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她的坚韧
这考核的第一轮是笔试，分为两天，共有两个阶段，一个是答题，一个是现场公布夫子们商议出的论题，叫所有考生书写论文，以此有时来考核他们的性情素养，有时来考核他们的谋略，每次的题目也都是变幻不定，叫人无法猜测。读零零小说
两轮笔试轻松考过之后，沈映初心头喜不自胜。
对这次的考核，沈映初十分有信心，并且志在必得！
今年的考题果然是压着她的擅长之处，沈映初此时多庆幸从前在宫里无聊的时候，得了恩准去的是天苍国宫里的藏书阁，那时候着实无聊，又懒得跟人争风吃醋，斗智斗勇，闲暇下来的时光，便都用来瞧这些书了。
走出院子，沈映初惬意的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正是春季，平遥镇地理位置偏南，这个时节真叫一个阳光熹微，清风拂面，外头的绿树正发了芽，翠绿的叶子拼了命的往外冒，满世界都是嫩极了的颜色。站在这墨雅之处，被那悠悠的风吹着，入目皆是一片翠绿，空气清新，简直是不能再美的享受。
她站在那儿，往前看。
前方是一条蜿蜒连绵的小道，周围林荫遍布，有花有草有树木，小道上铺满了圆润的鹅卵石，一颗一颗，踩起来让脚心有种微微的酸痒。
她恍惚间忆起，曾几何时，她的院落前，也有这么一条小道。
那时候，她每每听闻御撵到了门前，总是会急急的冲出来，正好便能站在小道的尽头，倚着树，看到那一道尊贵高大的身影从小道的那一头，缓缓朝她走来。她忍不住轻轻勾唇，眼眶却微微有点胀。
“初妹妹。”
听闻这声呼唤，沈映初掩住了思绪，回过头去。
迎面却见是陆松生正面带温和的笑意，从那一头缓缓走来，他的步伐轻缓，清秀的面容间透满了和煦的温暖，与那春日的阳光相映衬，便仿佛最美好的一幅画中走出的，翩翩少年郎。
他走至沈映初身畔，轻轻一笑，然后便拍了拍手，扬声道，“明日就是考外修的时候了，今年依旧如常，即马术和箭术。此时笔试已结束，若师弟师妹们想要寻个场地练练这两样，便可随我来。”
听到一阵附和声之后，他特意温柔的低眸询问，“初妹妹，你可也要去？”
沈映初凝了他一瞬，接着便眉眼弯弯的轻笑，点头道，“当然。”
陆松生颔首微笑，引领着沈映初和一众应考的男男女女们一阵东弯西绕，到了墨香院一处被废弃了的偏院中。此处也曾用作射箭的考场，但后来却因为地处太偏，青黎书院又不断扩建，这儿旧了，久而久之就荒废了下来。
虽然如此，但这的确是个练习的好去处，周围的设施都还一应俱全。
陆松生安排好了所有前来的人的位置，然后便专门过去领了沈映初到边上，接着还亲自去挑选了一套弓箭，扳指，还一路端茶倒水，献尽了殷勤，沈映初也不在意，全都笑笑照单全收。陆松生就是这样，不管做什么都仿佛细心至极，无微不至，总能给人最温暖的照顾，最是容易让人觉得自己被珍视。
沈映初站在那里，深吸一口气，举起了弓箭。
一个偌大的空地间，许多明日要面临考核的人们都在练习着，耳畔不断听闻有箭射出的声音，它们有的射在了靶子上，有的射了空。不一会，许多人走了，零零星星的又来了几人，日头渐渐的下降，那最后几人也离去，独剩了沈映初和陆松生两人。
练习场中，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唇色也显出了苍白，一张小脸上满是冷汗。
她的双手颤抖酸痛，终于“啪”的一声，弓箭掉落在地，她的手亦无力的松了开来。
“初妹妹……你这样不行的。”陆松生面露担忧，上前去轻轻扶住了她的肩，“你的身子还是太差了些，用不上力气也是正常，不若先回去歇息吧？”
眼前忽然一阵发黑，整个世界眩晕起来，沈映初咬紧下唇，无力回答更无力反抗，瘦弱的她摇摇晃晃，最后终于眼前一黑，软倒在了陆松生的怀中。
昏迷的前一刻，沈映初的心头一阵凝重。
她的身子……到底是怎么了？
一年了，她一直吃这调养的药，但从前却不会这般时常昏倒。本以为吃个几年的药，好好锻炼一下身体便能大约好起一部分来，但此时的沈映初不得不开始重新重视起了这个问题。
十岁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过去了四年，她的身子依旧丁点没好，反而一天一天的坏下去。
站在原地使劲支撑起自己身子和沈映初身子的陆松生微微一怔，脸色竟泛起了一丝丝微红，他低眸看去，却见一片橙金色的夕阳浅浅的洒落在怀中少女的脸畔，映得她本就柔和如水的面容越发的清丽脱俗，静美可人，那小脸凄白，淡眉轻扫微微皱起，更是叫人看之心怜。
陆松生揽着她瘦弱的肩，双手克制不住的渐渐用力。
他看着她，秀眉微蹙，凝满了愁绪。
半响后，他却是眉间一松，轻轻叹息一声，摇头自顾自的轻声道，“若你我二人换一个地位处之，兴许……”他说完却是自嘲一笑，这个世界，哪里有那么多若果，今时今日，他哪里还有后路可退。
那秀气的少年闭了闭眸，松了揽着她的手，将她扶着送入了就近的小屋中。
沈映初再醒来时，已是夜里，周围一片漆黑，只有身边一烛台上染着微弱的烛火，火苗随微风轻晃，烛泪滴滴落满了烛台。她有些回不过神来，揉了揉眉心，瞧见了桌边的一张便条、一些点心和水。
便条上是陆松生秀气的字迹，说是有事先走一步，叫她平安到了清兮阁再叫人告诉一声。
她歪了歪头，看那蜡烛已燃了大半，看起来，人已经走了许久。
无所谓的一笑，她心道，毕竟不是真心，若是真心待她，又怎会将她一人抛在此处，只留下一张便条就不予理会？
吃了些东西沉思片刻后，沈映初却是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拿着弓箭走了出去。
他陆松生是否真心跟她毫无关联，明日的外修考核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她就算无法做到多优秀，至少也要让她的外修及格，这才有机会能够竞争今年第一的位置，才有机会拿到青黎书院藏书阁的通行证，才有机会能够偷偷潜入最高层，取那一部传说中的《中华美食宝典》。
走到外面，她重新拉起了弓，用尽全身力气，却依旧只能拉开一半。
射出去的箭软弱无力，总是到了半路就落在了地上。
今夜的月色很淡，周围一片空寂，除了鸟儿的轻啼和虫鸣，便只剩下了沈映初拉弓，射箭的声音。她面色苍白，却依旧硬挺着，一次一次不知疲惫的练习着。
远处，一个身着鸦青色襕衫的男子正步伐从容的走过，眸光却是一动，静静的望向了那个本应被废弃了的院落。这儿离得还很远，但那一丝轻响却没能被他的耳朵遗漏，他站立片刻，抬步朝那院落中走去。
虽然月色太暗，但丝毫也没有影响男子的视线，他站在练习场门口，微微眯起了双眼。
风，轻轻拂过，将他宽松的衣袍吹得翻飞起一角，他的视线直直的落于一片空地间的那道纤细的身影。
此时的她看起来已不知练习了多久，额角满是汗珠，手都有了血痕还不自知。他抬步，渐渐朝她的方向走去，只见她此时已是满头汗珠，唇色苍白，与那淡月之色相映衬，透着一种极致的柔美，但她的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却染着无数倔强和坚韧，仿佛不达目的至死不休一般。
闲闲的倚在了一边，抱胸看着她，他的眸中浮现一抹流光。
曾几何时，他也曾这般为了什么拼了命的努力，那时的他，以为为之拼搏的那一切就是他全部的生命，以为赢了他人，就赢得了这个世界。那时的他眼中流露的，就是这般坚韧而无所惧的光芒。真是多么叫人怀念……
看了半响，他悄然离去，半响后再回来，手中却是拿了一套弓箭。
他的步伐轻悄却沉稳从容，懂行的人一看便知是练武之人，且武艺高绝。
沈映初正练习着，忽然瞧见眼前多出了一套弓箭，不由得吓了一跳。她顺着那套精巧的弓箭侧头看去，入目的是一道分辨不出颜色的身影，月光太淡，周围无光，沈映初眯了眯眼想要努力辨认眼前是谁，却看不怎么分明。
下意识的伸手接过，身后那人却忽然向前一步，动作利落的压住了她的手。
“你……”对方的手很冰凉，她下意识的一惊想要挣开，可没等她挣脱，他便已经拿了一支箭，迅速的带领着她摆好了动作，轻而易举的拉开了共。紧接着，只听“咻”的一声，羽箭破空而出，再“笃”的一下，射中了靶子。
然而他却没有停止，也没有任何等候，直接又利落的从箭筒里取出两支箭，接连射了出去。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游刃有余，迅捷如同猎豹，若是她回眸看去，便可瞧见他那双寂静如深夜的眼睛里，浮现了一抹果断的杀意，仿佛前方的不是靶子，而是他的仇敌。而他，用箭命中的不是靶心，而是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