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一起去
与那位装腔作势的柳菁菁畅谈之后,柳菁菁便称了病,纤绵在府中的威信也逐渐加强,只是纤绵并不以为意。中秋夜,纤绵没有应柳菁菁的矫情邀约去拥翠阁的中秋夜宴,而是在春芜园自己摆了一个小小的宴席,如在那座偏远的小院一般,只是少了一个在灶台边帮厨还不断絮叨的人,纤绵看着自己不自觉空出的那个位置,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桂花树下的石桌上放着几样简单的瓜果,尽欢不惧二个孩子乖巧地从小厨房将午后做好的点心一个个端过来,纤绵一一接过,放在桌上,心思一缓,点了点二个孩子道,“老规矩”。
尽欢吐了吐舌头,忙不迭地摆手道,“弹琴我不行,先让弟弟来吧。”
不惧故作老成地喝了一口茶,摆了摆手,“年年都是我弹琴,没意思。”
尽欢用手指戳了戳不惧,抬头忽然发现了什么,惊奇地指着天空说,“月亮不见了。”
纤绵闻言顺着她的手指抬头,微微一笑,许是晓棠的心意不想要自己进行一餐没有她的家宴罢,略略点了点头,道,“是啊,看来,今个赏月赏不成了,回去吧。”
尽欢扁扁嘴巴,笃定地摇摇头,“一年只一次,就这么回屋太没意思。”
不惧自顾自地回去拿了一袭披风,系在身上,冷然道,“不若母亲给我们做个月亮?”
尽欢听了,急忙拍手叫好,轻快地欢呼道,“对啊。对啊。”
纤绵微微一愣,不惧这孩子很少对自己提出要求,更何况是这种非必要的要求,毕竟从小她就教导过两个孩子,琴慎用。
不惧拉了拉纤绵的裙角。带着半撒娇的口吻道,“娘亲,好不好?”
纤绵俯身摸了摸不惧的头,倒真心不想让他失望,略略叹气,点了点头道。“你难得开一回口,加上尽欢她也喜欢,我怎么舍得让你们失望?”说完,含笑回屋抱上次报复柳菁菁的那把琴,返回院中。对着二个孩子款款地说,“秋风太凉,你们都回去穿得暖些再回来。”
尽欢笃定地摇摇头,“弟弟穿得暖就行了,我没事,娘亲,快弹吧。”
纤绵无奈地叹了一声,在石凳上坐定。十指放在琴上,轻轻闭目,以心为弦。弹奏出一曲《月影横斜》。
幻境中的景色的逼真与美好程度与纤绵的琴技高下相关,此刻圆月当空,月光倾泻,一地曼妙的银色,纤绵略略抬头,含笑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尽欢笑呵呵地拉住纤绵的手臂。欢脱地蹦跳着道,“娘亲最厉害了。”
纤绵揉了揉尽欢的头。笑笑不语。
尽欢霎时松开纤绵,蹦蹦跳跳地在月光下笑闹。
纤绵不觉被尽欢的天真无邪逗笑。真希望她能一直这么单纯无害,身上忽然一沉,她惊讶地侧头一看,竟然是夹谷琰将一袭披风披在了自己身上。她似是烫着一般,飞速蹦开,蹙眉看着他,自己并没有在这幻境中做出他,那么他应该就是现世中过来的,她不解地冷言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她这才发现不惧并不在这幻境中,她隐约猜到了夹谷琰大约是不惧带过来的,鼓了鼓气,不知这不惧是存了什么心思,闭目凝神想要破除幻境。
现世中她放在琴上的手停了下来,她恍惚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还处在一片银色月光中,而面前的夹谷琰还在。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夹谷琰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幽怨。
耳边似乎带着回音的声音提醒着她,她还是在幻境中,只不过这不是她所做的,而是不惧所做的幻境,她其实很轻易地就能够破除,只是觉得孩子们如此不容易将自己骗到这幻境中,就这么破除而出,怕是会枉费了孩子们的一片心意,况且她也想知道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纤绵略略叹气,顺从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说动这二个魔头来帮你的,不过既然来了,不妨说说你来的理由吧。”她转身坐到石凳上,无趣地用食指在石桌上划来划去。
“其实,只是,想和你过个中秋节罢。”夹谷琰迟疑地低声说道。
纤绵闻言一愣,手指微微一顿,石桌上瞬时出现了丰富的瓜果点心,竟然还有一壶酒,她被眼前的这一幕吓了一跳,瞬间明白不惧这孩子与自己心灵有所感应,所以,这个幻境会随时跟着自己的心情发生变化。
夹谷琰挑眉,随即一笑,不客气地坐在纤绵对面,提起酒壶将两个酒盏斟满,举起一个酒盏对着纤绵晃了晃,爽利地一口饮尽,“我干了。”
纤绵略略犹豫后,接过另一个酒盏,缓缓将盏中的酒饮尽,酒香浓烈,入口却绵软甘甜,隐隐带着些许桂花的香气,她没想到自己此刻的心情竟然是这样的桂花酒,闻起来浓烈,喝起来却是这般柔情百转。
她有些生自己的气,抢过酒壶,给自己斟满,再饮上一杯,这一杯闻起来微苦,喝起来辛辣之间苦味更浓,入喉之后隐隐才有些甘甜的余味。
她狐疑地蹙眉,又一次给自己斟满,一口将盏中酒饮尽,这一次的酒却是酸涩的,酸涩如未熟的柿子,那样古怪而难以下咽的味道险些让她将口中的酒尽数吐出。
她不服气地端起酒壶又要给自己倒上,手却被夹谷琰按住,夹谷琰无奈地叹了一声,他并不知她的酒量,但总归这幻境中的酒与现世中不同,还是不要贸然喝醉的好,况且他也有些话想去问,便劝说道,“不惧那孩子说,幻境中也是会喝醉的。”
纤绵眼中的夹谷琰却化作三个不相重合的人形,她缓缓摇头,再度看去,却发现变成了六个人形。她干脆闭上眼睛,舌头有些卷曲,“你怎么这么多,我看着眼晕。”
夹谷琰叹息更甚,哭笑不得道。“刚刚还说,这就醉了。”说着起身过去,准备抱起纤绵,纤绵却傻傻一笑,手掌在眼前一翻,幻境瞬时变幻成另一番光景。一片踟蹰花海在风中摇曳,时不时有些知音蝶款款而来自在飞舞,她看着这样的美景,踉跄地站起来,在花丛中慢慢转了一圈。却倒地不起了。
夹谷琰再度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过去准备扶起她,幻境却再度一转,大兴帝都之中,红绸十里,喜乐声声,仪仗百米,他们二人正正好好地停在道路中央。乐师停了下来,蹙眉看着他们,夹谷琰急忙拉起纤绵到路边。队伍继续行进。十六人抬的花轿上,新娘徐徐撩开帘子好奇地往外望,那模样分明是十五六岁的纤绵,见了二人只是掩唇扑哧一笑,那样子格外明丽动人。夹谷琰见此不由得愣了愣,看了看自己怀中的。再看看那边远远走开的,有些理不清头绪。红绸瞬时换做白纱。乐声换做哀曲,花轿换做棺木。队伍的速度慢了下来,漫天飞舞的花瓣换做纸钱,徐徐飘落在纤绵的脸上,她感觉不舒服打了个喷嚏。
纤绵的一个喷嚏变幻了周围的景色,这一次他们终于回到了城主府,只是并不是春芜园,而是芳心亭,破败得几乎倾颓的芳心亭尽是寂寥的残色。夹谷琰恍若感知到她的心思,有些心疼地蹙眉,将纤绵抱起,低声埋怨道,“你这个小脑瓜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啊?”话音未落,蒙蒙的细雨就这样飘落而下,风也随着吹动,纤绵似乎因为这股凉意有些清醒,迷蒙地睁开眼睛,低声呢喃,“痛。”
夹谷琰闻言,急忙问道,“哪里痛?”
纤绵蹙眉抚了抚胸口,她的胸口却霎时被鲜血染红,夹谷琰惊得不知所措,抖着嗓子问道,“怎么会有伤口呢?快让我看看。”
纤绵忽而一笑,鬼魅而凄凉,一字一顿道,“这伤口,不是你给我的吗?”她慢慢再度将手抚上胸口,似乎有一柄冷箭的羽毛一闪而过,但瞬时那一片殷红与冷箭齐齐消失,她莞尔,“不过,没关系,已经不会痛了,因为这里已经死了。”
夹谷琰看着她胸口出现的一片空洞,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就在他呆愣的时刻,她胸口的空洞越来越大,最终将纤绵整个吞没。
夹谷琰瞪了瞪眼,身体仿佛被冰冻,踉跄着起身,唤着她的名字,四处寻找,就在他几乎要颓然倒下时,而如游魂一般的不惧仿佛踏月而来,悬在与他眉目平齐的地方,此番看来他的面容几乎能与纤绵重合,只是那眉眼之间恍若冻结着千年坚冰,让人遍体生寒,他扬了扬头,冷然说道,“夹谷琰,我和尽欢不一样,我深知母亲的苦楚,就算母亲原谅了你,我也不会原谅你。”
夹谷琰略略蹙眉,似乎明白了其中深意,质问道,“刚刚并不是阿毬的想法,都是你的所思所想?”
不惧摸了摸下巴,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与母亲心灵相通,我的便是她的,她的便是我的。只不过她对你还有柔情,而我,丝毫没有。母亲心宽,但我不一样。以德报怨这种事不是我的风格,善恶有报才是世间真理,那些伤害母亲的人我定然会让他们付出数倍的代价。”
夹谷琰看向不惧的眸子,那其中的笃定的愤恨让他悚然一惊,心中倒也生出几分释然,道,“你恨我,本也理所当然。”
不惧偏头,冷笑,“恨你,你别太高估自己了,我只不过是看不惯你,不喜欢我看不惯的人舒心罢了。”说完便幻化无形,而他的话语却如钟鼓般狠狠地敲打在夹谷琰的心上。
夹谷琰略略回神,发现他抱着纤绵在一片银色的月光下,纤绵的皮肤在此刻的月光中几乎白得透明,恰似一个随时都会破碎的离魂,他越发抱紧了她。
许是感觉到了疼痛纤绵此刻蹙眉转醒,迷茫地揉了揉头发,看着夹谷琰明灭不定的眸光,谨慎地与他保持距离,“幻境中我竟然还能睡着,我刚刚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夹谷琰眉眼低垂,摇摇头,“没有。”
纤绵狐疑地看了看他,“你的表情并不是这样说的。我看起来就那么好骗吗?”
夹谷琰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那个问题,抬起眉眼,含上一抹笑容对她道,“和袁尚翊谈判的事情,你去,我允了,只是我要和你一起去。”
纤绵正要说什么,却被夹谷琰的话再度堵了回去,“你办事,我终究是不放心。”(未完待续)