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莫为乱世人
韩起和白慎并肩奔驰在冰天雪地中,彼此都沉默着。Du00.coM
“他们都死了。”白慎终于打破了沉默,“我会为他们报仇,他们不会白死。”
“报仇?”韩起说,“两军交战,有什么生死之仇呢?队长,既然当兵,就要有战死沙场的觉悟。我来当兵,要么发财,要么战死,这就是命,士兵与士兵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白慎沉默了说:“我心里不安!”
“跟你说我们那里有个瞎子,人极好的,是个老兵,发了不少财,我们那村里面要当兵的人,都先拜他为师学习刀马兵法,他有好多朋友,都是些老兵。他们也时不时来训练我们一下,其中来得最多的,是个羌人。”
“羌人?羌人还帮他训练你们?”
“是的,那羌人听说还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每次来都神神秘秘的,他们关系真的很好,瞎子有次久病复发,说要千年灵芝作药引医治,否则性命难保,瞎子朋友发出信息说求购,那么珍贵的药物,可能只有皇宫才会备有吧,羌人听说后,自己带人深入西荒采药,杀死了两只雪蛟才采到的,连汗血龙骑都跑死了三匹才赶到我们村里,见到了瞎子,他人就晕了,整整晕了一天才醒来,总算救了瞎子一命。那羌人的箭法真了不得的,我就是跟他学的射箭,五发连珠之法就是他教的。别看他们关系好,可是他们并不是一开始就关系好。”
“哦?”白慎说。
“听说,瞎子当初当初瞎子眼睛还没有瞎的,自己两个哥哥在军队中混得不错,当了官,一个也是队长和你一样,一个是什长,瞎子就在他们队伍中当兵,被这个羌人带人在路上截杀,将整队人都杀没有了,就剩下瞎子几个人了。瞎子想报仇呀,就带着一队人马尾追杀他哥哥的人,但是人少,没有敢下手,后来他们化装成羌人,一直跟着他们,一直跟了几个月,他盯住杀了他哥哥的那伙人,一直跟到他的部落,羌人在不打仗时候都是放牧的,他们在放牧的时候,瞎子带的人就出现了,将这个部落的人都杀了,老人,孩子都没有放过几个,瞎子带的人也都死的差不多了,最后他们和羌人部落一共只剩下七八个人了,瞎子他们武功高一些,他们一直追杀,要杀了他们部落所有人报仇。”
“后来怎么样呢?”白慎说。
“你可能想不到,后来一个晚上他们遇上了月狼——草原上的狼,非常凶狠,最后没有办法,瞎子他们和几个羌人为了活下去,被迫一起对付月狼群,到了天亮以后,他们都下不了手了。最后他们大哭一场,谁都没有怪谁,倒成了好朋友。”
“哦。”白慎有些惊讶,无言可说。
“所以你说报仇,实际上不打仗了,我们和羌人坐在一起,不一定会是仇人,说不定会是朋友的,甚至和我们一样是兄弟。”
“和我们一样是兄弟?”白慎说。
“我们当然是兄弟。”韩起肯定的说。心里想,这个队长,真是怪怪的,我们都一起出生入死,难道叫声兄弟都不可以?
“是的,我们是兄弟。”白慎感动的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白慎的兄弟,羌人要杀你,那么,就从我的尸体上过去。”
“这个白队长,手上的功夫稀疏平常,人也不精明,要从他的尸体上过去,简直太容易了。”韩起心里想,但是看白慎这么严肃,嘴巴却不好意思打击自己的长官,说:“我们从今天起就是兄弟,谁要杀你,也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过去。”
“反正你是我的长官,本来我就应该保护你,反正我发的誓也不吃亏的。”韩起心里想。
“这次,兄弟,我们一定要一起走出去。”白慎说。
“当然,羌人要杀我们,我们这次一定要打败他们,有柳将军,我们还怕羌人吗!”
“我从来就没有兄弟,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兄弟!”白慎说,“总有一日,我们兄弟能名动天下。”
“我们还是想怎么逃过这一仗再考虑名动天下吧。”韩起说,看着很认真的白慎说,“这一仗,非常反常。”
“为什么?”
“我告诉柳将军羌人要去幽州城,柳将军竟然没有回师幽州城,难道铁鹰卫比幽州城更加重要吗?我感觉到,柳将军可能认为幽州城必破了。”
“柳将军天下名将,谅羌人没有办法的。”
“可是瞎子告诉我,天下名将也有一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
“我相信柳将军,这一仗,我们不会败。”白慎想起柳将军的话,心中很难受,但是这样安慰这个年轻的士兵说。
“算不会败吧。这里有套羌人的衣服,万一情况不对,你穿起来逃跑。”韩起丢给这个刚刚和自己称兄道弟的长官,很担心这个长官不懂事。
白慎有点哭笑不得。
“打仗时,我们不逃跑,拼命打,等打完仗后,万一没有死的话,逃跑那没有什么的,不丢人,幽州人没有当逃兵的。不过有时候我想起觉得非常难受,你说好好的一个人,假如不打仗的时候,可以做兄弟一起喝酒吹牛,但是一打仗了,就是仇敌,刀斧相向,等打完仗后,与你坐在一起的好朋友,你是不是曾经向他举起了刀。想想都觉得难受。”韩起解释说。
“唉!”白慎叹了一口气,这个他确实是没有多想的。
“你说这个是不是我们当兵的人的悲哀,你们做军官,做将军的,平时根本不会与人厮杀的,根本感觉不到的。”韩起说。
“有时候,我还想只做个士兵。”白慎很认真的说:“很多人表面风光,可是实际上却不是一样的,士兵自己的生死,可以用自己手中的刀决定,做了官的人生死,刀决定不了的。”
“长官也可以决定士兵的生死,士兵的生死也不是自己的刀决定。”韩起说。
“不是一样的意思,反正当官有当官的悲哀,做士兵的有做士兵的悲哀。”白慎说。
“打仗最悲哀,我总想不通为什么要打仗,比如羌人,他们要粮食,拿马匹来换多好,大家和和气气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做生意,比拿起刀枪打打杀杀有趣多了。”韩起说。
“很多时候,打仗时没有办法的。”
“是当官的认为没有办法,假如没有当官的,就有办法了!”韩起很认真的说,“好多仗,都是当官的自己要打起来的,我们老百姓没有办法,只好随便他,去当兵,帮他们打仗。你说我们当兵的,他们打仗时为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还得为他们到战场上杀一些连认识都不认识的人,你说我们当兵的悲哀不?”“说到底都是因为乱世的原因呀,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呀,乱世,真是让人悲伤!”白慎叹息说。“瞎子也是这么说的。”白慎说,“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呀,乱世,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前面的地平线上,冒出了点点灯光,祥云镇就在前面,一路上,连羌人的毛都没有见到。
“羌人肯定都去了幽州城了,幽州城肯定破了。”韩起对身边的白慎说,“假如我是柳将军,什么都不想了,打胡林去,封锁代县,胡林,西泽,和羌王比耐力,看谁挨得过谁。”
“胡林有这么好打吗?”白慎说。
“至少应该试试,祥云镇,好小,城小,我们这么点人,怕守不住呀。”
“柳将军应该会考虑这些的。”白慎说,“柳将军一生之中,打的凶险仗不少呀,这仗,对柳将军来说,不会是最凶险的吧。”
“说得也是。”韩起说,“不过战胜战败,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只是打完仗回家以后,战胜了,我可以到处吹吹牛,说我们是多么的勇猛,假如战败了,回去难免灰溜溜的。瞎子说我肯定不会战死沙场的,瞎子说的话一向很准。”
“我真想和你一起到你家乡去,去看看你说的瞎子。”
“嘘,”韩起说,“见到瞎子你千万不要说我叫他瞎子,他听了会打我屁股的,瞎子下手可重了,你去了,要恭恭敬敬的叫他莫师。瞎子不是我们能叫的,不过他的朋友,一个个都叫他瞎子。”
“你会唱歌吗?”韩起问身边的长官。
“不会。”
“教你唱一首歌,很多幽州,并州的人都会唱,上过战场的男人,基本上都会,我唱给你听!
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
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
奉诏甘泉宫,总征天下兵。
朝廷备礼出,郡国豫郊迎。
纷纷几万人,去者无全生。
臣愿节宫厩,分以赐边城。
边头何惨惨,已葬霍将军。
部曲皆相吊,燕南代北闻。
功勋多被黜,兵马亦寻分。
更遣黄龙戍,唯当哭塞云
首先是韩起一人唱,接着身边有人跟着唱,到了最后,竟然一群人跟着唱了起来,洪亮而又整齐的声音,震落了边关树林上的雪花。
“援军到了!”祥云镇中的铁鹰卫听到了歌声,也跟着唱了起来,打开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