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绿”帽子
“换手。du00.com”
贺兰公子敛了笑容,严肃的道。
沈诺瞅了贺兰公子一眼,想了想,乖乖地将另一只手伸了过去,还是任由贺兰公子自己说出那个事实比较好。
贺兰公子却是难以启齿。
修士看人是否有孕,除了把脉一道,还可以探入灵力到对方腹中,看是否有生气在,若是有,那便不用说,定是有孕了,若是没有,那便绝对是没有身孕了。
沈诺虽然没有认贺兰公子为父,但是对贺兰公子却是敬重有加,这一点贺兰公子心知肚明,虽有遗憾,却也安慰。而方才,他便借着沈诺对他的信任,将自己的灵力导入沈诺体/内,而沈诺果然也没有任何的排斥,任由他就这么探入灵力到了自己腹中。
贺兰公子此举之后,脸色更是难看了。
腹生异物,怎会如此?
沈诺平静的看向贺兰公子,眼中微微带着疑问之意。
贺兰公子不得不开口道:“这些日子,都是谁在伺候诺儿?”
沈诺眨了眨眼,摇头道:“欲蛊已去,清心寡欲,唯修炼尔。”
贺兰公子眉心跳了跳,声音都比平常高了几分:“没人伺候你?那你肚子里这是……”
他的目光往四周一扫,迅速布下隔音结界,才忍不住抓着沈诺的手腕,气道:“你腹中有子,你可知?”
沈诺自知躲不过去了。腹中多出异物,低阶修士——像是他前世以练气期修士之体孕子,自然是感觉不到的——可是现在,他已然是元婴修士,是不可能察觉不到腹中有异的。
沈诺垂目道:“听闻沈仙人曾有数美相伴,美人之中,除了人修,还有……妖修。”
贺兰公子一下子就听懂沈诺的意思了:“你是说,你身上有那妖修的血脉?”
“应是如此。不然的话,”沈诺想到自己以男儿之身怀胎,也下意识的叹气道,“我又岂会以男子之身有孕?”
贺兰公子终是出身家学渊源,传承已久的贺兰世家,因着承袭了妖修血脉而孕育子嗣的男修,他虽然没有见过,可也听说过,是以盯着自家宝贝儿子看了半晌,终于把自己的目光调整为看半个“姑娘”的目光,然后就气势汹汹的开始讯问起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了。
“不对!”贺兰公子温润如玉的脸上难得带上了怒气,“就算你是因着妖修血脉而受孕,那么,让你受孕之人是谁?难不成沈仙人的那位红颜,还能自己让自己受孕不成?”
沈诺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才声音低低的说出了墨君琰的名字。
贺兰公子怔了怔,“君琰已经闭关二十年了,你怎会有了他的骨肉?”
沈诺:“……”
沈诺能说甚么?
他也没料到,自己会一孕二十载,甚至还带着这么个孩子,经历了元婴劫。
要知道,他因着重生之故,每次天劫都会经历最难通过的九九天雷。就是沈诺自己也没有想到,他自己身上带着这个天道孩儿,竟然要通过的天雷劫,还是凶悍的九九八十一道,一道都没有少。
而腹中之子,更是稳当当的扎根在了他的肚子里,一丁点要消失的趋势都没有。
沈诺先时想不明白,前世明明是在他一百一十八岁之时,才有了此胎,可是现在,他还不到百岁,怎会提前这么早就有此异胎。
及至最近,道魔之争将要提前开始的消息传来,沈诺才明白了过来。大约那个天道,想在道魔之战前出生,然后在战争里直接引导魔修战胜吧。
毕竟,沈迟已死,天道曾经看好的棋子没了,天道为了自己的计划,大约也只好亲身上阵了。
只可惜这些话沈诺心中明白,却一个字也没法子跟贺兰公子说。于是他憋了半晌,也只好推脱道:“我只与墨道友一人行过周公之礼。至于其他……”他当然是不知道的。
贺兰公子眉头拧了拧,想了一会才道:“也罢。孩子生出来就知道了。君琰若是不认,孩子也有我们。”然后他又问道,“你打算怎么生这个孩子?”
沈诺想也不想的答道:“自然是借蕴子花,将其生出。”
沈诺从未想过,让这个孩子在他肚子里长大,然后他像个妇人一样,抱着大肚子到处走来走去。
贺兰公子一顿,“也好。这一胎,已经是二十载没动静了,也不知何时能出生,倒不如放在蕴子花里生出来。诺儿莫急,蕴子花难寻,却也不是寻不得。”
只是不等贺兰公子寻到那蕴子花,墨君琰就开始度他的化神劫了。
而道魔之争,在道修的多次挑衅之下,魔修圣子终于忍无可忍,公然宣战。
道魔之争,提前开始。
墨君琰的化神劫过得艰难,然而其修为扎实,又有二十年的闭关冲击,再加上其雷火双灵根的好处,虽然艰难,却也在三日之后,成功度劫,成为化神期的大修士。
然后墨君琰一出关,还没来得及和心上人说上话,就听到心上人的父亲板着脸道:“诺儿有了你的孩子。”
墨君琰直接呆愣当场。
男子怀胎,本就是稀奇之事。而贺兰公子还说,沈诺怀了二十年没有见过的墨君琰的孩子……饶是墨君琰再镇定,也忍不住发了傻。
他不顾贺兰公子在场,就上前捉住了沈诺的手腕,果然确定沈诺已然以男儿之身有了孩子。
墨君琰如坠冰窟。
他只觉心中发冷,身上也仿佛覆了层厚厚的冰霜,冷得像是在心魔干扰他时,他亲眼看到沈诺为了修为而转投他人怀抱时一般。
他张了张嘴,幽深的眸子哀伤而痛苦的看了沈诺一眼。
就在沈诺以为墨君琰会转身就走,打死不肯戴这个“绿帽子”时,墨君琰却留下来了。
他捉着沈诺的手腕,转头看向贺兰公子,口中生硬的道:“多谢您照顾小九和我的孩子了。”
然后不等贺兰公子回答,就又看向沈诺,语速飞快又认真道:“既然有了孩子,那么,我们成亲如何?”仿佛是害怕沈诺不同意一般,墨君琰接着便保证道,“我定会照顾好你腹中之子。若你怕我事后反悔,那么我们成亲之日,我愿立下心魔誓,将他……视若亲子。”
贺兰公子站在一旁,颇为意外的看向墨君琰。
二十年没见,结果一见面,刚刚经过了生死之劫,就看到心上人有了孩子。——莫说是常人了,就是贺兰公子自己,纵然家学渊源,曾经博览典籍,大约也无法相信二十载未见面的心上人肚子里的娃是自己的。
可是,墨君琰竟然发了一会傻,就这么把孩子给认了下来。
甚至还主动求亲,愿意在成亲之日立下誓言,将那个明眼人都会觉得那个应该是别人的娃的娃给认了下来,视若亲子。
贺兰公子想,单单是为了墨君琰今日肯为了沈诺“戴绿帽子”这件事,他以后还是少为难墨君琰一些罢。毕竟,能有一个这样不顾一切待自己好的人,着实太难得了一些。
贺兰公子甚至怀疑,墨君琰就是故意要待沈诺这么好的,故意将沈诺给宠坏,让沈诺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而只有他了。
微微摇了摇头,贺兰公子便悄然离开了。
沈诺虽然还未到百岁,可是修为已然是元婴期了。他就算是沈诺的父亲,也不可能再过多的干扰沈诺的决定了。
沈诺已然长大了。他应当有自己的决定。
贺兰公子不会去干扰,只会去支持。
而房间里,少年歪头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二十年的闭关,让这个男人显得更加坚韧而强势。可是这样强势的人,却就这么认下了二十年未见的情人肚子里的孩子,少年忍不住多看了男人几眼。
“为什么?”沈诺奇怪的问道。
他自己自然是知道孩子是谁的。他也早就决定会告诉墨君琰这个孩子是墨君琰的。只是,墨君琰信或者不信,沈诺却是没有在意过。因为他想着,墨君琰认或者不认,他都能照顾好这个孩子。当然了,这个孩子需不需要他照顾,就是另一回事了。
沈诺想,大概是他潜意识里就觉得,墨君琰不会认这个孩子的。至少在孩子没出生,没有查验血脉之前,墨君琰是不会认的。
然而贺兰公子也好,沈诺自己也好,他们显然都没有料到,墨君琰会这么痛快的就认下了这个孩子,毫不犹豫的戴上了这顶绿油油的帽子。——要知道,一旦消息传出去,男儿生子已是奇事,怀了二十载的事情,就更会让人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而墨君琰的那顶帽子,便是本来不是绿的,在众人的笑谈之中,也该变成绿的了。
“为什么?”沈诺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墨君琰牵着少年走到少年的寝室里,坐在床沿,捏着少年的下巴颏儿,克制的亲了几下,方才压下了脸上的苦涩,甚至让自己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来,道:“没有为什么。诺儿,我欢喜你,那么为了得到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情。这个孩子……你说是我的,那便是我的。”
只是将来……千万不要让他知道,还有谁敢碰他的少年!
沈诺怪异的看向墨君琰:“可是我欢喜你的时候,也不愿意给别人养孩儿,你为什么愿意养这个孩子?”
墨君琰失笑,他将少年压在了床上,脸贴着脸,呼吸交错,他看到少年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小九,诺儿,你对我的欢喜,就像是一个初初修炼的修士所凝结出的结界一般,一戳就破;而我对你的欢喜……”墨君琰将少年的手放在了他的心口处,压着少年,一字一顿的道,“就像你对长生的渴求一般,坚不可摧,矢志不渝。”
沈诺听得怔住了。
可是他还是喃喃道,“我真的欢喜过你的。真的。”
要不是看着那点欢喜,他甚至都无法斩断情根。
墨君琰低声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那么,你能再欢喜我一次么?”他忽然将手放在了少年的心口处,“把我放在这里,比长生的位置低一些,比你腹中的孩儿低一些,比贺兰公子低一些,比小竹峰低一些……只要一点点的位置,可以么?”
少年目不转睛的盯着男人眼睛里的深情,还有挥之不去的痛苦,他莫名的觉得想要移开目光,不敢去看男人的眼睛。
“可是,可是我的情根都没有了……”
墨君琰微微闭目,好一会才睁开道:“我知道,我们试试,就试一试,只试一次,好不好?就一次,我便不再逼你,我们……试一试,或许就可以了呢?”
少年还是不说话。
墨君琰心中苦笑,面上却蛊惑道:“诛情自在,诺儿不想飞升么?我们再试一试,就一次,好不好?好不好?”
少年看着墨君琰,终于点了点头。
“好。”
少年话音一落,他的腹部忽然剧烈的痛了片刻,随即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然后不等少年细想为何会痛,墨君琰就已然扯下了他的腰带,继而是衣袍,最后是亵/衣……
……
大白鸟“唧唧”的在小竹峰转了一大圈,和熟悉的伙伴们互相蹭完羽毛,又和几只要跟着自己的主人去往道魔战场的伙伴们依依不舍得告别了,这才蔫蔫的飞回了自家主人家里。
只是大白鸟一头就撞在了结界上。
“唧唧,唧唧!”大白鸟怒气冲冲的叫着。主人怎么可以把它给关在外面!怎么可以不要它了!它明明这么乖的!谁家灵兽也没它乖好不好?
大白鸟越想越生气,一直在结界外闷头闷脑的撞了十天,撞一次晕一次,可是它还是坚持不懈的要往结界上撞。
直到十天后,姚莫谦实在看不下去,才拎着大白鸟回了他的洞府。一边走一边教训道:“傻鸟别叫了!你主人这会子才没工夫理你,自个儿玩去,别自讨苦吃了!”
大白鸟不信这个讨厌的人类的话,又偷偷跑回去撞了起来,直到又过了十日,结界才终于开放了。
大白鸟怒气冲冲的飞了进去,结果就看到自家主人正慵懒的半躺在床上,由着身后的男人为他梳发。
大白鸟呆了呆。
“撞累了吧?”少年冲着它浅浅的笑,然后就拿着灵兽袋道,“那就回灵兽袋歇息一番罢。”
“唧——”大白鸟掉头就想跑,灵兽袋有什么好的,它才不想待!可惜身后人打定了主意要关一关它,大白鸟翅膀不由自主的就飞进了灵兽袋里。
“好了。”墨君琰将一条青色丝带绑在少年柔软的发丝之上,才温柔的道。
沈诺坐起身子,瞅了一眼墨君琰,忽然道:“我也为你束发,可好?”
“求之不得。”墨君琰双目晶亮的看向沈诺。
沈诺迎向墨君琰的目光,好半晌才让自己低下头。然后他发现,胸口处正“扑通扑通”跳的极响。
沈诺一面抚/摸着墨君琰的头发,一面想着,他会不会听到他的心跳声呢?
束发完毕,墨君琰便道:“我去为你寻蕴子花,贺兰公子在忙道魔之争之事,这件事就不要麻烦他了。”
沈诺点了点头。对他来说,谁去找都一样。
墨君琰顿了顿,一面穿衣,一面仿佛漫不经心的道:“还有成亲之事,双修大典……待我回来,再说此事。”道魔之争已然开始,他们的双修大典定然不如平常时候的轰动,可是墨君琰还是想亲自办这件事,让沈诺莫要觉得他是在委屈他。
结果沈诺却道:“我没说要和你成亲。”
“若是不成亲,你还会为我去寻蕴子花么?若是不成亲,你还会对这个孩子好么?”
沈诺口中说着这些话,心中却觉得很不对劲。
墨君琰大概也觉得沈诺不对劲,认真打量了沈诺一番,方才道:“你知道,我会的。至于成亲……我想,我只会和你成亲;而你,除了我,我亦不会允许你和任何人成亲。”他一顿,“双修亦不可。”
沈诺不说话了,墨君琰陪着沈诺又枯坐了一会,才离开去找贺兰公子要蕴子花的地点。
蕴子花的地点贺兰公子已经查到了,只是因着蕴子花的守护兽是修士最难缠的九尾蜂群,而道魔大战又征调了不少人,这才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去寻蕴子花之人。
是以墨君琰一说他要去寻蕴子花,贺兰公子立刻就答应了。
“你此去还要小心,九尾蜂并无甚厉害,只是九尾蜂群,终究难缠。莫要受伤。”
墨君琰喝了半杯茶,这才道:“贺兰世家传承已久,不知您可听说过,情根已断,可否能再塑?”
“当然不可能了!”说话的是从外面大步走进来的欧阳道君,他大喇喇的坐到了贺兰公子身边,斜看了墨君琰一眼道,“你不要白日做梦了,除非诺儿重新投胎轮回,否则是再也不回动情的。这件事,你早就知道的。”
墨君琰想到今日沈诺古怪的神情,起身就告辞了。
墨君琰此行,一月即回。
九尾蜂群不好对付,但也不是没有巧法子对付,只是墨君琰一心担忧沈诺在没有他的时候,会去找“别人”,更担忧孩子的“另一位父亲”会仗着与沈诺血脉相连的孩儿,去勾搭他的小九,因此直接舍了取巧之法,单刀直入,抢了蕴子花就快快的回来了。
虽然受了点小伤,可是在看到沈诺眼睛里只有他一人的时候,墨君琰还是很高兴的。
合贺兰公子和墨君琰二人之力,将沈诺腹中孩儿移到蕴子花中之后,沈诺总算是轻松了。要知道,每次想到自己肚子里揣了个娃,他都有一种分不清自己是谁的感觉。
蕴子花就种在了小竹峰上,沈诺住的院子里。
墨君琰依旧不知道这个孩子其实是他的,依旧义无反顾的按照自己的心意对沈诺好。
沈诺和贺兰公子都觉解释无用——毕竟,怀胎二十年的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墨君琰不相信才是正常的。
可即便是不信,墨君琰还是一如既往的待沈诺好,时不时的就和沈诺商量成亲之事,只是后者从来没搭理过而已。
三个月后,蕴子花含苞待放,众人都知道,这个孩子快要出来了。
而沈诺也是这个时候见到的阮珏。
阮珏和原先的装扮差不多,仍是一身黑衣,脸色苍白如纸,头上罩着大大的斗篷,简直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一丁点阳光都不肯见的模样。
阮珏见到沈诺的时候,就笑了出来,笑容里依旧带着淡淡的羞涩之意,面容却硬朗成熟了一些。
“沈兄,许久不见。可还好?”
沈诺面无表情的瞄了这位魔族圣子一眼,淡淡的道:“旁的时候倒也罢了,如今道魔之争已然开始,你寻我作甚?若是要买丹药、符箓等,那就好走不送了。”
其实沈诺对魔修并没有那么深的厌恶。
只是他终究是道修,是不会在道魔之争的时候卖东西给魔修的。即便他知道最后赢的会是魔修,他也不会这么做。
阮珏早就猜到这一点了,他叹了口气,不得不直接说起了他的目的。
“我希望,能早日结束道魔之争。道修魔修只是修炼方法不同,所求都是逆天长生而已,我不觉得,大家需要打成这样。”阮珏想到为了道魔之争而斗了一辈子,甚至连自己这个亲生儿子都要远远的养在别人名下的父亲,心中一阵难过。
“前一次道魔大战,魔修死了七万余人,重伤者不计其数,想来道修亦是损伤大半。穹凌山之变,诸多化神修士直接陨灭,道修也好,魔修也好,被激化的怒气都会在这一次的大战里爆发。”
阮珏诚恳的看向沈诺道,“修士能修炼有成有多么不易,沈兄定然是知晓的,若是这次大战不尽快停止,那么魔修这次损失的将不只是七万余人,而重伤到无法再修炼的人数,也会多如牛毛。道修人数虽然众多,可是你我皆知,魔修只我一个圣子,而道修……却是有诸多门派和世家,谁也不曾真正服谁,这次大战……结果将会如何,别人不知,沈兄向来多智,想来一定清楚。”
阮珏双目灼灼的盯着沈诺,一字一顿的将他所猜测的大战结果说了出来:“魔修险胜,道魔重创,佛修、妖修等百家争鸣!”
道修也好,魔修也罢,再无一人独大!
修真界将重新洗牌,原本隐忍低调的佛修、妖修等,将会利用在最近的几次道魔大战里,浑水摸鱼抢到的修炼秘境和资源,和险胜的魔修抢占一席之地!
阮珏的最后一句话,才是他为何会冒着生命之危,明知不当为,却仍旧来找沈诺的目的。当然,阮珏生性心软,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不愿意看到原本心性豁达、资质上佳的修士们因为重伤而永远不能进阶,甚至会直接修为全无,也是让他肯自愿冒险前来的缘故。
“沈兄,若是再不阻止,那么便阻止不了了!道魔相争的同时,还会有其他修士来抢占修炼资源!”
沈诺听了半晌,忽然伸出手掌,将掌心里的一粒花种慢慢催熟,花种渐渐发芽,长大,然后开花,花开七片,通体白色,明明普通的像是路边野花,却意外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沈兄!”
阮珏当真是冒着生命之危而来的。他是魔族圣子,几乎每一个道修都想杀了他,让魔修群龙无首,然后来个一网打尽。他这么一意孤行的闯到道修门派,几乎可以说是把命送到沈诺手上了。
沈诺看着掌心的花,忽而觉得无趣,将白色的花往半空中一丢,看着七片花瓣全都掉落,他才转身看向阮珏。
“你做不到,我亦做不到。”沈诺冷漠的道,“道魔之争,每百年一次。这样的争斗,从道魔兴盛时起,就已然开始了。除非打破唯有道魔两家兴盛的局面,否则的话,便是众人能想明白他们是在为他人做嫁衣,”他竖起一指指天,“它亦不许。”
沈诺所知道的两个气运极高之人,一人是沈仙人,一人是沈迟。
沈仙人的出现,有天道加持的气运相佐,直接打破了魔修独占修真界鳌头的局面,将道修变成了魔修面前的活靶子,在那位沈仙人的诸多努力下,甚至让道修反败为胜,从此道魔相争,佛修、妖修等在夹缝中生存。
沈迟的出现,亦有天道加持的气运。只可惜沈迟太过儿女情长,痴情原本无错,奈何他痴情之人却是个猪队友。原本这个被天道安排为棋子之人,却最后死在痴情之上。而天道所求之事,竟然也只有靠天道自己投胎,自己来做了。
天道要道魔衰落,要百家争鸣,要平衡,要公允……沈诺又有何能力阻止?
为了不耽误出生时机,天道连让他怀胎二十载这种事情都做了,它还有甚么不能做的呢?
“你走罢。”沈诺背过身去,负手而立,“这不是你我能阻止的。”
阮珏平静的站了一会,良久才像是下定了决心。
他蓦地将一直遮掩着他的面容的斗篷扯了下来,丢在了地上。
“既然沈兄也无法阻止,”阮珏挺直了背脊,高高的昂着头道,“那珏只好担起自己的责任了。”
“道魔战场之上,珏不会再心慈手软。魔修不会险胜,而会大获全胜。”
“便是天要平衡,珏为了数万魔修之性命,为了魔修将来的地位和修炼资源,亦不得不奋力一搏。”
“再见之日,或许便是你我化友为敌之时。”
阮珏一句话说的比一句话要坚定。
沈诺听得出来,原本那个羞涩干净中带着些许怯懦的青年,他已然打算承担起属于他的责任了。
天道有天道的责任,所以才会将气运加诸在两个异世而来的人身上;柳纤纤身为柳盟主的嫡亲孙女,在他告诉了她结局之时,却仍旧为了报亲人之仇,为了让众散修不心寒,毅然决然的吞下了强行提升修为,却增加不了寿元的丹药,不求长生,但求担起自己散修盟盟主的责任,不负己心;而阮珏,生来便是魔族圣子,他曾经羞涩内敛,厌恶战争,厌恶鲜血,可是如今,他为了圣子的责任,为了数万魔修之性命,亦担起了自己的责任。
不是喜欢承担,而是不得不承担。
沈诺转身看向阮珏,冷不丁的问道:“为何不逃开?隐姓埋名,躲在一旁修炼,岂不是更好?也好少沾染些因果。”
阮珏刚刚被激起的一身热血一下子就散开了。他发怔的看向沈诺:“这是我的责任。我不会逃避。”
见沈诺不懂,阮珏直言道:“我心中有情。”
不是亲情,不是倾慕之情,不是同袍之情,而是大义和责任所生之情。
不是他想要的,却是他不得不要,然后不得不有的。
“我曾以为能与你做一世的平淡之交,待到一人老死之时,另一人也可为他收尸。”阮珏浅浅的笑了笑,“现在看来……”
“我会为你收尸。”沈诺忽然打断了阮珏的话,然后又懊恼的补充了一句,“若是你遭遇不幸……”
阮珏笑得更灿烂了:“多谢你,我很高兴。这大约是我死前能听到的最高兴的一件事了。”
然后他上前一步,拥抱了一下这个他曾经很喜欢,很想成为莫逆之交,最后却只成了平淡之交的少年,喃喃道,“我走了,沈兄,过得快活一些。还有,莫要为我不平,这是我的责任,我甘愿承担。”
我亦甘愿为之赴死。
阮珏走了。
沈诺却又重新将他舍弃的那朵白色的小花和阮珏的黑色斗篷捡了起来。
他亦不知是否该希望阮珏一直活着。他只是直觉,他不希望阮珏死。
可是他的期望注定会落空。
“速归,蕴子花开!”
沈诺歪着头,看着嘴巴一张一张的纸鹤,想到那个以为自己戴了绿帽子,却坚定不移的不肯离开他,还要将那个孩子“视若亲子”的男人,不由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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