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妖殊途（下）
苏烟和范贞在易春秋假装跳崖自尽的那天，便心灰意冷，遂家人的愿，进了太虚门修道。苏烟选择了灵心峰，范贞选择了太清峰。
她们两家乃晋川名门，在太虚门亦有不少族人故交，故而毋须进行入门考验，便进了太虚门墙。
在昨日过后，易春秋的消息她们也已得知，心中爱恨难明，又为易春秋因半妖身份被拒而心酸，因此有今日释灵峰一行。
范贞见易春秋绝意与她分离，心伤之下，本想问问易春秋是否曾爱过她，可话没说完，易春秋便与了她肯定的答覆，这令她心中窃喜，想着她们之间，或有挽回之法？
然易春秋又道：“易某并无与你们成婚成家之念，我们天生便不般配：你们是晋川仙子，我是杂种半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会有好结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就此别过，对你我都好。”
苏烟此时却哼道：“怕是这个小妖精把你的心给勾去了吧，抛弃我们，却与她待在一起？”
丁铃看着苏烟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不由得躲在了易春秋身后，然而，这却令苏烟更加气愤了，愈发肯定易春秋与丁铃之间有奸情。
易春秋感觉到躲在他背后的丁铃，心中念头一转，道：“不错，易某之心，确在她身上。彼时，易某被人授以冷眼，她在我身后；易某被人持以奚落，她在我身后；易某被人待以不公，她在我身后。如此佳人，易某无以为报，只有常伴左右，表我心意。”
苏烟一听，俏脸霎时寒霜密布，尖叫道：“易春秋！如此直白动人的情话，你居然从未对我说过，我……我恨死你啦！我一定会让你们这对奸夫****后悔的！”
苏烟气得粉拳对着空气一阵乱打，随后玉足一蹬，撒开脚丫子跑了。
范贞无言，泪眼婆娑地深深看了易春秋一眼，飘然远去。
易春秋松了口气，心想总算是把这两个小娘子气跑了，后回头一看，丁铃还在拉着他的衣角，肩膀一耸一耸的，似在哭泣。
易春秋心里一笑，一下甩开了丁铃抓住他衣角的手，看着丁铃颤抖的双眸，阴笑道：“怕了吧？苏烟那个小丫头向来敢爱敢恨，她说要报复你，那绝对不假，且其手段残酷，你若落在她手，她定会在你脸上划个九九八十一刀！令你面目全非！貌如恶鬼！哼哼，你若现在解开灵心御兽诀，她的报复则由我一力承担，如何啊？”
丁铃一怔，身上颤抖渐消，瞪了易春秋一眼后，偏过头去，嘴里小声嘟囔：“傻瓜！”
尽管她说得极小，可易春秋身为半妖，耳力极好，清楚的听到了她的话，当即怒道：“嘿，你这小娘皮，还敢骂易某傻瓜？你才是蠢货一个！蠢丫头！滚滚滚，别在易某眼里晃来晃去，看见你就烦！”
易春秋不耐地挥了挥手，自顾自地走了。
丁铃依然跟在易春秋身后，小声嘟囔道：“铃儿在你身后，你又看不见，傻瓜……”
两人一前一后，丁铃脖间金钤“叮铛、叮铛”的响，弄得易春秋说不清楚安宁还是烦忧。
是夜，易春秋在释心峰乱走一气后，还是回到了峰顶竹楼。
这乱走一天，让他想通了一些事。
当下，易春秋决定不再纠结于做人做妖，修道法还是妖法，既然天不予我，那就无法了，只能做自己该做的半妖，修自己该修的妖法。但这妖法，却不会是灵心御兽诀的妖法篇，而是他从地球“飞升”之时，莫名其妙带到此地一部妖法。
当时，他心向人，不愿做妖，可眼下他想通了，不管他如何想做人，他始终是一个半妖，在别人眼里，他也始终是个半妖，改变不了。既然如此，他也懒得再去改变了，半妖就半妖吧，他还得如此活下去。
“哼！想让易某成为妖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易某有自己的妖法！”
易春秋恨恨地想了一会后，便屏气凝神，双眼微闭，保持五心向天的姿势，注意力沉入脑海。在一片空荡荡的黑暗中，蓦然一道惊雷闪过，“贪蛇化蛟诀”五个金灿灿的大字悬于其脑海。
易春秋心神紧绷，慢慢感知着那五个大字，轰然间，金字猛地炸开，无数碎片化做金色流星，散于易春秋身心。
“噗！”
易春秋一口逆血喷出，全身痉孪不止，身心剧痛，双目腥红，嘴里两侧非人的獠牙咬破了下唇，血染唇齿，似要择人而噬，额上直角，亦是发出渗人黑光。
正值此时，卫继与丁铃皆被惊动，卫继瞬间出现在易春秋身前，一把扶着他，将手按在他的额头。随后丁铃才赶来，看着易春秋面目狰狞的样子，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妖就是妖！修行妖法也如此酷烈！”卫继一眼就看出易春秋所修法门不是灵心御兽诀的妖法篇，大抵便是易春秋白日间所说血脉传承的妖法了。
卫继左手往腰间储物袋一拍，拿出一张清心符，赶紧往易春秋头上贴去。然而，这清心符对目下的易春秋并无作用，易春秋仍然红着双眼，尽是疯狂暴戾，嘴里无意识的发出一声声奇异兽吼，似是变成了一个人形凶兽！
卫继见此，又是一张符纸贴在易春秋额前，同时对丁铃道：“你是他主人，快来帮他镇住心神，否则他撑不过这一关，就得变成只知杀戳的怪物！”
丁铃慌忙点头，到了浑身痉孪的易春秋身前后，向卫继问道：“如何帮他？”
“运转灵心御兽诀，但不要施展任何御术，否则把他心里的暴戾分到你身上，你便即刻暴毙当场！”
丁铃连连点头，运转灵心御兽诀，帮易春秋守住心神。
然而，易春秋却没有丝毫好转之状，仍如野兽一般，躺在地上乱吼乱叫。
丁铃眼中满是酸痛，看着易春秋如此模样，她的心好似刀绞一般。
“这半妖倒底是何来头！体内妖血竟如厮恐怖！他若再不好转，我释灵峰一脉危矣！”卫继气极败坏地叫道，好不容易有妖族与门下弟下缔结了御妖盟约，虽是个半妖，但释灵一脉总归能传了下去，岂料来上这一档子事儿？早知如此，就是让这半妖学了道法何如，也不至于传承断绝啊……
丁铃亦是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这个她从小跟到大的易春秋，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奇怪的东西在吸引着她目光，吸引着她在易春秋后面。许是那种永不言败的眼神，许是那种永不气馁的坚强，许是那种敢于拼搏的勇气，这些她身上都没有的东西，在牢牢吸引着她的目光。
“灵心御兽诀，敕……”
忽然间，丁铃施展出御法，一指点在易春秋的额头。
“住手！”卫继惊恐地叫道，丁铃道行低微，心志孱弱，如何能承受得往这恐怖的邪性？
“天要亡我释灵一脉啊……”卫继痛苦地闭上眼，转眼之间，两个传承灵心御兽诀的人，就要双双毙命了……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丁铃那欲与易春秋分担的一指，点在易春秋额头时，宛如天外清音，“铮”的一声，扣动易春秋的心弦，令其心中妖邪如潮水般退去。
易春秋恍然隔世般，看着眼前的丁铃，那为之拨动的心弦，似为眼前人而歌。
“噫？”卫继一征，竟发现两人都已无事，不由得重重吐出一口气，道：“苍天保佑，苍天保佑……哈哈哈哈！”
丁铃闭着眼等了半晌，却无事发生，奇怪地睁开双眼，却发现易春秋正一眨不眨地瞪着她，她愣神之下，也一眨不眨地瞪着易春秋。
有顷，易春秋忽地站起，甩手道：“别妄想以此感动易某，易某绝不会做你妖宠！哼，易某所修妖法，乃是自己的妖法，可不是灵心御兽诀的妖法篇！”
丁铃一怔，偏了偏头。卫继却道：“贫道也不逼你学灵心御兽诀的妖法篇，反正你已与丁铃缔结盟约，修此妖法亦可。”
卫继不待易春秋说话，又道：“你既已习妖法，那贫道便趁此给你讲解一番修行。如我太虚门，道法总纲有三卷，一卷分九重，一为‘万法’，二为‘乾坤’，三为‘无极’。世间法门万千，叫法各异，然万道同归，道行划分，也是如此，如你目下，虽修妖法，但道行可为万法一重。
“妖法何修，贫道不甚了了，然你需谨记，千万紧守本心，若某日你被身上妖血所控，那贫道只得痛下杀手，清理门户，你可明白？”
易春秋点头，问道：“道长，易某方才发生了何事，竟突然神智全无？”
卫继叹道：“生你的妖族了不得啊，一身妖力恐怖绝伦，绝非你一介半妖能够承受的了，一旦爆发出来，就会出现方才的情况，令你神智崩溃，变成一个只知杀戳的怪物！你为半妖，生来便有妖心兽性，只是深藏不显，而你今日始修妖法，便将体内妖血激发，才导致方才之事。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幸好你与丁铃缔结了御妖盟约，只要你时时跟在丁铃身边，她有灵心御兽诀帮你压制，应该不会出甚大事。”
易春秋心里一凉，难道自己日后就得跟在丁铃身边，唯命是从？这如何能行啊？定要找别的方法解诀，绝不能依赖丁铃来给他压制妖血。
想到这里，易春秋又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难道半妖就真的不能修行？没有其他可彻底解决的法子？”
卫继捋了捋胡须，道：“老夫这千百年来，也见过不少半妖，修道修妖皆有，但没有一个似你这般，归根结底，是你身上妖血太过霸烈，等你修行有成，自然就能驾驭体内的妖怪之血，这般情况，也就消失无踪了。”
易春秋大松了口气，道：“那如何才算修行有成？”
“至少乾坤道行！”
“敢问道长道行几何？”
“亦是乾坤道行。”
“那丁铃呢？”
“万法一重。”
“哇哈哈哈哈！”
易春秋大笑，灵心御兽诀他看过，知晓只要妖宠道行高过主人，就可能断开御妖盟约！
丁铃在此修行四年，还是万法一重，而他初一修炼，便有了同等道行，待他修到乾坤，丁铃怕还在万法四五重徘徊，如此何能束缚于他？而卫继大限不远，修为定是再无进境，对他亦不能有丝毫掣肘！
待他道行修至乾坤，妖血被驾驭，束缚被断开，那还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