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徐福心计
而这样一个人,几乎在众人心中无异于传说一般的人,竟然要在秦国任职,原本秦国因为国学一事已经闹得许多国家的庶民们心中不安份了,如今又请到了这样一位人物任职师长,还给不给人家留活路了!有了这样的老师,纵然是挂名的,恐怕在世人看来,能跟鬼谷子沾上一些关系,纵然是名义上的师徒,也够令人身份百倍了!而且最重要的,恐怕是鬼谷子一旦出山,许多原本就学成出来的人更是瞧在鬼谷子名义上会前往秦国。
诸国虽然慌乱不堪,但鬼谷子要来的消息依旧如风般,在最快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天下!
一直以来,鬼谷子在世人心中便是一个神秘莫测之极的存在,要不是当年他还有徒弟证明此人,否则恐怕许多世人只当他是一个虚构中的人物,或是早已经离世了。这会儿消息一旦传出,不管是为了见证奇迹也好,还是为了好奇心亦或是想拜在鬼谷子这样一位奇人门下也罢,有不少人开始朝咸阳涌了过来。这段时日以来咸阳城驿道收入开始大量猛增,嬴政定在三月初时起程前往云梦山,而在这中间约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因大量人群的涌入,嬴政专门令李斯挑了些人马,自组成一个部门,专门用来记载庶民们的家庭人口数量,以及年纪家中人口是男是女等,这便如同后世时的户籍登记一般,不过不同的是,此时是首次记录而已。
大量人口的涌入除了使得一些原本无人的荒地有了人开垦之外。带来的还有一时间咸阳不能胜任的负担,许多庶民涌入,尤其是一些他国人,在咸阳城中无法逗留如此多人的情况下,许多人却盘旋着不愿离去,就算是李斯已将这些登记了姓名,确定要在秦国落户下来的民众分发了土地之后,依旧有许多人留在咸阳不肯离开,想等着待国学开启之后,众人要见过这样的盛况才肯离开。人一多。事情自然也就大。每日王翦忙得昏头转向,父子俩几乎日夜交替,以防止咸阳城中发生意外。
在这个时候,李斯的作用很快便体现了出来。
他先是令人将这些外来人口依次记名。再分发租土地于这些人。因许多人都是自楚、魏等国而来。因此手中持的也是刀形币,并非秦国此时使用的圆形方孔半两钱,李斯便将这些钱币一律收下。或是令人以按刀币同等价的半两钱与刀钱兑换,而兑换出来的刀钱则交由涌入咸阳城中来往四方的商人们再换过去。如此一来,很快这些进入咸阳的庶民们几乎是在使钱的方面得到了一统。
许多人办理了租地之后,一旦安定下来,各人在落脚的地方开始形成村落,尤其是在咸阳城外,不出半个月时间,便已经有人自主建了一栋村落出来,这些外来人口们一旦有了去处,又离得咸阳不远,李斯也就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默认了这样的情况发生,与诸人发放了文书证明之后,许多人对于自己往后的家自然也是上心,这样众人齐心合力建造的村庄,很快便有人住了进去。一旦有人开了这个头,接下来便有人三三两两的也开始了这样的生活,如今秦国地大物博,但唯一的缺点就是人口少,在这个时代,土地与金帛并不是最为重要的资源,最为最重要的,是人力,一旦人气丰足,嬴政对于这些庶民们安家的行为只会感到高兴,哪里会有不满的,李斯办成了这事儿,他自然也是勉励了几回。
李斯自当年建路之后,便没有再独当一面的做事过,而是都跟在了魏辙身边当个跑腿的小弟,如今一旦被嬴政委以重用,顿时使出了浑身解数办事,务求将事情办得完美,而在这个时候,满心郁闷的徐福已经收拾了金帛细软等,准备开始了逃跑的历程。与历史上的记载一般,徐福欲跑前说的也是要为嬴政找仙药的借口,并且在没有要到药材之后,徐福又开口要过军队人马或是童男童女等,可惜嬴政心硬如铁,又早知结果,哪里会被他花言巧语的欺骗,最后徐福也只得准备孤伶伶的上路。
他惹的祸事太大了,不能再留下来,若是留下来,恐怕鬼谷子一来,他是逃不掉的!徐福先将金帛财物打包好令人秘密送出咸阳,这一切他瞒着夏无且都没有说过,为了便于保存,徐福将所有的半两钱全部换成金,约有五十万的样子,除去之前已经运回云梦山的,这些已经不算少了,若是好好运用,足够他此生丰衣足食,过上富贵的生活!可惜云梦山中运回去的钱财不能再取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要走的原因,徐福此时只觉得府中空荡的厉害,他好不容易采回来的御米花等药草自然也此次一并被他带上,在没有找到真正能解了这丹药瘾的药之前,徐福必定要将这些能做丹药的材料带上才成,否则他恐怕挨不过那毒瘾发作时的痛苦感觉。
诺大的厅中,徐福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徒弟,沉默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夏无且已经隐隐感觉到最近徐福的异样之处,但他与徐福之间自来了咸阳之后便已经生了嫌隙,连丹药的事情徐福都欲瞒着他,更有甚者想要哄他吃下丹药,便于让自己受他控制,实在是大大的破坏了师徒俩的情份,徐福最近的举动瞒得过别人,但绝对瞒不过夏无且的眼睛。徐福看了徒弟一眼,表情也有些复杂,夏无且当年无意中被他收为徒,至今都已经二十年,两师徒相伴相守的时间甚至更超过了徐福与自己父母时相处的时间,他这一生未成婚,连子女都没有,事实上夏无且在他心中地位自然也是不同的,可惜自己此时不得不离开。而此人对鬼谷子又过于敬重,若是哪一日走漏了自己消息,而他又不受自己控制的情况下,说不定会置自己于死地之中,否则他还真不舍得将夏无且留下来。
一想到此处,徐福表情不由有些复杂,看了面露恭敬之色的夏无且一眼,一边道:“无且,此次为师奉大王之令,欲出咸阳。走遍天下那为大王寻得奇珍异草。不知你可愿意与为师同行?”徐福这时的准备,根本不像是只准备出去一段时间的样子,他东西都转移走了,显然不会再回来。更何况他若是有心。便不会在已经快出发的时候才问了这句话。夏无且苦笑了一声,果然玉质一旦有了裂痕,纵然是欧冶子再世。亦不能修补得好,师徒关系也同样如此,徐福不信任他,事实上他心中也不再信任徐福,相较于徐福,如今鬼谷子要来,他更愿意留在咸阳之中,至少这里有禹缭,有鬼谷等诸位熟悉的人,不如徐福,反倒要疑他。
“师尊,弟子已经想好了,欲留在咸阳之中,师尊若准备出行,往后天南海北,还望师尊多加保重,弟子不在师尊身边敬孝,实乃无奈,只望师尊长寿平安,弟子心中亦安。”夏无且深呼了一口气,冲徐福拱了拱手。到了这个地步,他自然也不再摆出什么姿态来,想到师徒两以前的日子,夏无且多少也有些感叹,但徐福听到他这话时,心中却是极为不快,虽然他已经决定不带夏无且离开,但听到他说不想与自己同行的话,难免心中还是觉得受到背叛,顿时便冷笑了一声,心中一股阴戾之气涌了起来,目光森然,看了夏无且半晌,眼中杀意一闪而过:“既然如此,人各有志,某亦不再为难,你且好自为之罢。”说这话时,徐福语气阴沉,他是宁自己负人,亦不能让旁人负他的,夏无且自然清楚他的性子,没料到自己不过是说了如他意的话,反倒也要招他怨恨,不过也罢,从此便要各自分开,鬼谷一向教导人顺天势而为,恐怕这也是自己师徒二人缘份太低之故罢!
一想通这些,夏无且也不再为难,沉默了下来。徐福气得欲死,心中冷笑了几声,将自己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十几瓶丹药俱都取了出来,放到桌案之上,一边冲夏无且温和笑道:“此乃为师为大王所炼之药丸,为师此去恐怕一别多则数载,少则半年,为防大王丹药吃完,某在此处已备下约有八十粒,你明日进宫时交由大王,此乃大功,大王必定重赏于你,这也算是为师临走时为你所做最后一件事情而已,算是全了你我师徒缘份一场!”徐福眯了眯眼睛,心中杀意蜂涌,他自己便是因此事惹了祸急着想逃,一旦丹药之事暴露出来,夏无且此时进药之功,他日便成了索命之事,他既不愿陪自己一道离开,那么便早早去地底候着,往后也好继续为自己办事!
徐福相信夏无且并未发现药中的不对劲儿之处,毕竟他自己并未吃药,就算赵太卜已死,他还能推到他自己购买了并非属于自己丹药的事情上,夏无且自己又未吃,自然不能真正感受到那种感觉,因此徐福又沉稳的叮嘱了几句,却并没有发现夏无且眼中闪动的光彩。第二日,徐福天未亮便已经独自起身离开,他前脚一走,夏无且便已经站到了门外,看着徐福离去的背影,突然之间咧嘴笑了起来。
送走了徐福这个卖假药的,嬴政的生活也并未掀起丝毫的波澜,徐福不足为惧,他如今的作用除了替自己间接的铲除秦国权贵之外,唯一有的作用便是消灭往后广泽平原上的人,利用他炼丹之术,使得那处往后的岛国,化为一片只受丹药之毒的无能之处而已!如今目的已成一半,剩余的一半往后等自己腾出手来便会收拾,徐福,早晚跑不了的!不过令嬴政感到诧异的,则是夏无且在徐福走后便入宫的事情,他将徐福昨日送的丹药十几瓶俱都掏了出来,神色淡然:“大王,此乃师尊令无且献于大王的丹药。”夏无且一说完,嬴政目光便闪了闪,眼中一道幽暗之色一闪而过,下一刻夏无且便已经跪拜了下去,深呼了口气:“大王。只是无且有话欲说。”
嬴政并没有让他说接下来的话,反倒是摸过一瓶丹瓶,也未将塞子拨开,只捏到手中把玩了片刻,接着才温和笑道:“无且,你师尊已离开,无且为何未随徐卿同往?”嬴政是要试探,夏无且留下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夏无且像是早已经料到嬴政会这样问般,深呼了一口气:“无且不欲与师尊前往。是此处有师伯。有师祖,以及诸位师兄弟。更何况无且并不喜炼丹之术,愿以岐黄之术为大王所用,只要大王信任!”
他说这话时。嬴政也不知信了没有。但却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这个话题,反倒是问:“之前你欲有何事与政言?”
夏无且也像没有再说之前的话一般,毫不犹豫就道:“大王。丹药有毒!”一句话,已经足以令嬴政将对他的疑心打消大半,不过也只是消了大半而已,毕竟夏无且与徐福有关,他此时的行为并不能代表着什么。嬴政没有说什么,只是收下了丹药,那理所当然的表情与态度,像是他早已经知道了丹药有毒一般,夏无且魂不守舍出了章台宫大殿,正巧在宫门前就遇着了进宫的禹缭。
禹缭自然也知道了徐福离开的事,这会儿见到夏无且,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他对于这个师侄说实话心中倒是颇有些好感,夏无且此人性情忠厚,且又有些小精明,实在是比徐福心术不正不知强了多少,可惜跟错了师尊,每日做的也就是学炼丹之术,那玩艺儿害人不浅,徐福如今自食恶果,不过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而已。
“无且。”禹缭见他傻呼呼的样子,不由出声招呼了一句,说话间,后面跟在马车后头跑得如同落过水的秋不语等几人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这会儿天气还漆黑,春季的白天亮得极晚,这会儿禹缭脸上的神色都看不大清楚,但秋不语等人却下意识的禁了声,张着嘴喘了几口气,拿了手在脸边扇着,说不出话来。
“师伯?”夏无且眨了眨眼睛,唤了禹缭一声,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慌忙拜了下去:“无且拜见师伯。”
“如此早便已经入宫?”禹缭看了他这模样,心里也不由有些怜悯,这会儿宫中当值的羽林成群结队的穿着盔甲走过,可是见到禹缭等人时,这群人却下意识的离得远了些,夏无且虽然并不是站在路中,但仍是让到一旁,听禹缭问话,这才回答道:“回师伯,师尊已离开,昨日给弟子十几瓶丹药,令弟子交于大王!”禹缭人老成精,自然听出了其中的不妥之处,闻听此言,顿时大怒:“荒唐!糊涂!简直是死不知悔改!”
他这样一旦大发雷霆,夏无且便已经知道了恐怕禹缭早已知晓丹药有毒的事情,更有甚者恐怕嬴政都早已知晓,那么他今日主动将事情说出,果然便是免去了一场灾劫。虽然夏无且本意并非如此,但这会儿一旦想通,他后背不由沁出一层冷汗来。禹缭骂了一句,一旁秋不语等诸人个个都禁声不语,他沉吟片刻,才强忍了怒气又问道:“你今日已将丹药送于大王了?”嬴政是最开始便知道丹药有毒的人,他自然是不会服用,但禹缭却怕嬴政将这股杀意转到夏无且身上,夏无且不过是被徐福利用而已,不知徐福为何如此狠心,竟然欲对自己的徒弟下手,禹缭这会儿心头震怒,只恨自己之前没有替师尊清理门户,才使得他逃出了咸阳,不过想来有他从中说合,嬴政纵然恨此事,应该也不会对夏无且如何才是。
“是,只是弟子已与大王直说,此丹药不妥,想来大王心中自有沟壑,应该知晓。”夏无且说这话时,禹缭脸色顿时好看了些,他没有看错这个师侄,想了想,禹缭让夏无且回去之后前去他府中候着,夏无且一一应了下来,禹缭这才领着几个已经休息了差不多的师侄们朝章台宫方向前去。
禹缭进宫一趟,也没怎么求情,嬴政本来对于夏无且的坦白心中便已mǎnyi,因此将原本属于徐福的侍医之位正式落到了夏无且头上,反正平日真正做事的也是夏无且,如今正了名头,与以前也并无关工,只不过夏无且做事时更加名正言顺而已。
待到二月中时,咸阳周围村庄已足足多了四五处,李斯每日亲自领了出城前往划分农田将众人名字年纪与家人、田地等都分别记载于册中,众人划分之后,因为这是第一年的开垦,因此嬴政特意吩咐免税一年,且头一年时可在秦国之中领粟米粮种等物,如此一来,嬴政名声更加好听,许多人感激之下虽然是外来户,但对于秦国规矩也开始自动遵守,介于这些庶民们初来秦国,恐怕对秦的严苛法律并不太适应,嬴政也并非真正狠辣到不顾庶民之愿,自然是给了诸人适应之期,只要不是无故杀人犯事,便有一个月适应的时间,如此一来,众人皆忙着种田安家,哪里还顾得上打架斗殴,就连龌龊都少了不少,一派详和忙碌的气氛。
为了办好这事儿,李斯近日几乎都在外面跑,就算此时天气不热,他每日亦都是大汗淋淋,而正在此时,正在忙碌于安置他国前来投奔庶民的李斯,却是意料之外的收到了他原本已经等待了好几个月的回信。
荀卿来信了,他愿意来咸阳任国学之中儒学一脉的师长!李斯当日回到家中时,拆开这封早已经被人取下来保存好的信时顿时眼睛就大放光彩。都这样长的时间过去了,李斯原本都早已经绝望了,谁料在这个关头,荀卿竟然又给了他这样一个惊喜!如今他安置庶民,虽然与韩非各执一边事,但荀卿若是一来,恐怕嬴政心中也会欢喜,不过可惜的是荀卿此信并不是在鬼谷子之事发生时送来,否则那时自己必定更会受到嘉奖。
但话又说回来,荀卿欲来之事,恐怕也是多少受了鬼谷子影响。荀卿尊重禹缭,当年李斯曾有幸随在荀卿身边见过禹缭一面,当时荀卿待禹缭的态度至今李斯还历历在目,禹缭尚且如此,更别提禹缭之师鬼谷子王禅了!荀卿此时已所迈,可他书信上却说他这会儿早已经起程前往咸阳,最多不过半月时间即到。荀卿乃是昔年的赵人,如今亦是居于当初赵国旧地,赵国一一旦被秦收归囊中,荀卿自然也是隐居于旧赵地中,前往咸阳路程亦快,这可真是一个意外之喜了,李斯收到这个消息,也不敢耽搁,立即便进了王宫之中,将此事回与嬴政知晓。
近日真正是喜事不断,嬴政听闻此话,自然也乐得高兴,估算了荀卿大概会至咸阳的日子,约是在三月初时,如此一来原本准备前往迎接鬼谷子的行程,便要耽搁上两三日,禹缭对此也并无意见,不过只是两三日而已,路途之中稍加快脚步一些,轻易便能将这些时间补了回来,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像自己的几个徒侄一般,直到大半年才至咸阳城中!
十日时间一晃而过,还未曾等到半月之期,一辆不起眼的牛车便拉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入了咸阳城中。这老人进城之时穿着一身灰色麻布衣,这衣裳如同一个普通庶民的穿着打扮一般,并未引人注目,唯一令人诧异的,则是老人与其银白须发皆不同的红润脸庞,精神奕奕不说,那双目光如同浩瀚大海般,让人不敢直视,老人一路来到咸阳,交过路引之后,目光便在城中四处望了几眼,来时路途新建的村庄他已经瞧过,这会儿再见到咸阳城的繁华,老人不由自主的伸手抚了抚长须,脸上露出mǎnyi之色来,点了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