个影子,可禹缭都走了。哪里还有人敢分辨。哭丧着脸。想到禹缭话中的意思,各自打了个寒颤,连忙又跟了上去。
一行人追着马车屁股。堪堪在禹缭停下马车时,冲了上前,一到达,好几个便忍不住大口喘着粗气,禹缭施然从马车上下来,看着头发凌乱满头大汗的众人,皱着眉道:“如此一段路途,竟喘成这般,往后训练且再多加倍罢,若是其身不教,如何教旁人?”一句话说得众人脸色通红,不敢反驳,只敢称是。
王宫之中此时各大朝臣早已经来到,嬴政如今是老大,自然有最后一个才到的权利,可偏偏他并不是最后一个人来的,掐着时间点到的,正是那群如今已经嗑药嗑得早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权贵们。徐福也夹杂在人群之中,看到禹缭等人过来时,徐福先行上前打了个招呼,还来不及与诸位晚辈说话,便见到陆续进来一些满面红光的贵族们,顿时身子又连忙缩回了禹缭身后!丹药吃死人的事情徐福已经从夏无且口中听说了,这会儿徐福还真是有些害怕,他不止是替自己害怕,也怕别人来找他算帐。
赵太卜的事情虽然被人传得神乎其迹,又说他被大能接引而走,又说他腾云而飞的,坊间各种版本,出去溜上一圈便能听说七八个赵太止遇仙而被接走的事迹,有被鸟驼着飞走的,有被云驾走的,还有被神仙笑着前来接去的,更有说赵太卜神秘失踪,只与家人夜里托梦的,可这些话只是骗骗市井小民便罢,对于真正知道内情的人,却是瞒不住的,毕竟赵家出丧的事,除了嗑药嗑得已经发疯了,根本没有闲暇心去管别人事情,且又一心信奉仙药的人来说,只要在意他们想要的结果便罢,其余赵家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们一概不会理会,而赵太卜的家人将赵太卜下葬的事,嬴政与禹缭、夏无且等人心中都清楚,自然徐福也知道,那仙丹到底是先吃的他家的,这会儿徐福心里也感到有些发虚,见到这些如今还活着的‘受害者’们,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禹缭看了他一眼,便似笑非笑:“师弟,何苦躲藏,师弟乃回咸阳,是好事,大丈夫无不敢示人者,又何必鬼祟?”
禹缭一说话,众人目光自然都落到了徐福身上。徐福将禹缭心里骂了个半死,却是再也躲不下去,硬着头皮站了出来,一边抱拳与各权贵拱了拱手,出乎意料之外的,赵奉常等人看了他一眼之后,神情极为冷淡,根本不理他。徐福松了一口气,仙丹吃死了人,虽然不是自己的丹药,但追根究底,有自己的原因,若是事情一旦宣扬开来,恐怕自己不好混!这会儿赵奉常等人的冷淡不止没有让徐福心中不满,反倒是让他大大放了心,这些人冷淡而不是愤怒,证明他们还没有发现自己吃错了药,等他们发现之时,已经不知是何时候了!徐福一想到这儿,顿时头皮又有些发麻,若是这些人一旦回悟过来,恐怕不会饶了自己,禹缭这个师兄胳膊肘朝外拐的,再加上若是他知道自己惹了这样的祸事,说不得第一个大义灭亲的就是他!
徐福这会儿开始感觉有些后怕了起来,脑海里飞速转动,心里已经开始打起退堂鼓来。诸计之中,唯有走为上策!反正自己现在钱财弄得不少,往后就算躲了,下半辈子已经足够使用,不过自己得罪了秦国诸人,嬴政如今君临天下之势日渐明显,鬼谷明显又站在了他那一边,自己炼的丹药又惹了这样大祸事,恐怕不止是嬴政不会放过自己,连鬼谷恐怕也饶自己不得,而嬴政权势如此之大,自己若是要逃,得想个好的方法才成了!徐福这会儿心生退意,顿时也不再与禹缭讨好巴结。连忙退了一步,站回自己原本的位置之上开始思索起来,他靠着丹药挣了这样多钱,走到何处都可以称王,可是这天底下即将要被嬴政占领,若他当真与自己为难,恐怕得要再逃得远一些,至少要让他不能发现的地方去才好!
一想到此处,徐福心里又开始盘算起来,只是这会儿却不敢表露出端倪来让众人瞧见。尤其是禹缭。这老头子活的年岁长,精得跟个鬼似的,要是被他发现,恐怕自己跑不了不说。还得被他逮住。那个下场。徐福不敢去想!
这样浑浑噩噩的,徐福连嬴政何时已到都没有注意到,连上头讨论了什么他也没有听清。直到有人大喝了一声,吃惊的道:“什么?”这一声大响如同平地一声惊雷,才陡然间徐福震醒了过来!他一回过神来,便见到殿中诸人都一副吃惊之极的神色,大殿四周宫墙之上的铜油灯盏里灯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将殿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人人脸上的神情都看得真切,不止是蒙骜等人表情诧异而已,徐福竟然发现之前一副魂飞天外的赵奉常等人都是吃惊无比的模样!
是发生何事了,竟然引得众人都露出了这样的神色?徐福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念头来,赵奉常等人嗑药嗑得脑子不太正常了都能清楚刚刚发生了何事,并露出这样的神色,不似假装了,反倒像是真的极为吃惊一般,反倒是徐福自己想退路的事想得入了神,至今未曾明白众人在说什么。徐福收敛了心神,强忍着脑海中这会儿还有些害怕的心情,一边盯着场中,刚刚被受到惊吓后飞速跳动的心这会儿还在不停的‘咚咚咚’狂跳着,像是心里装了一只六畜在踩踏一般,徐福心跳如鼓擂,一时间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场内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大王此言可是当真?”赵奉常一双浮肿得跟金鱼似的双眼里露出不可置信之色,瞪大了眼睛望着高台之上的嬴政。穿着帝王服饰的君王一袭黑色衣掌沉甸甸的压在心头,从下至上望去,嬴政的面容瞧不太真切,只隐约模糊一片,可那股逼人的气势却并没有因为看不清而减弱半分。赵奉常等人此时就算是沉浸在丹药带来的快感之中无法自拨,但一听到这话时,依旧忍不住脸上露出诧异之极的神色来。徐福不知刚刚究竟发生了何事,眼前的人都做出这般模样,他这会儿哪里还敢走神,连忙就竖起了耳朵来仔细倾听。
那喊话的人声音一旦停下来,诺大的一个殿中顿时冷静得像是只能听到场中诸人的粗重呼吸声与jiliè的心跳声一般,其余只剩宫殿外呼呼的风响。究竟发生了何事,竟然连赵奉常等人都惊动了,那丹药的威力徐福亲自尝过,最是明白不过,可说是一旦沉溺于其中,便无法自拨,赵奉常等人一看就是刚嗑药不久的,应该神智不清才是,徐福自己深知那个中滋味儿,因此如今心中也害怕,正努力想着解救之法,可是却一直未得以找到,这样的情况下,赵奉常等人还能被一句话吓得回过神来,足以可见嬴政刚刚说的话,不知是何严重大事了!
“政乃堂堂君王,莫非赵奉常以为,政会与尔等说笑不成?君无戏言,此次政看在赵奉常年迈昏庸的份儿上不予你计较,便若下次再口出狂言,必定严惩不贷!”嬴政早忍这群人很久了,不过因为最近腾不出手来收拾他们,再加上赵奉常等人自寻死路,嗑了这么久的药,早已经毒瘾深种,无法自拨了,因此才没有管他们,这些人死期恐怕不远了,光是从赵奉常看来,离得这样远,嬴政都能看得出来他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虽然精神奕奕,不过神则眼睛下方一圈青影,一旦冷静下来,药瘾过后,赵奉常最少睡上十日气色恐怕才会真正显现出他身体状况来,但以赵奉常心里所想,有了‘仙丹’,他连觉都不想睡,如何会睡上十日,自然也不可能发现自己真正身体的状况,这样一来,他往后如赵太卜一般猝死乃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而嬴政推断此人恐怕离死期不远矣,可惜他竟不自知!
被嬴政这样一喝,赵奉常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肩膀,他其实身体已经很虚了,但因药力的作力,身体却是浑身发烫,汗珠滚落,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一般,唯有不住抖动或是说话才能将心底那团火气发泄出来,因此并没有真正感觉到身体的异样处。赵奉常此时反应已经极迟钝了,他此时觉得嬴政这样对他令他心中极为不快,但他却不知到底哪儿令自己最不舒坦,因此心中只是憋着一团火气,脚步跺了几下,却是阴沉着脸没有开口。
既然赵奉常都被嬴政一句话喝得说不出话来,此时哪里还敢有人开口惹嬴政不快,顿时场中便又重新冷静了下来。嬴政先声夺人,轻易便将赵奉常等人的气势压了下去,禹缭看得分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时至今日,嬴政身上君王的霸气越见明显,而最为难的是,嬴政却将这股气势收发自如。
“禹公且商议一个吉日,将此事公告天下,使天下诸人都将得知吾秦之威!”嬴政也没有再理睬赵奉常等人,转身看向禹缭时,顿时换了个脸色,露出一丝笑意来,禹缭自然拱手称是。徐福焦急万分,他听了半晌,也不知道嬴政等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刚刚走神过甚,竟然这会儿还没有听清,而赵奉常那老东西实在无用,一句话还未曾将事情问出来不说,反倒是被嬴政堵得说不出话来。徐福心中郁闷万分,只是此时朝会已近晚声,外头天色渐明,赵奉常等人刚刚吃过挂落,此时一旦嬴政让众人离开,几乎这些人个个黑沉着脸不痛快的挥袖转身离去了,独留了禹缭等人下来。
要是换了以往,徐福恐怕也早早的就跟着众人离开了,他跟嬴政这边的人几乎可以说是道不同而不相为谋,平日也与赵奉常等人来往甚秘,不知为何,徐福心里是本能的忌惮嬴政,并不愿意过于亲近,觉得在嬴政眼中自己如同一个将死之人般,徐福一向极少参与嬴政的这些议会,而一旦有事几乎都是让夏无且代劳,可此时见禹缭等人留下来,徐福犹豫了片刻,竟然也跟着留了下来,并没有如以往般转身离去。
嬴政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看了殿中一眼,目光自然在徐福身上看了片刻。对于徐福要留下来,嬴政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便并没有放在心上,反倒自己下了台来,冲禹缭等人点了点头:“诸卿请随政来!”嬴政说完,转头离开,徐福松了一口气,刚刚嬴政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就如同被一只猛虎盯上一般,令他不由自主的浑身僵硬,身体直哆嗦,以为他要让自己先行离开时,谁料嬴政自个儿却已经离开。经过这一遭,徐福后背沁出大量冷汗来,心里恼羞成怒,原是想甩袖离开,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恐怕是有事发生,若自己不及早做了准备,恐怕会有大亏吃。因着这缘故,徐福不过是犹豫了一下,又干脆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后殿之中侍人们早已经备下了案榻等物,徐福进来时有侍人愣了一下,顿时有人脸色一白,浑身抖得如同秋风落叶一般,幸亏嬴政也未有怪罪的意思,连忙有人又指挥着重新抬了桌案等上来,徐福见到这情景,心里哪里有不明白的,脸色顿时铁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