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怪人
烈日当空。Du00.coM一辆满载草料的牛车行驶在烈日下。赶车的车把式是个老汉，戴着顶大草帽，有一搭没一搭地赶着牛。阳光实在太毒，巨大的草帽也遮挡不住，汗水汇成河顺着老汉的皱纹往下淌，被浸湿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
就在这毒日下，草料上，躺着两个少年。两个少年像是睡着了，一动不动。
这样毒的阳光一定会蒸出许多汗，出了许多汗的人一定很难睡得找，但这两个人却真的睡着了，不仅睡着了，还睡得很香，因为他们身上一点汗都没有，能把鸡蛋蒸熟的烈阳就像是被他们的身体吸进去了。若是武林中人见到这一幕，定会感叹几句，因为这两个少年还没有二十岁，内功却颇为不俗。但是也一定会奇怪，因为其中一个少年怀中居然抱着一把琴！武林中人不配刀不带剑居然抱琴！
这两个少年自然是苏羽和古小败了。
他们离开药王谷已经大半个月了。药王得知他们执意要走，也不好多留，便想送他们一辆马车，可惜他们都不会驾驶，又想送他们两匹马，这次古小败倒是会骑马，但苏羽却不会，遂作罢。两人只能步行。好在两人一般年纪，又是初入江湖，见什么都好奇，倒也不无聊。
大半个月，白天赶路，晚上修炼，苏羽的见闻和功力都有了些增长。这段时间，两件事传得很广，第一件是黑鹰门掌门的死讯。
黑鹰掌门的墓到底是被发现了，苏羽一开始以为发现的是黑鹰门的人，着实担心了一回，毕竟铁七的墓就在旁边，不知他们会把它怎么样。后来才知道，发现者并不是他们，铁七的墓也是同时被发现的，并传遍了江湖，黑鹰门的人即便想，掘墓毁尸的事也是不敢做的，否则黑鹰门必声名扫地，无法立足。
想通了这点，苏羽才放下心。
第二件却又比第一件更惊人。
江湖传闻，数百年前名震九府的一代奇人孤山老人的生死洞府被发现了，地点就在南阳府与东南府的交界——孤山！
事实上，孤山便是因孤山老人而扬名。自从几百前孤山老人失踪后，孤山就一直流传着生死洞府的传说，只是当时无数武林中人寻遍了整个孤山也没有发现，不曾想现在却突然冒了出来。
苏羽两人一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极感兴趣，且两人本也无事，也就朝孤山来了。路上遇到了老汉驾的牛车，就花些碎银搭了一程。
距孤山已越来越近，遇上的江湖人也越来越多，他们兵刃，骑着马，如风一般驰过牛车。
快马疾过，即将消失在视线尽头，却又停了下来。
那里有一间简陋的茶棚。
马在茶棚外，人已进了茶棚。
此时已是正午，日光更加猛烈，老汉遥望着茶棚，咽了口唾沫，狠狠地吆喝一声，赶着牛快走，后取出水壶，“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
牛车离茶棚渐近，却突然一阵摇晃，停了下来，空气中尽是老汉的怒骂。
苏羽二人被惊醒，翻起身，向前头看去。
只见牛车前头，马路中央，大咧咧地躺着一个人，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道袍，长发凌乱，一双草鞋还露出了脚趾。那人就那么躺着，任凭老汉如何叫唤都总是不动。你说他死了吧，可偏偏肚子还在起伏，你要说他睡着了，可他眼睛却睁得奇大。
苏羽乍一看到有人“拦路”，便想起了被黑鹰门人抓住时遇到的那一伙强盗，可眼前这人明显是不同的。
苏羽与古小败相视一眼，都笑了起来。这些日子他们见过不少人，可这么奇怪的却从未见过。
二人跃下牛车，苏羽对老汉道：“老伯，小子二人就在这下车了，承蒙照顾。”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这是给您的酬劳。”
老汉手一颤，却没有接，道：“你已经给过了。”一旁的古小败插嘴道：“那就当再给一次。“
苏羽笑着把银子塞进老汉手中，不等对方推辞，就指着那怪人道：“老伯，我看那人一时半会是不会走了，好在这路够大，您不如从旁边绕过去吧。”
老汉点点头，也不多说，收了银子，道：“那你们也保重。”
他吆喝一声，赶着牛车缓缓驶去，路过那怪人时，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牛车已走远，苏羽二人走到怪人身边，蹲下。
此时走近，两人才发现，这个怪人衣饰虽破烂，可皮肤却极为洁净白皙，头发凌乱但乌黑不染污垢，连露在草鞋外的脚趾甲也剪得整整齐齐。
苏羽看着他的样子，微微一惊，道：“原来他不是乞丐。”
古小败道：“看样子的确不是。”
怪人模样年轻，相貌英俊，年纪不过二十，一双清澈晶莹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天上，仿佛没有看到苏羽两人。
苏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天空万里无云，碧蓝如洗，金色的太阳如最璀璨的宝石镶嵌中央，发出耀眼刺目的光。
光太刺眼，苏羽只看了一会便受不了了，揉着眼睛道：“景色确实不错。”
古小败淡淡道：“但也绝不值得这么看。也不可能这么看。”
苏羽问：“那他是在看什么呢？”
古小败道：“也许他什么都没在看。”
苏羽又问：“那他在干什么？”
古小败没有说话，看着苏羽，苏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惊道：“他在发呆？”
古小败笑道：“一定是。”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三人距茶棚已不远，茶棚里已坐了不少人，这些人原本看到一个人躺在路中间已经很奇怪了，没想到现在又多了两个怪人。苏羽二人的对话隐隐传到这里，可没一个人觉得好笑，偏偏两个当事人却笑得很开心。
苏羽二人笑当然不是他们的对话很有趣，而是他们觉得这个躺在地上的怪人很有趣。
怪人自始至终都一动不动，苏羽两人笑得开心时，他连眼珠都没转一下。
苏羽道：“他为什么躺在这里呢？”
古小败道：“也许是他累了。”
苏羽指着茶棚道：“为什么他不到那里去休息呢？”
古小败道：‘也许是他太累了，走不动。”
苏羽问：“他为什么这么累呢？”
古小败想了想，道：“说不定是饿了。”
“饿了为什么不去茶棚里吃点东西呢？”
古小败叹道：“你看他像是有钱的样子吗？”
苏羽苦笑：“确实不像。”
他们说话的当口，又是几名江湖人骑马而过。他们有的去了茶棚，有的从旁绕过，但都不约而同地打量三人几眼。
古小败叹道：“看样子不能老呆在这。”
苏羽点头道：“|影响别人确实不好。”
他看着怪人，道：“我们说了这么多话，为什么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呢，难不成是哑巴？”
古小败道：“说不定还是聋子。”
苏羽道：“那该怎么办呢？总不能把它丢在这。”
古小败道：“人饿的时候只要吃点东西就行了。”
苏羽一拍脑袋，笑道：“有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看着怪人，想带他去吃饭，可又想他说不定是聋哑人，说话他听不见，就不断比划，可惜比划来比划去，连古小败都不明白，更不用说怪人了。
苏羽叹道：“还是我去买来给他吃吧。”
“那倒不必。”
这四个字如清风般不急不缓，却不是古小败说的，而是那躺在地上的怪人！
他既不聋也不哑！
他“呼”地一下跃起身，径直向茶棚走去。
茶棚本已有许多江湖人，江湖人本少有喜静的，可此时茶棚却静到极点，只有一个衣衫破旧的怪人的吃饭声。
苏羽和古小败静静地坐着，偶尔喝一口茶，注意力全放在同桌的怪人身上。
怪人咽下第五十八块糕点，喝下第三十杯茶后，终于满足地呼出一口气。他笑着看向苏羽和古小败，道：“吃了你们一顿，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苏羽。”
“古小败。”
苏羽道：“请了你一顿，也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怪人道：“白一游。”
苏羽道：“你干嘛躺在路中央？”
白一游叹道：“你们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苏羽笑道：“难道真是饿了？”
白一游又叹道：“我吃的不少。”
吃的不少，饿得当然不轻。
苏羽道：“若是没有碰到我们，你岂非会饿死？”
白一游道：“那也不会，实在不行我当然会想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白一游耸耸肩：“我还没想。”
苏羽无奈。
白一游喝了口茶，问道：“你们是要去孤山？”
苏羽道：“是。”
白一游点点头：“嗯，好。是为了生死洞府？”
“是。”
“嗯，好。”他道，“很多江湖人都去了孤山，听说还有不少高手，你们想得到孤山老人的遗宝恐怕希望不大。
苏羽笑道：“谁说我们去抢宝，我们只是去看热闹。”
古小败笑着补了一句：“当然，要是一不小心得到了宝物那就更好了。”
白一游笑着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叫道：“好！好极了！”
苏羽好奇，问：“你说了这么多个‘好’，到底什么好？”
“什么都好。”白一游道，“因为我也要去生死洞府，我也要去看热闹了，当然，能吃你们几顿饭是更好的了。”
“哈！”
一旁几桌的人忍不住笑了出来。敢情这小子不过是想骗吃骗喝？
白一游面不改色，仿佛听不见，只是笑看着苏羽两人。
苏羽和古小败都笑了。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苏羽也激动地叫道：“好！好极了！”
三人一同喝了一杯茶，在众多愕然的目光中结伴出了茶棚。
“原来都是怪人。”有人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