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深宫清寒六月暖
“真不知你这姐姐是怎么回事,分明是她出言挤兑,我不过回了她几句,她到拿你撒气了,伤的这么重,也不知何时才能痊愈……”回到承乾宫后殿,雨霜忙拿出房间里的药箱,边说着便给慕容瑾处理伤势。
雨霖走后,雨霜便一个人住着,房间很大,慕容瑾便坐在雨霖之前睡的那张床上,听着雨霜口中的话,心中划过一丝疑惑,雨霜平素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何况慕容珮也并未说什么,雨霜何以会说出这样刺激慕容珮的话呢?
“无妨,反正也没什么大碍,只是今日下午少不得要你去顶替我了。”慕容瑾摇了摇头,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藏住,说着。
“这是自然,你伤成这样,我若坐视不理,岂不是说不过去?放心吧,今儿我替你了,你就在这儿好好休息。”雨霜满不在意地应承。
慕容瑾知道自己的伤势,手肘磕在地上,伤到了骨头,一动便是剧烈的疼痛,若是往常在山中,师傅们定要她好好休息,不肯再让她做任何事,可如今她是在宫里,就算雨霜肯顶替她去奉茶,她自己也不好意思麻烦雨霜太久。
“雨霜,皇上就快醒来了,你先去御书房吧,若迟了咱们可都吃罪不起,我叫月明姐姐过来帮我就好了。”慕容瑾说着,出言提醒,已经是午时三刻了,离未时不远,若再不去,误了事可就不好了。
雨霜点点头,看看天色也确如慕容瑾所说,便离开了后殿,慕容瑾看着雨霜留下来的这些纱布和药品,心中暗笑。自己能处理的事情,她绝对不麻烦别人,自小在慕容府受尽欺辱,动辄便是伤痕累累,若不是练就了一身自己上药的本是,只怕她现在已经全身无一块完好之处了。
清洗了伤口,撒上了药粉,便借着牙齿和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将伤口包扎,娴熟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做过千遍万遍一样,一点也没有生疏的迹象。
“你找慕容姑娘?可她并未回来过……”慕容瑾正收拾好雨霜的药箱,便听到外面传来月明的声音。
慕容瑾心中疑惑,打开门走了出去,却见月明站在院子的大门口,对外面的人说着什么。
“月明姐姐,发生什么事了?”慕容瑾出言叫唤。
“慕容?你何时回来的?”月明看见站在自己身后院子里的慕容瑾,些微疑惑,却又转头对门口的人说道,“请进来吧,慕容姑娘在呢。”
说罢,这才打开了门,慕容瑾见到外面站着一个小太监,见到慕容瑾,那小太监的脸上立即露出笑容,进来朝着慕容瑾说道:
“慕容姑娘在可就太好了,奴才小东子,这是二皇子差奴才送来的,说是对慕容姑娘的伤势有好处,还请慕容姑娘收下。”
小东子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药瓶,递到慕容瑾的手上,说了声告辞,便也离开了。月明见此情况,关上门,忙走过来,问道:
“什么伤势?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二皇子会送药过来?”
“无事,只是在御花园里磕到了,恰好被二皇子看见,有劳月明姐姐挂心了。”慕容瑾捏紧了手中的药瓶,朝着月明淡淡一笑。
“无事我便放心了,在皇上身前伺候,容不得半点差错,若是你因为有伤而有什么闪失,那可真冤枉了。”月明见慕容瑾并不愿多说,便也点点头,转身进了屋。
慕容瑾看着月明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月明不是那多话的人,素日里遇事都是她最沉静,今日何以追问她这么多问题?若只是一般的关心,她是断然不会问及二皇子的事,难道月明……
心中回想着雨霜和月明的不同寻常,慕容瑾不知是自己多疑,还是真的确有其事,总是觉得,事情在朝着她无法预知的方向发展,看着手中的药瓶,二皇子突如其来的关心,到底是因为他们旧识的情谊,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似乎什么都捉摸不透,慕容瑾离开了院子,朝着茶房走去,就像当初学习烹茶的感觉一样,在遇到这些烦心事的时候,只有烹茶才能让她感到宁静平和,闻着四溢的茶香,看着开水煮沸,看着同样的水和同样的茶在自己的手中变成不同的口感和味道,慕容瑾便觉得很舒心,如今也是这样,尽管她一只手受了伤,也不会妨碍她烹茶,更何况,现在试一试,若是无碍,晚上也可以不用雨霜顶替了。
慕容瑾刚刚被指派成为奉茶宫女,对茶房也不算很熟悉,于是趁着这个受伤的下午,便在茶房里四处看看,却发现看似很小的茶房实则很大,除了存放茶叶的架子,还有内室,内室里放着的竟然是她在静安师太口中听说过却从来未曾见过的茶经。
见到这满架子关于煮茶烹茶和区分茶叶的书籍,慕容瑾如获至宝,往日只在静安师太口中听说过这些旷世奇书,可没有想到,如今竟然亲眼得见,若是静安师太知道,她有朝一日会看见这些,不知要多高兴了。
怀着欣喜的心情,慕容瑾便在这个内室里,读了一整个下午的书,不管是之前她已经学到手的知识,还是曾经听说过的东西,又或者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烹茶之法,慕容瑾都饶有兴味地看着,丝毫不觉得疲劳,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受了重伤的人。
“找了许久不见你,我便知你在这里了,该用晚膳了,你却还在这里看书。”慕容瑾正看得津津有味,却不防背后响起一个声音,她回头,却是碎玉。
“晚膳?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真对不起,我之顾着看书,什么都没注意,倒要劳烦你来叫我。”慕容瑾歉意地笑笑,将手中的书放到书架上,便和碎玉一起回到了住的院子。
好在她们都是承乾宫的人,用膳一应也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御膳房的人也未敢怠慢她们,是以慕容瑾她们的膳食还算不错,比起曾经和娘亲在慕容府里的日子,顶着小姐的名号却猪狗不如,如今身为宫女倒过的好多了。
“你右手受伤,行动不便,能自己吃饭吗?”碎玉问道。
“无碍的,并没有多大的事,多谢碎玉姐姐关心。”慕容瑾笑了笑,说着。
“什么谢不谢的,你又客气了,在这深宫之中,本来也找不到几个可以真心相待的人,咱们能同在皇上身边当差,便是缘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作甚。”碎玉不在意地说着,便为慕容瑾夹菜。
慕容瑾想想也是,当初之所以不愿进宫,不也是因为这样么?深宫清寒,本也没有几个知心人,更是找不到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好姐妹,却没想到这话被碎玉说出来,倒多了几份真诚。
不由得想起雨霜冲动的维护和月明急躁地关心,或许,她们也只是真的关心自己罢了,并无关其他的原因,而一切,只不过是自己想多了的。想到这里,慕容瑾心中释然不少,她就是因为防备心太重,尤其是雨霖那件事情之后,对所有的人都存了一份保留,所以才会多想。
那么欧阳清呢?他又是因为什么,才会给自己送来那瓶药?是关心,还是有其他的原因?慕容瑾心中想着,若是对于月明和碎玉她们,她可以当做是身不由己,那么欧阳清又是什么目的呢?
晚膳过后,拒绝了雨霜继续顶替她在御书房当值的好意,慕容瑾带着伤,抱着皇上晚间常喝的绿杨春来到御书房的偏殿,静静地煮一壶茶,等候着皇上的传召。
“上茶。”外间,皇上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丝疲惫。
“皇上,这都是你晚间的第三盅茶了,再喝下去,怕是今晚不能安寝了。”张泰的声音带着一丝着急,劝着。
“今日的奏折还未批阅完毕,朕不会休息,上茶。”皇上固执地说着。
张泰毫无办法,只得叹息着走到偏殿,让慕容瑾赶紧端一盅茶出去。慕容瑾知道张泰在叹息什么,皇上年近六旬,身体本来每况愈下,如今还日日熬夜,为国事操劳,这样下去,可怎么吃得消?张泰跟随皇上身边几十年,他自然是真心为皇上的身体着想的。
慕容瑾忍着疼痛,断了一盅绿杨春,走了出去,将手中的茶递给皇上,却见皇上看也不看,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面前的奏折,眉心紧锁,似乎有些烦躁的样子。慕容瑾心中一动,刚刚递过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将茶放回到托盘里。
皇上没接到茶,不由得抬头看向奉茶的人,慕容瑾见皇上终于从奏折中抬头,忙噗通一声跪下,开口:
“这茶是断断不能再喝了,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皇上听了慕容瑾的话,挑了挑眉,问道:“朕的事,何曾轮到你来置喙?“
皇上此话一出,整个御书房一片寂静,张泰见慕容瑾竟然如此大胆,吓得腿都软了,当今皇上勤政爱民,谁也不敢在他批阅奏折的时候出言打扰,还敢以这样的语气跟皇上说话,张泰见慕容瑾跪在地上,紧咬着唇,心中焦急,忙也跪下说道:
“皇上恕罪,慕容瑾初来乍到,今日第一天当值,难免有些不懂规矩的地方,皇上不要为这种小事动气,请皇上息怒,切莫伤了身子。”
“奴婢知罪,还请皇上恕罪。”慕容瑾总算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这才反应过来,忙低头请罪。
“你胆子倒是不小,朕已经很久不曾听到带着严厉却又充满温暖的话了。”皇上看了慕容瑾半晌,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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