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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二者其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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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三日,月皎就如凭空消失了一般完全没有消息,而她苦苦思念的月朗却回来了,同时带回来了三十个在雪崩中存活下来的士兵,但都受了伤几近虚脱。

王不留行给月朗诊治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向纤绵禀报道,“先锋官虽然伤口撕裂,加上受了很重的寒气,总体上还是没有大碍的,他现下脱力昏迷,醒过来就好了,只是之后的一个月不能上阵了。”

纤绵了然地点点头,看了看月朗安静的睡颜,点了点头,“这次损失重大,士气低落也不是能够上阵杀敌的时候。”而后她慢慢踱步而出,看着伺候月朗的几人嘱咐道,“先锋官身体欠佳,月夫人的事情你们不要和先锋官说,否则按照府内规矩处置。”

两个带头的丫头急忙躬身行礼,异口同声,“奴婢知道了。”

纤绵突然感觉肚子有些发胀,蹙眉揉了揉。此时,王不留行拿着药箱出来,看到纤绵有些难受的样子,急忙拉着她坐在一旁的圈椅上,拿腕枕放在桌案上,拉起她纤细的手腕放在腕枕上,伸手摸脉。

纤绵偏头觑着王不留行的神色,迟疑地问道,“还好吗?”

王不留行蹙眉,抬头重复道,“那夫人感觉呢,还好吗?”

纤绵自我安慰地笑了笑,揉了揉眉心道,“最近烦心事多,自然感觉不好。”

王不留行摇摇头,长叹一声,“果然,夫人的脉象似乎也有此方面的倾向,夫人可要时时记着,夫人您和别的孕妇不一样,夫人的命和孩子的命是紧密相连的。”

因为旁边有伺候的丫头,王不留行不便将话说得太明白,但纤绵懂了。她这段时间几乎忘记了自己身体内藏着的那两种蛊毒,带着随时发作的危险的蛊毒。她揉了揉眉心,笑了笑,“没办法。若不好好思量,敌军入城,我们就都落不了好,一样的。”

王不留行收起药箱,有些惭愧地说,“都是下臣无能。”

纤绵没有答话,只是撑着扶手,起身,徐徐走出秋实院,路过积雪的芳心亭。她不由得停下脚步,恍惚想起了下雨的那天,自己曾和一人在此躲雨,可那人是谁忽然间自己就不记得了。她揉揉发疼的头,一幕一幕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划过。在亭前有人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在街边有人将发簪插入自己的发髻,在雨夜有人在对面陪着自己下棋,可是她忽然记不起这个人是谁了。

王不留行追上了纤绵,躬身行礼,禀告道,“夫人。下臣有话想和夫人说。”

风无声地抚过亭檐,细雪飘然而下,纤绵摊开手,接住了细雪,只是细雪还未接触到她的手就幻化成无形。她抬起头看着亭檐,蹙眉问道。“王不留行,我最近发现我渐渐记不起一个人的模样了,而且我还想不起这个人是谁,这个可有药医?”

王不留行停了停,揣测道。“下臣猜想可能是你上次用心头血滋养踟蹰花,踟蹰花修补了蛊毒侵扰的心脉,修补过后毕竟是和过去不一样的。”

纤绵回头,挑眉问道,“你这么说,这倒是一件好事?”

王不留行低眉垂眼,点了点头,“下臣是如此猜想的,其实,忘了也好,无忆便无伤。”

纤绵含着一抹冷笑,摇了摇头,“再好能够让我熬过三月初一吗?”

王不留行愧疚地将头埋得更低,低喃道,“你有今日都是因为我,我说会努力救你,却不想害你最多的就是我。”

纤绵慢慢放下手,转身看着王不留行,目光中并无一分怨愤,诚恳坦言道,“每一次我知道是你害我,我都恨得牙根直痒痒,可后来慢慢想来,你也没错,两者其害取其轻嘛。毕竟这世上没有两全,只有减少伤害罢了。”

王不留行攥了攥拳头,不以为然,回答道,“医者仁心,我之前不是没有做过不得已的事情,但唯有你从未伤我,甚至没有伤害过大夫人,我却为她伤你,害你,甚至杀你。”

纤绵偏偏头,看着天空,幽幽开口,“若我熬不过三月初一,我的寿命就剩下十二天了,我还有很多没有完成的事情,很不甘心,很憋闷。但不得不告诉你一声,你不必怀揣着这种没用的愧疚。为保自己所爱之人一生安乐,为将她送上权力巅峰,为给她一世荣耀,你已经选择了帮助她走上她要走的那条路,就要泯灭良心,因为这条路上的障碍无数,没有无辜不无辜,只要挡了路就必然除之。今日我挡了你的路,你伤我,他日你挡了我的路,我也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王不留行微微侧目,叹道,“夫人真是豁达。”

纤绵冷哼一声,摇了摇头,“豁达?我可没那么善心。阿珩,我答应过你父亲照拂你,若你不叫这个名字,说不准我早就拿起利刃了。”

王不留行呆了呆,低低地唤了一声,“夫人……?”

舞文匆匆跑来,整张脸都是冷硬的,抿了抿唇角回禀道,“夫人,月夫人找到了。”

纤绵一看舞文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好,不由得沉下脸色,质问,“在哪?”

舞文抿了抿唇,攥紧拳头,一字一顿地说,“敌军的旗杆上。”

纤绵闻言眼前一黑,身形一晃,几乎要栽倒,抖着嘴唇问道,“什么?”

舞文扶住纤绵,眉心拧成一团,挣扎许久继续说道,“月夫人裸身挂在敌军的旗杆上,距西城门五十里之外的地方,我军怒气太甚,士气大衰,不是出兵的时机。”

纤绵深吸气,咬牙切齿地说,“所以,就那么看着吗?那是城主的夫人啊,怎么可以忍受这样的侮辱?”

舞文低眉,“下臣也不愿意,但不得不从整体考量,且不说敌军三万,我们只有几千守城兵马,如今的气势也是敌军占上风,我们若此刻出兵,必输无疑。而且司空家的人听说此事之后带了自家亲兵冲了出去,无一幸免。”

纤绵气得抖着唇,回头狠狠瞪着舞文,厉声道,“我现下有些明白月皎的意思了,这话说得当真无情。不用你的兵马,我一人前去便可。”

舞文瞠目结舌,拦住纤绵,“夫人,此事万万不可,城主说了一定要保证您的安全。”

纤绵抖了抖衣袖,怒喝道,“都被人欺负到这种程度,我们还等待什么时机,这样拖下去只会让城中军心民心越发倾向别国。就算等来了时机,我们还有打仗的士气吗?”

舞文沉吟半刻,摇头道,“就算如此,夫人也不能只身前往。”

纤绵拍了拍肚皮,凛然一笑,“我不是只身前往,我还有他们。”

舞文扯扯嘴角,却不是笑容,“夫人……这不是开玩笑。”

纤绵敛起笑意,一脸正经道,“我没有开玩笑,若是不放心,你就派几个人跟着我,看情势不行就把我拉回来不就得了?我若不出,军心定乱,权衡之下,我与军心,两害,取其轻,那就必然是我了。”

舞文答应的好好的,看纤绵穿上金丝软甲,说带纤绵去挑一匹优良的千里马,却一把用迷药将纤绵迷晕,锁进了听风阁的密室。

许是担心腹中胎儿,舞文并没有在手帕上放太多的迷药。不过一会儿,纤绵就醒了过来,看着收拾一新的密室,迷茫一下之后很快明白过来,微微叹气,这个舞文一定是受了夹谷琰的嘱托,没想到夹谷琰竟然将两把钥匙交托到秀屏和舞文手中,一个供自己选择,一个强迫自己顺从。

她笑笑,摇摇头,真不知该庆幸他这样懂得自己,还是该难过他对自己有这间密室钥匙的事情一无所知而伤感。她起身坐在床边,撩开被褥,打开暗格,将琴匣抱出,其实自己不过是和王不留行说过之后,眼见着死期将近,心里突然冒出的英雄主义情结将她所有的斗志都激发出来,本来还想着可以在来听风阁的路上想一想,却不想舞文将自己送到这里,这间藏着镇国琴的密室。

莫不是天意如此,她纤细的手指抚过琴匣上凹凸不平的花纹,抿了抿唇,嵇大长老的话此刻在她心中响起,“丫头,镇国琴并不能镇国,太平安国曲也未必能安天下定乾坤,镇国琴原名叫相思,而此曲天朝的最后一位帝后嵇如夜因为思恋其在战场上厮杀的夫君所做的。但此曲一出却因怨气太过而戾气倍增,成了杀人之曲。若有那么一日,你必须用到那琴的时候,无需杀气,只想着你那小女子的心情便好,只是悲伤肺,心肺相连,伤人十分,己损八分。”

所以,才有镇国琴出,守琴人亡的诅咒传言罢。

这琴的名字还当真好听,凉飕飕的却含着绵绵的情意。身为守琴人,城的利益总是摆在最前的,纤绵深吸一口气,如今人家都欺负到了门口,若自己袖手旁观,情况只会越发危急,况且她的命早就悬于一线,赌一赌也未尝不可。她抱着琴起身,将贴身的锦囊掏出,拿出里面的铜钥匙,从小窗口伸出手,咔哒一声扭开了锁。

她抚了抚肚皮,用床上的布将琴匣包好,挎在身上,推开门,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慢慢走出去,想了想,偷偷跑去兵器房拿了弓和箭筒挎在身上,从马厩中牵了一匹马就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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