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失去
三峡大坝内部，散落的渔船残骸仍在熊熊燃烧，不时的发出几声爆响，打破这寂静中的黑暗。
如同火炬一般，几处烈火在漆黑的三峡大坝内部显得特别显眼，不少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鱼儿被引诱过来，围绕着一堆堆烈火转圈。
水底，一方黑色的大石上，一道黑色的空间门户突然开启，一道身影从里面跌落出来，说是一道，因为另外一道紧紧的绑在其中一人的身后。
强大的水压挤压着孔煦的身体，他试图努力的向上游去，却不得不跌落下来，他屏住呼吸，同时捂住张铭的口鼻，他希望能够等到着渔船的救援。
巨石上方有着光芒传来，星星点点，孔煦以为那是救援他们的应急灯，仔细看后却发现那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孔煦有些奇怪，这里怎么会有火焰燃烧？
一点银光掠过他的眼睛，他转头望去，巨石上，躺着一把银色的左轮，上面有着adf的英文标记，这是约瑟夫的纯银左轮，他一直不肯离身的纯银左轮，上面的adf是阿道夫的中文拼音，这是他的中国朋友送给他的，他曾经拿出来在孔煦面前把玩过，就在那船舱里，孔煦甚至记得约瑟夫擦拭这把左轮时的神情，是那么的专注与认真。
可是现在，只有这把左轮了，他的主人，估计已经消失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这一瞬间，孔煦什么都懂得了，定是罗斯袭击了渔船，然后摧毁了整艘渔船！
他过去，捡起这把左轮手枪，纯银色的左轮还是那么的耀眼，却耀眼得让人悲伤。
他把手枪插在怀里，然后像是耗费了最后一丝力气似的，张开双手，仰面朝天的躺了下去。
意识开始模糊，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受他的控制。
“就这样吧……”他想着，
“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啊……”
他的身体，开始随着波浪涌动着，漫漫的漂浮。
“不管怎么样，我算是尽力了吧……”
可是他却很清楚的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就在他的脑海里，有一个清晰的女声。
“哥哥……你怎么能就这样放弃……放弃的话，就一直不会醒过来了啊……”
那个声音说，“不能放弃啊……那个地狱一般的牢笼，我们好不容易才逃脱的……”
“醒来吧……你是凌驾这世间的皇，怎么可以就此死去……”
“如果可以，那就醒来吧……”他想着，通过自己的意识回答着。
他的意识陷入了沉睡，但是他的身体，却开始不受他的控制，他身上的毛发开始疯长，这片水域里的所有生物，此刻都被强行禁止，他们的身上，长出了一根根白色的如发丝一般的细丝，疯狂的向着孔煦涌去。
他像是一个茧一般，被那白色的细丝笼罩着，却又像是一个蛋一样，一个巨型的蛋。
背上的张铭也被笼罩着，本来微弱的心跳，此刻也逐渐增强。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孔煦的身体里面出现，她像是幻象一般，随时随地可能会消散，白色的衣裙，白色的瞳孔，她无助的抱着那个茧。
“哥哥……哥哥……”
她喊着，哭着，却没有眼泪滴落，一道灵魂，是没有眼泪的。
“你本是咆哮世间的怪物，为何非得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废物……你的实力，足够崩碎这天，踏裂这地，毁灭这苍穹，为何却被人钉死在极北之颠……”
“从出生那天起，你说要让这世界和平安定，各个种族之间再没有流血与牺牲……可是结果呢？黑月帝国在一朝之间毁灭，连你也被放逐……”
“妖族容不下你，甚至联手诛杀了你……他们将你的身体钉在十字架上，让你的灵魂，永世被禁锢，后来妖族衰落，人类统治这个世界，可是结果呢……哥哥……醒醒吧…抛弃那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你生来就是那高高在上的皇，注定要站在世界之颠，醒醒吧……”
她哭着，看着被白色细丝包裹着只露出头部的孔煦，双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她像是做了一个决定似的，身体开始光化，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融入孔煦的身体。
“哥哥……在最后决战的时候，我劝说他们抽出了镇封在你身上的血色十字，你的灵识在经历万年后终于归来，这一次……不要再那么傻了……”
“哥哥，我先离开了，如果你有一天，你再次杀上群山之颠，还能再见到我的话，那个时候，你应该就不认识我了……”
“呵……”
她抱着那个白色的茧，呜呜的哭泣着，不断的有白色的泛着光芒的泪珠滴落在茧上。
一道灵魂，本是没有眼泪的，当一道灵魂也能流出眼泪的时候，就是它魂飞魄散之日。
她看着自己的身体消失，像星光一样消散，她唱着，像是一首古老的颂歌一般，庄严而肃穆，悲壮而荒凉。
“越过寒冷的陡峭高山
去往幽深的地底洞穴
拔剑征战在破晓之际
黑月战旗已高高竖起
群山之颠血流漂杵
夜风哀吟如断心弦
猩红烈焰无尽的燃烧
滔天的海浪淹没大地
梦魇的恐惧在心底蔓延
黑色的羽翼遮天蔽日
毁灭与复苏轮回不止”
她的身体渐渐消散，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歌声与哭泣。
………………
似乎又一次来到了梦境，孔煦看着四周，灰蒙蒙的天空，飘着一股烈火灼烧的味道，遍地的冰雪，似曾相识。他看到漫天都是黑色的羽毛在飘落。
这里是哪？他问着，也不知道谁能够回答他，远方，隐隐有震天的爆炸声传来，他抬起头，看着。
一个一头黑发的青年被人追杀至这里，他嘴角染血，衣裳破碎，愤怒的看着眼前的三人。
一个是魁梧粗壮的中年人，他头上长着两只龙角，一个浑身带着阴暗气息的青年，以及一个浑身杀气凛然的红衣大汉。
“龙皇，轮回，修罗，你们非要致我于死地吗？！”
“叛族者，当诛！”
头上长角的中年人冷酷的说道。
气质很阴暗的人托着一本书，很是仔细的解释了一下，
“黑暗与夜之皇尼尔拉斯，无视妖族法典，擅自包庇下等族群，并建立帝国同本族作战，其罪当诛！”
只是他这带着嘲讽的声音让孔煦听了都觉得一阵不爽。
“难道种族平等不好吗？难道和平安定不好吗？为什么非得要战争？”
黑发青年不解，他不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种族平等？哼，你是蠢了还是蠢了，妖族，天生就应当是世界霸主！而不是像你这么可笑，你根本不配属于妖族！”
“杀！”
红衣大汉冷冷的吐出一个字，他手执一杆长枪，一步，便跨越了数千米，险些将黑发青年一枪劈成两半。
“这是你们逼我的！”
黑发青年不甘示弱的大吼，他手执一把长刀，锋利而寒气逼人。
他背后，黑色的羽翼遮天蔽日，以极快的速度向着红衣青年杀去。
“砰……”长枪与横刀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地上的冰雪因为这声音而发生了崩解。
红衣人倒退，他的虎口都已被震裂，黑发青年想要乘胜追击，却被头上长角的中年人拦住去路，一枝利箭已经飞了过来。
黑发青年尼尔拉斯震动着羽翼，将利箭崩飞，提着横刀，再次追向红衣大汉。
陡然间，一道光牢将他牢牢的束缚，一个偌大的封字光印从天而降。
“你困不住我的！”
黑发青年怒吼，他的双翼不断震动，铺天盖地的羽毛如利箭一般射出，突破着光印，射向三人。
“没用的，使出你最后的手段吧，皇与皇之间的战斗，从来只有以血还血！”
气质阴暗的人轻描淡写的释放出了他的奥义，拦住了这众多的羽毛利箭。
“那便战吧！即使遍体鳞伤，我亦无所畏惧！”
黑发青年大吼着，他的身体开始迅速膨胀，变大，到最后，一只通体白色，只有背后的羽翼是黑色的，高达百米的银狼出现在大地上，银狼头上有着一对笔直的双角，双眼转动间，虚空破碎。
“嗷……”银狼发出一声震天的狼嚎，方圆百里的冰雪在这一瞬间纷纷碎裂，大量的冰块融入海中，它双翼一震，纷纷扬扬的雪花被带起的狂风吹散。
他于虚空中奔跑，身后的空间开始崩塌，留下一片片黑色的空间裂缝……
画面迅速的变幻，孔煦都感觉眼睛不够用了，像是看电影的时候突然就有人按了快速播放一样，下一瞬间，整个画面就已经改变。
一头硕大的银狼被一杆战矛钉死在冰原上，地上纷纷扬扬全是洒落的黑色羽毛，血液从伤口处源源不绝的流出，将整个冰原染红。
这只狼，是在仰天咆哮的时候被一杆战矛击穿了头颅，那硕大的战矛不仅击穿了几十丈长的狼身，还穿透了他的身体，深深的钉入地下。
雪花被风吹起，将它的身体掩埋着，呜呜的风声呼啸着，像是在为他唱起地狱的赞歌。
荒凉而孤寂，强大而又悲伤。
他是妖皇，高傲而强大的妖皇，甚至能够同时与三位皇大战的妖皇，但是他同样是可悲而又可怜的妖皇，一位追求和平与安定而被同族钉死在极北冰原上的妖皇。
但是即使如此，它那高傲的头颅仍不曾低下。即便已经满身鲜血，它仍是高高的昂着头，怒睁着双眼，那一双眼睛，仍旧威严的令人不可直视。
他是黑暗与夜之皇尼尔拉斯，妖族的皇！即使是尸体，也神圣不可侵犯！
“真是可惜呢……”
孔煦想着，他伸出手，试图抚摸一下这被钉死在冰雪中的皇，巨大的银狼的额头上，有一个血红色的十字架。
但是孔煦的手从那十字架上穿过去了，这只是个梦而已，而他，是虚幻的。
孔煦怔怔的看着这匹死去的银狼，他感觉似曾相识，那种熟悉的感觉，似乎他自己就是那匹被钉死在冰原中的银狼一般。
心似乎感觉到阵阵抽疼，像是被什么东西贯穿了一般，孔煦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苦的哀嚎着，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逝去了一般，一股莫大的悲伤充斥着他的心里，无法消除。
白色的茧沉入水底，静静的躺在黑色的巨石上，与四周格格不入，再也看不见那个白衣少女朝着茧而哭泣，她已经完全的融入了茧内。
孔煦双目紧闭，他的眼角，却不知不觉的流下眼泪出来，混在江水中，分不出哪是江水，哪是泪水。
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拥有时，你唯一能做的，那就是不要忘记，现在想来，却是如此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