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人蛊(二)
“哎呀,师傅,你越说越吓人,说得我硬是……”我虽然嘴里说得不怕,但是心里直发毛,要是真的有人蛊和我喝酒吃饭,那……“师傅师傅,莫吓我,说得我真的怕起来了,”“我不是要吓你,这都是事实……”师傅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跟着我师傅学艺的时候,遇到过这么一个人,他那时候凶(厉害)得很,在整个县城里,没得哪个人敢正眼看他,他要什么东西,只要看人一眼,买东西的人就自动乖乖的,把东西弄得规规矩矩的送到他手里,脸色不好都不得行……“”那不是他想喊别个把钱规规矩矩的送到他手上,别人也不敢不送?“我一听,顿时来劲了。
“当然。不过这个人又奇怪得很,他从来不要钱,反正在大街上看见啥子,啥子就是他的,要钱也没的地方用。当时我还是个小娃儿,听师傅说起这个人的事,心里羡慕得很,吵着师傅教我一些像那个人那么厉害的本事……我师傅……”师傅正说着,我打断了他的话:“师傅,你一口一个那个人,我哪门听得明白你说的究竟是哪个人?好歹有个名字的撒。”
“六七十年前的事了,我哪里还记得那么多名字什么的,随便喊个张三李四的就得行了……就假设他叫李四好了……我刚不是说喊我师傅教我吗?没想到我师傅一听到我说要学李四那样的本事,立刻勃然大怒,你晓得,我师傅他脾气坏得很,直接一巴掌扇过来,我遭打是小事,看到师傅这么生气,我吓坏了,站在那里就像个木头一样,盯着他,也不晓得动,也不晓得哭……”“师傅,师公他哪门那么凶,你是个小娃儿,他哪门下得手打你!”我愤愤的说。不料师傅正色道:“我师傅他正是因为是个正人君子,所以才打我,你想,我那时候那么小,啥子都不懂,一不小心就被那些歪门邪道迷惑了……”“哦。”听师傅这么一说,我不敢再说什么,静静的听着师傅讲他和他师傅关于人蛊的事。
“老大,你去给我倒杯茶来,我慢慢给你摆(说)……当时我师傅那么一打我,他自己也没想到下手那么重,把我打得哭都哭不出来。他对我也很好,看到这个样子,马上又是哄我又是说好话,好说歹说,我终于哭出来了,老大,你猜我哭出来的时候,第一句话说的什么?”师傅要笑不笑的问我。我看了他一眼:“我哪门晓得。”“哈哈,我说‘师傅,我好好奇李四究竟是哪门回事’,我师傅听我边哭边这么说,想起刚才把我打惨了,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就给我说,其实那个李四不是人,已经是个怪物了。他说:你莫看他在街上横行霸道得很,要是制他的人来了,他立刻比个狗都还不如。我当时不晓得有人蛊这回事,哪里相信我师傅说的话,还以为他是哄我这个小娃儿的呢。所以我就喊师傅去制制他,帮整个县城受李四欺压的人出口气。‘我没得这个本事,那是木莲派最厉害的绝学,要木莲派的养蛊的人才能收拾他。’我师傅当时就这么说。我那时候以为我师傅是天下最厉害的人,现在听到他自己承认根本收拾不了恶人,立刻没得兴趣听他说些不相干的话。师傅巴能不得(巴不得)我不问这个,看到我不想听,他就再也不说。所以我就只晓得李四不是人,其他什么都不晓得。”
“有一天,丁屠户——就是现在街上开(饭)馆子卖米粉那个丁某人的老祖祖。丁屠户来找我师傅,说李四天天在他那里白拿十斤腿把子(后腿)肉,要是他稍微有点不满意,那个李四看他几眼,他就糊里糊涂的把所有的肉都担到李四屋里去了。你想,那个年代,小生意人就靠那么点生意养活一家老小,李四这样做,不等于直接要饿死别人一家老小嘛。丁屠户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所以来请师傅他老人家出手收拾李四。我师傅早就晓得李四是人蛊。但是问题在于他根本就不晓得哪门收拾这个怪物。而且他要是给别人说李四不是人,那有人会相信吗。再说,晓不得制服人蛊的办法,贸然出手,惹怒了人蛊背后的蛊师,那麻烦就大了。所以我师傅不敢答应丁屠户。丁屠户当时一听说连我师傅都管不了,马上蔫了。啥子话没说就回去了,哪里晓得他回到家二话不说,连婆娘娃儿都没看一眼,找了个裤腰带往房梁上一吊——死了……这下不得了,一个县城就那么大点的地方,李四逼死丁屠户的事情马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丁家也不是好惹的家族,他们的族长一看出了人命,这还了得,马上组织了一大队男丁跑去找李四给个说法,你想一个那是好大的场面,当时那些看热闹的人都有几百人。到了李四家里一看,好家伙,他老人家稳坐泰山的在门口晒太阳。看到这么多人,不慌不忙的起身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然后扫了全场那么几百号人一眼,就那么一扫,当时我也在场,被他眼睛那么一看,就啥子都不晓得了,糊里糊涂的把自己身上最值钱的东西规规矩矩的放在李四家门口。其他人也一样,有钱的给钱,没得钱的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给李四,这下子可好了,明明是去找李四算帐的,结果变成自己送上门去给他发财,被他耍得晕头转向,这还不算,李四还不满足,他等这些人把值钱的东西都给了他以后,指挥人去舀了一大桶大粪来,这个时候大家的神智都清楚了,一看到自己的东西在李四家门口横七竖八的放着,马上就乱哄哄的要去抢回来,李四也不说话,当着大家的面,喊丁家的族长把大粪喝下去。你不晓得当时那个场面,本来闹哄哄的场面突然就一下子静悄悄的,大家眼睁睁的看着丁家族长一口一口的喝大粪,又是恶心又是害怕。李四得意的看着静悄悄的人群,说:‘你们的东西想拿走的就拿吧,我也不稀罕。’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竟然没得哪一个人敢上去拿自己的东西……我回去把这个事跟我师傅一说,师傅除了叹气以外,啥子都没说。我晓得他心里也着急,要是这个李四这样横行下去,没得哪个敢说自己就能平平顺顺的生活。我和师傅也不例外……”
师傅讲得绘声绘色,我听得紧张得很:“李四害死人就这么算了?师公也没得办法?”
“你急啥子急,我还没说完……”师傅十分不满我打断了他,瞪了我一眼,我赶紧说:“师傅快点接到摆后面的事情,我着急得很。”“你着急啥子着急,硬是……”
“老大,你想,你师公他也不是神仙,不是啥子事情他都有办法解决。这下子看到李四作威作福害死人还没人能收拾,而自己又没办法解决,急得连饭都吃不下去。整整有两天,师傅一口饭都没吃,到第三天头上,师傅一大早,天才麻麻(蒙蒙)亮,就出去了。到了晌午的时候,他回来了,还带着个干干瘦瘦的老头儿回来。那个老头穿得破破烂烂的,很不爱说话。师傅喊我给他打水洗脸,他接过去,就盯我一眼,算是感谢。我看到他那副冷冷的样子,心里怕得很,也不敢亲近他。要是平时,只要是师傅带回来的朋友,我总能想办法接近他们,死皮赖脸的套点他们的本事。师傅也不会说我。但是这个人就是不同,他往那个地方那么一坐,好像他与生俱来就是那个地方的主人,你立刻感觉到自己多余得很。我当时在一旁给师傅和那个老头儿端茶递水,想走——礼节上要被人笑话,过后肯定被师傅骂,不走,又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就在那里左摇右晃的。不过谢天谢地,我师傅终于看到我的不自在了,他温和的朝那个老头说:‘大哥,我这个不成器的小娃儿徒弟,没见过世面。你喊他莫怕,没得啥子。’听到师傅这么说,那个老头就抬起眼皮子,看了我一眼,冷冷的说:‘娃儿莫怕,有啥子好怕的嘛,又不得害你。’说来也怪,他就只说了这么两句话,其他啥子都没说,我马上就觉得好受多了,也不觉得自己多余……”
“心理作用,心理作用。”我笑嘻嘻接过师傅的话说。不料师傅神色严峻的看着我,说:“不能吃的饭不能乱吃,不知道的东西不要乱说。一山更比一山高。老大,你说起来也是在方圆百里数一数二的阴阳先生,但是,我要不说这是哪门回事,你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听说这东西。”我凛然一惊:“师傅,难道你说的是……”师傅反问我:“你认为那个老头儿是什么?”我不敢妄下结论,毕竟我还是只在一些杂书上看见有人含含糊糊的提起过,师傅从来没有告诉我,我接触过的其他人也没有谁知道这些。于是我只好老老实实的说:“我不晓得那个老头儿是什么,不过以前曾经在一些闲书上看到过木经书这么个说法,至于木经书是什么样子,练的人又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我就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