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黄雀在后
整整的一日又一日,成君忙里忙外,每天细致入微地照顾刘弗陵的身体。www.DU00.COm可他身子弱到不能吹风,药石无用,所以经常在榻上批折子。成君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的一番苦心,跟着刘弗陵磨墨,有时刘弗陵一晕睡,她就静静帮着掖被子,他要是累了就让成君读折子。
成君的嗓子是柔和的,却又清亮,莺歌一般,他听着听着就清醒了。
刘弗陵一病发,便是一额头的汗,把成君急得送水送药,泪珠子一颗颗地往下掉,一滴一滴,让刘弗陵分不出身痛还是心痛,咬紧牙坚持一丝呻吟也不出。
他怕他痛苦的样子被她看见,他怕她无声的泪。
晨起,刘弗陵只穿了件锦色单衫,成君扶了他起身去桌案,他沉吟了一下,若无其事说道:“要说件事给你。”
她如常拢拢额边的碎发“嗯”了一声。
刘弗陵说:“霍司马前日将赵安卿的词文给朕,经几个文官考评,给了一个入仕资格。”
她手一颤,漠然笑笑:“那很好,赵哥哥这番才华莫要妄负。”
“他……”刘弗陵皱眉,欲言又止:“他却打算弃文从医,而如今太医院属他资历浅,朕十分难为此事。”
“若他从文尚可,从医企不白费才赋?”成君内心自捏了把冷汗:“不许他胡闹的。”
“你也不必心急!”刘弗陵淡淡一笑:“朕怎不知背后是霍司马所为,他现在怕朕病好的太迟,举荐个亲信上来。”
此番话听得成君心寒。
“我不心急安卿哥哥的事情,倒是想问问陵哥哥怎么看的?”
“如你所愿!”他握住她的手:“赵公子有多妙手回春朕不知,但听你一言,便知此人是万万不得留了。”
她这才放心地回握他一下:“知我者莫若王上。陵哥哥现在该操心如何早日好起来,带成君去上林苑。这些闲杂的事情就不要过脑子了。”
“知道了!”他笑:“去上林苑,很快了。“
她点点头,又问:“赵哥哥安排去了何处?”
“殿外的厢房中,明日有人带去学习!”他顿一顿,小声问她:“朕安排你去瞧瞧他罢。”
“不……不必!”她回得极快:“没有什么好说的。”
“也好!”他道:“若你去了,看折子少红袖添香,企不是很无味。”
可成君嘴上说着,行动上可一点也没有迟疑。第二日,她果然去找地方了。
成君找到宫里的医馆,手抚在门处,也没有察觉到里面一干人眼睁睁地瞅着她,师傅走来问她何事,成君有些心急:“师傅可见过赵安卿?”
“赵公子!”老师点点头:“在书房,一会儿就来。”
她心一沉,老师又即刻指远处:“姑娘瞧着,这不是来了么?”
成君转身,便看见一个青衣男子翩然走来,见她,怔了一怔,又立刻折去另一个道走,成君马上追了过去。
“你走什么!如若当真一辈子也不见了?我空留你这块玉有什么用?!还不如摔了卖了好!”
他回过头瞪着她:“你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不喜欢摔了卖了又关我什么事!”
这是他头一次冲她发火,那么不友善,就像与自己苦大仇深一般。
她咬咬牙:“我不与你争论!”成君将花石玉放进袖中:“给了便是给了,再怎么说这什子也是无辜的。今儿来要你一句话,为何弃文从医?”
他淡然:“与你无关。”
“你怎么也如父亲一般冰冷!”她听完,那眼泪哗地掉下来,声音几尽哽咽:“我今儿来不是自取其辱的,赵安卿,你对我的情意我并不是一无所知,但恳请你不要害他,恳请你们不要害他!”
成君拉着他的衣袖,一点点,一点点跪坐在地上。
“你在干什么霍辞萱!”
安卿的心神都被搅乱了。
“你知道,我可以放弃我的所有,为了他付出全部。皇帝是我这辈子遇到的第一个不会放手的人,也是第一个耗干了我所有精力和情感的人。我如今生是这宫里的人,死了也不会出去。如果有一天皇帝好了,我要做他的皇后,而且一定会做他的皇后。所以赵安卿,无论你用什么方法,都不能劝我回心转意,请……请你们放过我吧!如今,你就当霍辞萱是死了。”
赵安卿听完成君的话,突然害怕地浑身颤起来。
“你弃父弃兄,为着一个他,你不畏去用毒药,为着也是他,霍辞萱,你上辈子没有欠他任何!何必……何必如此辛苦!”
赵安卿抚她,成君跪坐在地上,丝毫不为所动。
“你起来。”
她双肩颤动,泪水淌了满颊,苦咸的泪水,冰凌一般插入肺腑,汩汩的血将他双手染红。
赵安卿只好放开手:“解铃还需系铃人,你心里清楚,我没有办法凭一己之力做这些事出来。所以你放心吧。”
“可你可以阻止爹爹。”她低头喃喃地说道。
“若可以……”他瞪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若可以阻止他做想干的一切事,赵安卿将始终是赵安卿!你也不会一辈子做掌上明珠!”
风过,带来一丝寒冷,渐渐深入肺腑。
“霍光要行动了。”他平静地对她说:“就算他不行动,别忘了,皇帝身后,还有一个皇后。”
她猛地抬起头,透过泪眼,双瞳散发出冰一般的寒光。
“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
“萱儿!”他这样无奈地唤她:“跟我走罢,离开这里,也离开霍光,做一个真正的自己。”成君双肩无可抑制地发抖。
“你做梦!”她咬住牙:“赵安卿,你做梦!我此刻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跟你走的,永远不会!”
她踉跄地站起身,一把推开他,疯了似的朝前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