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对敌
烟尘弥漫中,原本就冥冥幽深的洞穴变得更加晦暗难辨,高微轻捷的窜到一柱粗大的石笋旁,屏息而立。
她闭了闭眼,刚才那一幕有些出乎意料,尚昆话音方落,她便看到远处那凸起如岩石的东西轻微的动了动,地面上隆起一条如岩石脉络之物,举重若轻的高高抬起,然后向他们拍下。
那是一条长约数十丈,粗如水缸,末端满布尖刺的触手。
有些失算啊……高微睁开眼,轻轻转头向两边看去,先看到尚昆,那家伙躲在洞穴石壁的凹陷处,见她看来,比了个手势,那意思是——
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闭嘴不就没事了!高微都要骂人了,什么人啊这是,说了不许说话不许打草惊蛇,怎么就管不住那张【哔——】嘴呢!
她懒得理他,转头一看齐彦杰还在,松了口气,还好还有一个靠谱的——
接着她就看到一道剑光。
剑光纯净如月华,在昏暗的洞穴中骤然亮起,持剑的少年衣袂飞扬,神情坚毅,剑光映亮了他的眸子,这一刻他的手中心中,只有那道带着一往无前之意的剑光。
与此同时,尸蛸庞大的身躯剧烈的抖动起来,地面翻腾如浪,数条长而灵活的触手骤然高高抬起,挟着尖利刺耳的破空之声向那持剑而来的少年袭去。
也不打个招呼就出手!高微叹了口气,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她也不耽搁,拧腰旋身,发足疾奔,她身法轻灵,又刻意隐蔽身形,在尸蛸声势浩大的攻势下丝毫不起眼,少顷便绕了个圈子,避开正面战团,绕到了尸蛸的身后。
灵石被刻上了符印,成为了布阵的符石,又因本身灵气充裕,能为阵法提供灵能,为布这荡涤污秽,扫除阴氛的万物同润阵,高微几乎用了手头一大半的灵石。
这地下洞穴占地广大,石笋林立,正方便高微安放阵符,她手结聚灵印,从丹田调用极为精纯的水灵,注入阵符之中,随着她神识操控,阵符仿若羽毛般飘起,浮在半空之中。
而在她身后十数丈处,齐彦杰正陷入苦战。
眼见数条巨大的触手挟千钧之势向他袭来,剑修少年不动如山,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他只是一抬手,剑光如臂使指,迎上他面前最近的一条触手。
触手长十来丈,粗如水缸,剑光长五尺,宽寸半,当剑光迎上触手时,就像小孩拿着一根芦苇去挑战大象一般,似乎下一幕便是这皎洁如月华的剑光被丑陋榔槺的巨物碾压成碎片。
出乎意料的是,那触手却似乎对剑光十分忌惮,它来势一顿,以一种难以想象的灵活转了个弯,从另一个角度横扫向剑修少年。
就在触手转向的那一刻,齐彦杰施施然向前走了一步,他手腕一抖,剑光如水银泄地,在他身前带起了一片残影,而那些如狼似虎向他扑来的触手,却在这水月镜花般的残影中凝固了。
他又跨出一步。
那数条如被施了定身术般的触手突然晃动起来,接着从末端开始一寸一寸碎裂,粘稠湿腻的浆液从伤口喷涌而出,尸蛸的本体剧烈的颤抖起来,高高隆起如岩石的身体似乎感觉到了痛苦,残余的触手飞快的缩了回去,一路上撞断了无数凸起的石笋,似乎已经失却了方才进攻时的灵活。
不过是一击,便让尸蛸断了数臂,剑修之犀利善攻,绝非浪得虚名。一旁的散修少年看在眼里,心中感叹不已,这家伙臭屁归臭屁,还真有几分本事,如此圆融的剑势,只怕已是练气圆满的修为了吧?
若他是我的对手,我能接上几剑呢?尚昆面色凝重,默默的盘算起来。
尸蛸蠕动着颤抖着,须臾间又从分不出前后的身体里生出七八条新触手来,新生的触手颜色较浅,也比之前的细了一圈,还带着一层滑溜溜的黏液,末端吸盘翕张,看上去像几条无眼的巨蟒。
二十息了……齐彦杰默默计算着时间,高微绕到尸蛸身后布阵,从他这边完全看不到她的情形,若真如她所言,六十息便可布成万物同润阵,那么,只要再撑四十息便可。
剑光依旧皎洁如月华,而持剑的少年脸上却泛起一丝病态的嫣红,他向前走去,有意放重脚步。
新生的触手感应到危险的临近,如受惊的蟒蛇般高高昂起躯体,末端吸盘一阵翕张,深色的肉-壁褶皱猛然翻出,接着数股冒着浓烟的液体如喷泉般向他喷去。
齐彦杰横剑当胸,瞳孔缩如针尖,这液体有极强的腐蚀性,就在不久前,他的师弟不慎被喷中,酸液之下,五官如蜡烛般融化,露出森森白骨,少年嘶声惨叫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皮肤肌肉融解成血水,看着胸骨凸出,内脏在腹腔中蠕动,直到……
自己亲手终结了他的痛苦。
酸液从四面八方喷来,剑修少年闭上眼,手中长剑光芒愈盛,自从入地穴开始,他便心存死志,既然已无生理,那么便可以用那一招了吧?
他手结法印,将丹田灵气催发至极致,这是玉石俱焚的一招,他不想不会也不可能留任何后路。
这时,一只手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剑修少年气息一滞,有人凑了过来,笑嘻嘻的说道:“喂!兄弟,我说,你是不是忘了我啊?”
散修少年一手搭着齐彦杰的肩膀,一手张开一面碧森森的藤蔓墙,腐蚀酸液如雨般落到藤蔓墙上,随即被极具包容之力的木灵气吸收殆尽,带着腐臭的烟雾弥漫在他们身边,而那致命的酸液却没有一滴落在他们身上。
酸液落尽,地面上汇成一股股细小的水流,又顺着地面的缝隙流了个精光。
剑修少年突然一个趔趄,尚昆伸臂扶起他,随手搭了一把脉,心中暗暗惊讶。
“多谢。”齐彦杰直起身,腰背挺直如标枪,手中长剑光芒不减,他淡淡看了对方一眼,那凝定的目光让尚昆摸摸后脑勺,咽下了即将出口的问话。
“嘿嘿,别介啊!这个,咱不是掠阵么,你看,咱露的这一手怎么样啊?”尚昆没脸没皮的蹭过去,一边打着哈哈,一边伸爪子去拍齐彦杰的肩膀,下一步就该勾肩搭背了。
齐彦杰身子一侧,不动声色的避开了那只爪子,绕过地上一堆散乱的碎石,继续往尸蛸那边走去。
不是他不想答话,而是他胸口烦恶异常,舌尖满是血腥之气,若是一开口,只怕会吐出血来。
尚昆无所谓的耸耸肩,跟在他身后半步远处,看了眼那呈现萎靡之态的尸蛸,又道:“喂!我说,别这么逞强嘛,第一天就搞成这个样子,啊,还有六天呢,总得留一条命出去啊,你说是吧?”
齐彦杰脚步一顿,他垂目看向手中长剑,这从不离身的佩剑已有隐隐裂痕,刚才那仿佛轻描淡写的一剑耗费了自己大半灵力,再加上经脉有损,未及复原便强动剑气,如此一来伤上加伤,此刻已觉灵气流转窒碍,能撑到现在,不过是凭着一股恨意与孤勇。
至于活着出去,他从来没想过。
地面陡然一阵震动,一截半人高的钟乳石落在两人面前的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们离那尸蛸不过十丈远了,尸蛸畏惧齐彦杰手中剑芒,新生的触手在半空中逡巡一阵却不敢下击,少顷,它突然转了方向,触手探上洞穴顶部悬垂生长的钟乳石,猛力拔下,向对方投掷过去。
洞穴中的钟乳石多如树林,须臾间又是几个上钝下锐的钟乳石被撼动,呼啸着向他们击去。
尚昆瞪大眼睛,叫道:“我操啊!只是个妖物好不好,要不要这么聪明啊!”
话虽如此说,他手下也不含糊,当下单膝跪地,单手结印当胸,另一只手按在地面上,绿莹莹的青木之气瞬息而聚,灵光耀目,眨眼间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拔地而起,树冠亭亭如盖,将两名少年笼罩其下。
成堆的钟乳石落在树冠之上,被灵力所化的木叶弹开,树身微微颤动,却没有一块石头能破开树冠的防护。
“万木春生术……”
木主生发,与润泽万物之水灵皆有疗伤之效,树冠笼罩下,齐彦杰只觉全身为木叶轻灵之气笼罩,连丹田暗伤都有所好转,他不禁看向尚昆——万木春生,化形成树,这是颇为高明的木系术法,那个一向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少年竟能施展,他真是个普通的散修么?
尚昆一屁股坐下,背靠大树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他脸色煞白,额头冒汗,可见消耗颇大,见齐彦杰看来,摆摆手哼道:“看,看什么看,啊!咱,咱得歇歇,接下来可得靠你了啊!哎呦,我操啊——”
数块巨大的钟乳石砸下,树叶萧萧落下,树干一阵晃动,此树与他本命真元相通,受到重击有如他被狠揍,当下引得他龇牙咧嘴的向尸蛸那边瞪去,“娘的一个破妖怪怎么这么麻烦,有完没完啊!”
齐彦杰心中默算,六十息已过,高微却人影不见,他并不认为她会临阵脱逃,也不觉得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女会悄无声息的死去,这么久没有动静,想必她遇到了什么一时无法解决的麻烦了。
他所料不差,高微此刻确实遇到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