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温热

雪花在天空中飞舞着，大地却远未银装素裹。

今天是何天羽的生日。在11月下旬的这天就降下初雪的概率并不太大，他上次在生日的时候赶上下雪还是四年级的事情了。

出了六十二中向东走转过街角有家火锅店，四个人正在一个小包间里热热闹闹地聊着。

那个时不时站起来帮大家往锅里下东西的人是张箫。生日宴按说应该由寿星来请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执意不肯让何天羽出钱，一定坚持要由自己来请这顿饭。

他把一盘盘羊肉、肥牛、鸭血、茼蒿下到锅里，一边弄一边大声讲着笑话，然后又哈哈哈自己先笑起来。

只有何天羽才懂得张箫究竟在想什么。六十二中寒假出国修学游的报名将在12月底截止，而元旦假期后学校就能决定具体人选，之后就要收取相关费用了。一个高中生利用业余时间做兼职赚取的收入是很微薄的，想靠这种方式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赚出1万多元只能说是痴人说梦。

如果说一开始张箫还对自己的奋力拼搏抱有期望，那么现在这个残酷的现实已经血淋淋地摆在了他眼前。既然事不可为，那么他愿意用自己的辛苦挣来的钱帮这个已经穷得掉渣的朋友过好这个生日。

田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与张箫相映成趣。或许是因为真的有段时间没有这样聚在一起了，她的话格外的多。

程蕙则微笑着坐在那里，只是在大家说到****时附和一句或者发表个锦上添花的评论。看到谁的碗里东西少了，她会用专门分餐的筷子把火锅里刚刚煮好的食物送过去，然后继续安安静静地听着那个或许不那么好笑的笑话。

张箫给何天羽的生日礼物是一个阿迪达斯的足球。何天羽之前曾一再和他说过不用给自己买礼物，但是这家伙嬉皮笑脸地说这个球是他以前买的之后一直没踢过，这次只是把现货赠给他而已。

田恬的礼物是一个飞行摇杆，其价值比何天羽送她的那款滚轴鞋还要贵一些。她知道何天羽是个模拟飞行爱好者，一定会喜欢这个。买之前不懂行的她特意到处去打听什么摇杆好、查阅了各种网上的评测，最后选择了这一款送给他。尽管这个摇杆的牌子并不是何天羽常用的那个，但是这份浓浓的心意确实让人非常感动。

程蕙送给何天羽的是一块新款的电子表。她发现何天羽虽然戴着手表但是常常用手机看时间，那块手表一定经常出问题吧？当然，事前她问过田恬何天羽现在那块表对他而言是否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

收到礼物的何天羽满足地笑着，能和自己的好朋友一起度过这么快乐的时光确实让他非常开心。但是，无论是很了解他的张箫田恬还是心细如丝的程蕙都发现了深藏在那笑容背后的一丝落寞与不安。

对何天羽来说最重要的那声“生日快乐”当然是来自王雪妍的，每年他生日的时候都会从某个渠道接到来自心上人的生日祝福。但是今天情况发生了变化，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吃饭的时候何天羽把手机放在了桌上。每次铃声响起他都会第一时间看一眼屏幕的显示，然后又不动声色地回到朋友们的话题中。

寿星戴上了生日皇冠，在生日歌的祝福中许下了世界上最短暂的生日愿望，然后吹灭了蜡烛。

快八点了。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大地已经一片粉妆玉砌。白天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此时已经安静了许多，行人小心翼翼地行走着，每个人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司机们战战兢兢地驾驶着，汽车都放慢了速度打开了雾灯。

四个人离开了火锅店。张箫还要去打工，何天羽并没有阻止他。如果他愿意为这个必输之战拼到最后一刻，作为朋友自然要成全他。

将女士送回家的任务自然落在何天羽肩上，此刻他正拎着大包走在三人的最前面为姑娘探路。或许是因为外面很冷，田恬比刚才安静了许多。

何天羽突然停下来了，掏出了手机看了看。

田恬幽幽地道：“这是你今天第十四次看手机了，别告诉我你又在看时间。”

“有个短信，所以看下。”何天羽挤出了一丝笑容，“是小学同学发来的。”

田恬走上一步，柔声道：“你看，这么多人都想着你的生日呢。一年才一次的日子，开心点好吗？”

何天羽笑着拍了拍胸膛。“你看我像是不开心的样子吗？有两位美女陪伴还收到了这么好的生日礼物，今晚睡觉只怕都会笑醒呢。”

借着路灯的光可以看到他的脸。刚才还带着忧伤的那张脸上已经完全不见了任何的异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上去很潇洒的笑容。

一直有一种无形的纽带维系在他和王雪妍之间。虽然不能和心爱的女孩在一起，但是两人这种不是朋友却胜似朋友的相互尊重的关系对何天羽来说一直是一种极大的安慰。一句生日祝福可能只是例行公事，但是这至少会让何天羽清楚地感受到：她还记得我。

当某种已经成为习惯的幸福突然消失，哪怕这种幸福只是十分微小的、甚至只是某个人自己虚构的，在那个人的世界也必然能够听到轰然崩塌的声音。

“果然是因为那件事被讨厌了吧。”他在心中这么想着。

田恬没有再说话。何天羽执意要藏起自己的心事，她又能做什么呢？

楼门前已经积了很厚的雪，程蕙已经上楼去了。田恬在这里站住了脚，知道她有话要说的何天羽也没有离开。

可能是拎东西的时间比较长了，何天羽裸露的手有些发僵。他把袋子放在了门洞里一个干净的地方，双手拢在嘴前哈了哈气。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也不戴手套？”田恬摘下了自己的手套递给何天羽，又伸过手把何天羽的右手拉了过来。

想抽回手的何天羽发现田恬攥得很用力。

“手背已经有点裂了。”田恬的另一只手手心对手心地贴住了何天羽的手，原本抓着他的那只手抚上了他的手背。

手背和掌心传来的温热捂暖了何天羽那有些冻僵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