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赳赳老秦
“贤弟，李斯剑法如何？”
李斯举起衣袂双手抱拳，身体微微前倾，朝齐孟施了个标准的周礼。www.DU00.COm
齐孟望着那张道貌岸然的脸，有呕吐的冲动。
从冷酷无情的杀人魔头变回文质彬彬的君子，李斯只用了两秒钟。
“李大人剑······剑法超群，”
虽说韩牧确实可恶，但也不至于一句不合就被乱箭射死，若不是亲眼目睹，齐孟怎会相信李斯如此残忍血腥，印象中的李斯温文尔雅，应该是个君子。
“韩兄，大王盼你已久，快些随我进宫，”
李斯准备登上马车，忽然想起什么，拍拍脑门：
“大王刚从武关回来，不知现在安歇了没有？”
“武关？”
武关地势险要，是楚国抵御秦军的西大门，两年来，秦楚两国在武关反复拉锯，不分胜负。
“可是南······南边楚国的武关？”
齐孟曾在武关跟踪拍摄一群野生金丝猴，对武关颇为了解，武关地势绝险，尤其是吊桥岭一段，更是险绝。
《史记》称，吊桥临高峻而陡峭，其路不容并骑，秦关百二(守军可以以二敌百)，势如建瓴。
莫非秦军已经攻占武关？
“难不成还有其他的武关？”听到齐孟提出这么古怪的问题，李斯一脸诧异。
“噢，秦······秦军神勇，武关势在必······比得。”齐孟连忙附和，掩饰自己情绪起伏。
天下大乱，齐孟不想搅局，更不想称王称霸。
穿越者穿一条破裤衩就可以建功立业扬名立万不过是网络写手们的****，螳臂挡车还需要有镰刀，没有关系人脉没有天赋异禀就想着在古代争霸天下娶十个老婆终成一代大师，无异于痴人说梦。
“听说贤弟在新郑，怀才不遇，为奸臣所害，日子过得很不好，”李斯一边说一边盯着齐孟眼睛，观察对方的表情变化，“这次来咸阳，前途不可限量，”
齐孟不知道李斯说这些话是什么意图，不过从历史记载的韩非子最终的悲惨遭遇来看，韩非入秦多少也有些恃才傲物，激怒了咸阳高官，才给自己招来杀生之祸。
俗话说树大招风，齐孟一向很低调，此时此刻，更恨不得屏息凝气，不敢胡说一句话。
“韩非······非何德何能，能得丞相夸·····夸奖，小弟才疏学浅，天资愚笨，何谈什么飞黄腾达，只愿大·····大王谨守承诺，两国太平就好。”
“哈哈哈哈，说得好！”李斯抚掌而笑，韩非子说的这几句话很符合李斯心意。
李斯思忖韩非子也不是傻瓜，咸阳之盟骗得了世人莫非还能骗了荀卿高徒韩非子？韩非子这么说不过是要表明自己并无贪念，说给周围韩军听听罢了。
“小人只只·····愿苟全性命，不求······求飞黄腾达于诸侯，还请李大人转告与秦王，替韩非子谢秦王美意，不如顺水推舟，放······放小人回韩国。”
诸葛亮的名言经由齐孟期期艾艾转述，别有一番风味，李斯虽不认识三国孔明，却不妨碍他对这句话的理解。
哼！拒绝见秦王，想要明哲保身，怎么不早说，晚了！
李斯沉吟片刻，转身扫视齐孟，目光锐利如同鹰隼，齐孟努力装出一脸坦然，片刻过后，却见李斯咧嘴一笑。
“哈哈哈哈！大谬！当今大争之世，六国凶凶，生灵涂炭，暴君鱼肉于天下，奸臣横行于朝野。
生于乱世之中，长于兵祸之间，却想独善其身，明哲保身！想要模仿楚国的庄周？如此这般与这渭河水中的缩头乌龟又有何异！
“韩非子，你欲弃天下苍生不顾吗？！”
一席话说的是振振有词，掷地有声，文采斐然，尤其是最后这句你欲弃天下苍生不顾吗？当真是振聋发聩金玉良言字字珠玑啊。
“韩·····韩非子不敢，韩非子只愿听从师兄教诲！不·····不敢再胡思乱想！”
齐孟脖子涨的通红，期期艾艾，说到最后已经语不成声，戏演得很好。
见到韩非如此窘迫，李斯会心一笑，一别十年，韩非子对自己还是以师兄相称，仍旧淡泊名利，难得难得，李斯庆幸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想当年，在荀卿门下，韩非子聪颖好学，才学远在李斯之上。
十年不见，李斯一心只在仕途之上，官运亨通，当年从老师那里学到的刑名法术之学遗落大半，只剩下一副空皮囊。
丞相之职也是靠坑蒙拐骗投机钻营讨好秦王才侥幸得到的，若论真才实学，李斯自知自己远不如老同学韩非子，这也是一听到嬴政召见韩非，李斯便激烈反对的原因。
眼下刚刚除去嫪毐，百废待兴，秦王急需培植心腹，既然他对韩非欣赏有加，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韩非子举荐给秦王。
以李斯对韩非子的观察，此人可以收归己有，与自己共进退。
想到平定嫪毐叛乱时竟然没人援助自己，还有不少小人在背后落井下石，李李斯不禁感到一阵悲凉。
身为客卿，在这凶险环生的咸阳浮浮沉沉，身边没几个心腹，那可真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渊。到头来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贤弟以为如何？”
李斯微笑之下却掩饰不住底下的杀气，齐孟明白，如果自己不答应，估计也会和韩牧一眼躺在地上。
李斯一心想拉自己上贼船，为了天下苍生，更为了保住自己小命，齐孟只有赴汤蹈火了。
“师·····师兄，我愿与你共同拯救天下苍生”。
“好！十年不见，贤弟一点没变，快人快语，大王面前，李某会多为你说话的！”
一旁的韩军早已被秦军控制，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在李斯眼中，这些人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杀不杀都无所谓。
一辆装饰精良的马车缓缓停在齐孟身前，车顶上悬挂着秦人黑旗光，齐孟很知趣的钻进马车，李斯紧跟其后。
齐孟瞥见李斯上车时对左右心腹使了个眼色，剩余的韩军纷纷被拉到河边。傻子也知道，李斯这是要赶尽杀绝。
齐孟倒吸一口凉气，吓得差点喊出声来。
马夫挥动马鞭，驾驾！
车厢晃晃悠悠，马车朝着未知方向飞奔而去。
街景一闪而过，什么也看不清。
沧桑的土地，冷漠的人民，心狠如铁的李斯，不曾蒙面的嬴政，齐孟越发觉得前途艰险。
此时此刻，在咸阳城中，嬴政年轻气盛，一心想要灭掉六国，吕不韦被发配蜀地，嫪毐尸骨未寒，嬴政正忙着其他收拾党羽余孽。
东海，骗子徐福正在赶往咸阳的路上，准备向秦王推销自己的长生不老之术。
南方，项羽他爷爷项燕磨刀霍霍，准备迎接秦军新一轮的进攻。
北方，燕太子丹刚刚结束十多年的人质生涯，回到蓟城，每日问候嬴政祖上十八代无数遍，并筹划着发动一场最终导致自身毁灭的刺杀行动。而这次行刺的主角，史上第一刺客荆轲大侠，现在在燕国混黑社会，东北黑道二十年即将书写完成。
大争之世，命若野草，单是一个李斯就这般难缠，凭我一己之力又能怎样呢？一次穿越就能引起蝴蝶效应推翻整个帝国改变历史？呵呵，不要自欺欺人了。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有着多年野外生存经验的齐孟警觉起来。
“贤弟，到了！”
到了？这就要见嬴政了吗？侍卫递上铜镜，铜镜中的齐孟奇形怪状，原来战国时代的铜镜技术和哈哈镜相差不远，尽管如此，齐孟还是整理一下发型，蓬乱的头发因此更乱了。
两名秦军上前搀扶着齐孟，齐孟双脚悬空，像婴儿似的被人从马车上拎了下来。
“贤弟，这便是甘泉宫，七国之中，只有临淄城的雪宫可以与她媲美，这里是大秦心脏，一切朝议奏章都由此发出。”
李斯手扶宫门，宫门很宽阔，齐孟目测至少可以并排行驶三辆马车，在没有动力机械的古代，全凭人力完成这般浩大工程，不啻是一个奇迹。
甘泉宫设计出于李斯之手，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事实上，不止是一座秦整个帝国的未来规划，都离不开李斯一人的筹划。
顺着李斯的手指望去，一堵高耸的宫墙赫然屹立在齐孟眼前，齐孟没有心思看眼前的风景，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秦王，是福是祸，心中忐忑不安。
“壮观！蔚为壮观！”齐孟闭上眼睛附和道。
众人停住脚步，王宫侍卫上前检查完毕，李斯只带着齐孟一人进入王宫，穿过宫门，眼前立着一块石碑，石碑正面密密麻麻刻着陌生的文字，背面画着几幅人物画，齐孟仔细看了看，确定那是秦人小篆。
“溧阳宫，这便是大王的宫殿，为纪念故都，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趁着侍卫去通报秦王的间隙，李斯向老同学讲述齐大秦从溧阳迁都咸阳一路筚路蓝缕的艰辛历程，讲起多少代秦王战死沙场，无数将士马革裹尸。
“成王八年，秦赵战于上党，秦死伤八万，河水不流。
“惠王三年，吴起伐秦，连破三城，庄公战死。”
齐孟神情恍惚，眼睛盯着石碑上两千多年的古文字，李斯滔滔不绝的声音渐渐远去，脑海浮想联翩，不由自主的默诵高中时代背过的《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先生也懂秦风？”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却见李斯恭恭敬敬站在一旁，此人必是秦王嬴政了。
“小······小人不过胡乱吟诵几句，让大王见笑了。”一张口，仍旧是期期艾艾，妈蛋啊。
“李斯！这便是韩非先生吧，相见恨晚！”
韩非子说话口吃天下闻名，问都不用问就知道是他来了。
一位样貌清俊的红袍男子赫然站在齐孟身前，英气逼人，气度不凡。
“还不快些拜见大王!”丞相李斯赶忙在一边催促道。
“拜·····拜拜见大·····大王！”齐孟终于恢复常态，开始结巴起来。
“韩先生，寡人刚回咸阳，听说先生不远千里来看望寡人，寡人甚为感动，来不及更衣就想先来一睹先生风采，失礼之处，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