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狗苟蝇营

轿车在雪地奔驰，市长随着路基不好也是一颠一颠的，气得他对刘海说：“你能不能把车开得稳一些，干什么风驰电掣般的，如骑马似的。”刘海说：“前面是施工单位设障碍物，怎能慢呀？”秘书长灵魂看着热闹，一时嘲弄几句：“看来人间也不如人意，有些事是永远做不好的，不如早早离开人间……”市长斥责：“就你这种态度人间是不能要你的，你离开最好了，人间总算是少了一个祸害……”秘书长灵魂不满地说：“你就咒骂我吧，活着被你骂，死了还被你骂，你的嘴怎么了，是金子做的？”刘海开着车悠闲自在地说：“你俩少说几句吧没人拿你们当哑巴……”

秘书长灵魂恨之入骨，朝市长一吐：“我呸你的狗苟蝇营……”市长并没听出是什么，对刘海嘱咐：“你快开车吧，我还有一个会呢。”刘海不再说三道四，开着车朝前奔驰，秘书长灵魂感到脸孔有烧，也不说话了。

车开着，暖风开着，市长头上冒汗了，忍不住朝刘海吼着：“你看你开的车不是快就是慢，不是冷就是热，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啊？”刘海说：“我都快给你开一辈子车了，什么时候没让你省心了？”市长说：“你看看你这德行我说什么你听什么就是了干什么穷对付，你不知道我最讨厌有人跟我对付吗？我看你也是狗苟蝇营……”刘海说：“市长你骂我就是了，干什么还嘲弄我狗苟蝇营，我问你狗苟蝇营是什么意思？”市长说：“你问我我问谁呀，狗苟蝇营不是我说的，是鬼说的，他就是狗苟蝇营。”这时秘书长灵魂又跳出来了，他对市长说：“还当市长啊，连狗苟蝇营都不知道我看你应当下台了……”市长说：“你可别咒我，一届市长三年我还需要干几年呢，别让狗苟蝇营吓倒。”

什么时候了还提狗苟蝇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间有多少苦难。刘海与市长互相斗殴，秘书长灵魂看着热闹，他现在不在意市长与刘海说东道西，他现在是尽快找到自己的意中人与她见面，毕竟这是他的心愿之一。

他的意中人与他是有联系的，如果没有人打扰，或者说如果没有人干涉他和她早就是一家人了，早过着蜜月般的日子了。可是就是因为有人干涉内政，他和她没能到一起，反而陷于绝境，逼得他不得不离开她。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是无法用语言说的，如果说出来也是没价值的，而他恰巧就是这种男人之一，只做不说，委屈咽入肚子里。

如果说秘书长灵魂爱这种女人也是无可非议，可是他居然与司机刘海同争一个女人，而且是互不相让，结果争出麻烦来了。可能是一次酒会上，他和刘海都请女人跳舞，本来是他先请的女人，可是刘海非要请女人不可。他有气，与刘海辩解，结果是三说两说，谁也没有想到刘海拿来刀子，他不得不吓跑了。本来女人对他还有尊敬，可是当看见他吓跑后，女人便投到刘海怀里，从此不再与他来往，知道真相后他这个后悔，可是到哪里买后悔药啊？

有一次，他找到女人想与她谈话，谁知女人说了一句，还有什么可谈的，狗苟蝇营的。就是这句话让他记忆犹新，至今他没有忘记，而且现在居然对市长说了这句话，当时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他算明白了是自己无用。狗苟蝇营算什么，一个人的生与死又算什么，生是干什么的，死又是才的，各种不同类型的生命在于运动。他就是这种狗苟蝇营的生命运动，没有人知道他生是怎么回事，死又是怎么回事，只有死过一回才知道生与死不过是一种轮回。

一个人有多少轮回他不知道，可是他知道生与死在轮回这就足够，想到此死并不可怕，相反生是可怕的。死是换一种活法，可是生是什么，每每苦痛时生便不如死，或多或少这就是人生苦短的感叹，也是狗苟蝇营的必然。不是他想死，是到了死时必须是这种轮回，轮到谁了就是谁，否则谁心甘情愿说死就死说生就生呢？此刻，秘书长灵魂坐在车上思索着，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轮到他死轮回，为什么不是其他人，难道这也是命中注定。

秘书长灵魂看着市长，看着刘海，他知道这种轮回方式他们未必知道得清楚，可能是一无所知也说不定。秘书长灵魂是一个什么也干不了的人物，可是他离开人世后居然与阴间搞得热火朝天，在阳间办不成的事在阴间都办成了，而且是轮回。这种事在阳间是没有过的，也没有一个人死了还能回来，而他回来了，居然是轮回。人生都希望长久，可是再长久也是要离开人世的，为什么不在适当时去阴间呢，死只不过是轮回，生死要靠，轮回算什么。

实际上，市长也在看着秘书长灵魂，市长感到他活得艰难险阻，活着的人还不如死了的鬼，这让一直以为活着是幸福的市长感到没面子，无地自容。秘书长灵魂活着时，要什么没什么，连吃饭都成问题，现在居然活得洒脱，活得自在，比如他这市长还自在，这种人活在世上真不如死了好，而且是早死早脱生，来一个大轮回。现在的市长就是认准了轮回，也许他太看重秘书长灵魂了，这种鬼魂一到阳间没有喘气的，绝大多数人都在闭关修炼。

这个世界要人啊还是要鬼啊，要人为什么不让人活，要鬼为什么还有活人，一连串问题让市长弄不明白，弄不明白市长就对秘书长灵魂有意见，骂他，说东道西，还要轮回，这种事也是市长想的吗？可是市长就是想了，想轮回。

不知为什么，一见秘书长灵魂，市长就想起鬼魂的事，于是他也想轮回，可能是他感叹自己的缘故，对生讨厌了，对死产生了好奇，于是他才联想自己的鬼魂世界是什么样，他什么时候能去，什么时候轮回。看多了他不想看了，听多了他不想听了，说多了他不想说了，吃多了他不想吃了，忙碌多了他不想忙碌了，他就这样生存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知什么时候，刘海摇了摇市长的头，气得市长骂他：“你摇我头干什么？”刘海说：“我是问我们到哪里停车？”市长说：“哪里停车不好干什么非要问我不可，停下就是了……”刘海小心翼翼地说：“我不是向你请示吗？你不是经常说早指示晚汇报吗？现在我不是遵照执行吗？”市长骂着：“你他妈就是尿盆子镶金边，嘴好。”

刘海高兴地说：“连市长都说我嘴好我一定嘴好……”市长说：“你的确嘴好，的确神了……”市长还想说什么，秘书长灵魂突然窜出来朝市长一笑：“你说的对，加十分。”刘海嘲笑：“你不是死了吗？怎能加十分呢？你是不是偷看阳间电视了？告诉你是要上税的，否则不能看……”秘书长灵魂肆无忌惮地说：“现在阳间的税对我们没什么用，我们阴间也不能与阳间相提并论，比如你我是不能在一起的，否则吃苦头的是你们……”

刘海有些不高兴，这鬼魂一说阴间就高兴，一说阳间就不高兴，可是谁让你从阴间来阳间呢？刘海嘲笑着：“我看你是见什么爱什么，是不是没活够来阳间凑热闹啊？”秘书长灵魂阴阴地说：“我凑热闹与你何干？要说还是市长好，不与人争，也没人能争……”市长说：“我们的能力是有限的，可是我的能力是无限的，谁能争得过我呀？”秘书长灵魂说：“是没人争得过你，可是有人争得过你的年龄，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能活不过元旦，或者说你还能活一年，这是秘密，你别不相信，我只能对你说了……”市长有些慌里慌张：“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真只有一年了？”

“也不一定……”秘书长灵魂指点：“只要你做善良的事你就多活，每做一件善良的事就增一岁，明白吗？”市长说：“我明白是明白，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你怎么知道的，为什么我不知道，难道我当市长的还不如你吗？”秘书长灵魂看出市长的不服气，可是他告诉他：“你别不服气，阴间的事与阳间的事就是不一样，市长是管不了小鬼的……”市长说：“为什么，难道他们不知道我是市长吗？难道他们心甘情愿当下人吗？心甘情愿当野鬼魂吗？”

市长振振有词，诉说着自己的远大理想，可是秘书长灵魂打断他的话说：“你就务实一点吧，别看你是市长可是你的为人处世哲学就是天真，这在阴间是小鬼，如果当了小鬼永远不能超生了，难道你心甘情愿不超生吗？”市长又不明白了，他问：“超生是什么样，不超生又是什么样，难道超生比不超生要好得多吗？”秘书长灵魂看着市长，嘲弄地一歪嘴，他知道现在对市长说什么也是白说，市长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懂，是天真，阴间的事对他来说就是天真。

可能是看出秘书长灵魂是在嘲笑自己，市长对他也是冷嘲热讽，只有刘海默不作声开着车，实际上他也在琢磨市长与秘书长灵魂的对话，分析他们谁说的对，谁说的有理，在他看来，别看秘书长灵魂是假的，比市长还有学问。面对这种比自己有学问的鬼魂，刘海也在思考着，人活着的意义，以前不曾想到人活着有什么意义，现在他想知道了。

人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有人活着，有人死了，人能不能永远活着。想来想去，刘海忽然问秘书长灵魂：“人回来是轮回还是小住？”秘书长灵魂说：“我是小住，小住时找我们的情人谈一谈，然后就返回，怎么样，你的妻子就是我的情人，她现在跟不跟我？”刘海害怕了，结结巴巴地说：“我们现在哪能知道她跟不跟你呀，你还是鬼魂呀……”

秘书长灵魂愤愤地说：“我是鬼魂不假，可是我这次来京是找我的情人的，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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