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黯然离别
从落凤坡下来，牛啸天的精神更差了，眼神空洞洞的，很多时候总是沉默着，只有那嘶声裂肺的咳嗽声不时响起。
两世为人，牛强远不像表面看的那样稚嫩。
娇妻亡故，故人薄情，牛啸天早已心如死灰，如果不是放不下牛强，他恐怕早就随妻而去。可以说每活一天，身心俱是煎熬。
“去西部吧！”牛强突然道。按照了解的情况，只有黑白神医才能稳住奇毒。
“我是去不了啦！”牛啸天苦笑道：“你以后是一定要去的，翔灵丹也许能让你的灵魂好上一些，但要完全治愈，非黑白神医不可！”
“你既然早就知道，我们何必来落凤坡？”牛强咬咬牙道。
整整一年呀，虽然西部比这里更远，也许明年后年就到了。现在倒好，南辕北辙了。
“傻孩子，我这奇毒早已深入骨髓，即便到了西部，也是徒劳！”牛啸天拉着牛强的手，眉宇中满是欣慰，“西部也不是想去就去的，凭我们父子，是到不了的！”
翔灵丹只是借口，牛强是六系杂灵根，继续呆在灵气稀薄的馒头山只会白白地浪费时间，所以牛啸天来到落凤山，以此地的灵气，牛强虽然修炼慢些，花费二十年的时间还是能到炼气高阶的，到时有些自保之力，再找到黑白神医，也许事情就有了转机。
可惜他连面都不露，偏偏自己也不是厚颜无耻之辈，只能另想办法了。
“去落云山吧，”牛啸天轻轻说道。
落云山好像是父亲的师门，然而，十几年来，父亲从没回去，平时也没有提过，其中似乎有隐情。
“你会和我一起去吗？”牛强问道。
牛啸天轻叹一声，扬首望天，神色复杂之极。
“我哪里也不去了，只想随心所欲地到处走走。”
“那正好，我也懒得进什么宗门，正好陪着你四处转转。”牛强高兴地说道。
“凡人的寿命是一百左右，你好歹也算是修仙者，最多可活一百三十年。我是无所谓，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是为人父母最高兴的事。”牛啸天轻笑着道：“不过，你自己会甘心吗？”
论修炼意志，这个儿子比自己当初都坚毅，随便哪一个年轻修士，修为好几年一成不变，只怕都会疯掉，可牛强反而愈加疯狂，没有一日懈怠。
当然不甘心，自己还要会撒那草原呢！
撒那草原到处都有灵气，有的地方稀薄，有的地方浓厚，无论到哪里都可以修炼。而龙灵大陆只有灵脉附近才有，大多数地方只是普通的空气，所以修仙者必须依附占据了灵脉的宗门才能修行，这也是散修生存艰难的原因。
牛强也明白这些道理，没有灵气便无法修行，法力不进则退，偏偏寿元又短，一个搞不好，错过修炼时机，只能等死。
可是，牛啸天油尽灯枯，这最后的日子，牛强又怎么能不陪在身边。
翔灵丹最后被牛强服下了，那滚烫的灵力在冲入灵魂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宛如小溪流进了大海，没有泛起一丝波浪。而法力还是原地踏步，一丝进展也没有。
“不应该啊！”牛啸天瞪着牛强，好像看着一只怪物。翔灵丹算是灵魂丹药中最低品的，可相比牛强炼气级的修为应该是足够了，最起码法力也要涨一些。
牛强很想说这是正常情况，话到嘴边变成苦笑。
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里，牛啸天带着牛强在凡俗中行走，再无前面的轻松写意，明显急促了很多。
此时正是秋高气爽之节，阳光依然毒辣，树木低垂着枯黄的叶子，再无春天的生机。远处，地里一片金黄，农夫们挥舞着大汗忙碌着，黝黑的脸上全是满足的笑容，旁边的田埂上，小孩子们在一起嬉闹，不是响起一声哭叫。
微风吹过，一阵浓浓的香气飘了过来。
“是酒香！”牛强的鼻子用力嗅了嗅。
龙灵大陆上的灵果灵花之类的都拿去炼丹了，自然不会有什么好酒，牛强寂寞之余，也想喝上一杯，可惜没有半点滋味，淡得如水一般。
“此处有一山泉，不含半点灵力，用之酿酒却激烈如火，比那些所谓的灵酒都要强上一些。”牛啸天精神一震，变得红光满面。
凡俗中居然有如此好酒，应该很兴盛才是，谁知酒庄处冷冷清清，并没有几个人，牛强感到很奇怪，不过转念一想，连修仙者都觉得酒烈，凡人如何承受得起。
牛啸天并没有买酒，在庄子旁的一颗大树底下盘膝而坐闭目养神，牛强四处转了一圈，觉得很无聊，干脆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躺下来。
“人生有酒须当醉，明日愁来……”
远处走来一名醉醺醺的中年人，晃动着身体好似随时要倒在地上一般，偏偏他还握着酒壶一阵猛灌，然后摇晃着脑袋，口里含糊不清地念着什么诗句。
待到近前才发现酒鬼长得很飘逸，身上收拾得也干净，丝毫没有酒鬼该有的落魄。
“杨师弟，醉酒当歌，风采依旧啊！”牛啸天睁开眼睛，笑容从嘴角处荡漾开来。
中年人猛然站直了身体，微微颤抖着，原本朦胧的眼睛精光四射，那里有一丝一毫的醉态。
“牛师兄，是你……”
牛强只觉得眼睛一花，中年人已紧紧地抱着牛啸天，激动得眼圈发红。
“都快结丹了，还一副小儿女模样！”牛啸天拍了拍杨师弟的后背，指了指牛强，“我儿子！”
杨师弟擦了擦眼睛，自嘲地笑了笑，“早听说师兄有了儿子，都这么大了！”
“师叔！”牛强恭敬地施礼道。
“好好好！”杨师弟高兴地点着头，仔细看了看牛强，眉头越皱越紧。
“牛强，你先到旁边去，我有一些话想对你师叔说。”牛啸天摆摆手，将杨师弟拉倒一边。
“师兄，这些年你究竟在哪里，怎么落得如此模样？前年，我那徒弟说是在馒头山遇到了你，等我赶去，你却又消失了。”杨师弟抓住牛啸天的肩膀，急吼吼地道。
“自从中了奇毒，一直都是这副鬼样子，在哪里都没有区别！”牛啸天苦笑着道：“这次来找你，主要还是为了牛强。本来我只想他无忧无虑平平安安过一生即可，谁知他一心修仙，做父母的只好为他尽量铺好路。”
“师兄虽然受了伤，眼力应该还在，强师侄先天不足，修仙只怕前路渺茫！”杨师弟恢复了平静，摇摇头缓缓说道。
“总是要试一试的，呆在凡俗完全没有了希望，落云山马上要开启山门收徒，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我和师兄亲如兄弟，牛强便是我亲侄儿，师兄心意已决，我自然会想办法，且会照顾周全。”杨师弟点点头道：“只是她如今心性大变，牛强呆在落云山也并不理想。”
“我欠她的，她狠我也是应该的。”牛啸天淡淡一笑道：“上一代的恩怨，她不至于怪到小辈头上。再说，我都化为一杯黄土了，一直咬着不放有什么意思。”
“师兄！”杨师弟脸色大变，急吼道。
“你嫂子太寂寞了，我想去陪她！其实十几年前我就该死了，一直拖到现在就是因为那个小子，交给你我放心！”牛啸天呆呆地看着远处的牛强，咬咬牙道。
“天道不公啊！”
杨师弟沙哑着声音低吼着，看着落寞衰老的牛啸天，实在不能将他和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天才修士重叠在一起。
“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牛强剧烈地挣扎着，却被杨师弟像只小鸡一般提着，踏上了一艘飞行法器。
“傻孩子，人生总是充满这样那样的离别，你把它当作是前进路上的一道风景，总会过去的！”
牛啸天挥着手，笑着鼓励道。
看着地上那越来越小的人影，以及挥动着的手，牛强匍匐在法器上泪如雨下，心如刀割，知道今生今世再也看不到他了。
他是一个悲剧，他是一个英雄，他也是一个伟大的父亲，十六年来，他不知不觉走进了牛强冰冷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